柘枝引-第2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有求于我。”林雅书道:“宋姐姐是爽快的人,我也不妨直说。我想请你帮忙说情,放陈少卿将军一条生路。”
宋华蓉歪着头,看着林雅书,道:“他想害我的父亲,我凭什么要帮他说情?”林雅书道:“他并不是要害你的父亲。他只是不想打无谓的仗。宋姐姐,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为什么要打中国人?”宋华蓉走到林雅书的面前,盯着林雅书的眸子,正色道:“你喜欢他,是不是?看来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你跟这个陈少卿有过一段罗曼史。可是,你已经嫁给王敬轩了。王敬轩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沉稳的男人,你不好好珍惜他,却惦记着别的男人。”
林雅书没有退缩,也看着宋华蓉的眸子,淡淡道:“陈将军是敬芝的丈夫,也是我们王家的人。这次来南京,是敬轩陪我一同来的。他也希望陈将军能够平安。”宋华蓉冷笑了一下,道:“这个王敬轩一如既往地没脑子。林雅书,我告诉你,若你负了他,我绝不会放过你。这世上有多少女人渴望你如今的这个位置,你不愿坐,别人可不会再让。”
林雅书看到宋华蓉眼角的淡淡皱纹,这么多年过去了,宋华蓉不再年轻,但她始终没有嫁人。十年前的她们,都无法预测自己今日的命运。
宋华蓉送林雅书出来,道:“日军很快便要来了,我们打算撤到内地。你和王敬轩也快点走吧。”林雅书问道:“若撤退,那百姓们怎么办?”宋华蓉撇了撇嘴,道:“百姓?难道我们留下来,被日本人杀了,百姓就能得救?”林雅书不禁有些愤慨,道:“把手无寸铁的百姓留下来,不就成了案鱼俎肉?”宋华蓉摇了摇头,道:“我可管不了这么多。雅书,你要管的实在太多,你管得过来吗?你管陈少卿的事,管那些老百姓的事,怎么也不管管你自己家的事?”
林雅书无言以对。她这次来南京,也听说林雅琴的事。自父亲去世之后,家势衰败,原本唯唯诺诺的入赘大姐夫依靠林家从前的势力当了一个小官,也积攒了几个钱,便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女戏子。后来,索性瞒着林雅琴,娶作二房,另设了小公馆。林雅琴得知此事,哪里肯依,去小公馆闹了一通,却起不了任何作用。她如今没了父亲做靠山,只剩下一笔遗产度日,没有人再把她放在眼里。
告别宋华蓉,林雅书顺道去了林公馆。冷冷清清的大厅,全然没有了当日的气派。林公馆的仆人们也忙着打包,孔希言和林雅琴相对而坐,默默无言。仆人端上茶来,林雅书喝了一口,竟是隔年的陈茶,她微微蹙眉,放下茶杯。
孔希言一脸落寞,沉着脸,道:“我们打算到香港去。”林雅书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便多说什么。林雅琴坐在一旁,依旧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不知是否自己给自己挺着一股气,不让自己败下阵来。林雅书坐了坐,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了。
这几日下来,极度焦虑不安,仿佛瘦了一大圈,人也空虚了下来,弱弱的,使不出任何力气。王敬芝睡不着觉,坐在沙发的电话旁等消息,林雅书便陪着她一起等。夜深了,四周一片死寂,林雅书靠在沙发上,觉得自己的脊椎快要断了一般,疼得厉害。
电话铃声打破这片死寂。王敬芝一下子跳了起来,伸手要接电话,却有缩了回来,转头对林雅书道:“嫂子,我怕。”林雅书便替她接了电话。
“敬芝妹妹,陈将军快回来了。”
王敬芝听得这句话,喜极而泣,一把抱住林雅书,哭道:“嫂子,他终于要回来了。没有他,我也不想活下去。”她的泪落在林雅书的脖子上,滚烫滚烫的,仿佛是飞溅出来的火星。林雅书的背疼得厉害,她在心里一边一边地念叨:“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陈少卿带着一身倦容回家。他依旧被继续囚禁,只是暂时没了生命之忧。原本瘦削的脸更加凹陷,下巴上长出了络腮胡子。王敬芝扑进陈少卿的怀中,紧紧的抱住他,不肯松手。陈少卿却望着林雅书的脸,推开王敬芝,笑道:“我这几日都没洗澡,身上又脏又臭的。”王敬芝不依,依旧搂住他,哭道:“我不管。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林雅书站在旁边,伸出手,挽住了王敬轩的胳膊。
陈少卿也要随着政府迁移。他如今失去兵权,已经毫无势力。林雅书则要随着王敬轩回菰城。临走那日,林雅书正要上车,王敬芝从屋里跑出来,拉住林雅书的手,道:“嫂子,我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一边说,一边拉着林雅书往里走。
走到一半,王敬芝道:“嫂子,其实是他有话对你说。”林雅书听了,便道:“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王敬芝道:“其实你们的事,我都知道。”林雅书道:“现在他身边的人是你。”王敬芝道:“但他心里的人是你。”
王敬芝把林雅书拉到客厅,便关上门,离开了。林雅书见陈少卿站在壁炉旁边,穿着军装,依旧容颜英俊,只是添了岁月的沉稳。她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多说也是无益,徒添伤感,也让周围的人白白受到伤害。于是,她转身离开。
“林小姐。”陈少卿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林雅书背对着陈少卿。这样的场景,在许多年前,便一次又一次地上演。如今,再一次上演,可能真的是永别。
她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平稳,淡淡道:“陈将军,请你放开我的手。”
“我不放。”陈少卿道,“你总是要我放手,而我总是傻傻的,听你的话,放开你的手。可是,这一次放手,可能就是永别。我今日侥幸存活,他日就可能被暗杀。我舍不得死,我也舍不得你。”
他的这些话,她又何尝不知。只是今日他与她的身份,是拦在他们中间的鸿沟,再也无法跨越。她太过清醒,无法随同,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放手。
依旧是冷冷冰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淡淡地说出口:“请你放开我的手。”
她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一把推开门,大步走出去。她听见大门在自己身后关上的声音,仿佛将过去都禁锢在里面,锁住了,不让流泻出来。她走下台阶,阳光从头顶直射下来,令人眩晕。她在心里对他道:“陈将军,再见了。永别。”
回到菰城,王家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逃离。王老爷打算全家搬往香港,但王敬轩拒绝了。
“父亲,我还有我的书。我不能丢下他们。”王敬轩道。
“傻儿子,是书重要,还是人重要?”王夫人哭道。
“在中华五千年历史的长河之上,我实在微不足道。历经多年,人们便会忘记这世上曾经有一个叫王敬轩的人。但是这些古籍是我们国家的瑰宝,一旦落入外敌手中,便是极大的损失。与它们想必,我个人实在微不足道。”王敬轩道。
王老爷也赞同王敬轩留下来,他道:“即使去了香港,也不见得形势好。那里是英殖民地,亦是做亡国奴的。照目前的形势看,日本人也很可能会打到那里。不如敬轩留下,我们带着敬居一起去香港。”
林雅书提出,她也要随着王敬轩留下来。她的两个孩子,她也要留在身边。王夫人原是不肯,怎奈王敬轩和林雅书坚持,也只好作罢。
王家启程那日,王敬轩和林雅书送别家人。林雅诗伸手抱了抱林雅书,笑道:“三姐,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和敬居那套红房子,才住了几年,还等着我们回来住呢。”说着,又摸了摸明杰的脸,道:“你是一个小男子汉了,要好好保护妈妈和妹妹。你爸爸是个书呆子,脑子时常转不过弯,可别学他。”明杰使劲地点了点头。
王家的人走后,王敬轩遣散了剩下的仆人,发放路费和生活费,让他们各自回乡。若是不想回乡的,也可以待下来。
大宅子里只剩得这几个人,越发冷清。然而,让王敬轩最为头疼的,还是藏书楼里的书。
“早知如今,还不如让它们散在民间。这样也免去劫难,不至于全部落在外敌手中。”王敬轩叹道,“这么看来,我成了千古罪人。收书藏书,倒反便宜了日本鬼子。”
林雅书道:“若将全部书运走,工程浩大,恐怕是来不及。不如将每套书抽出几本,命人带到上海租界里面藏起来。据说日本人重全本,而对于残本则不屑一顾。”
王敬轩点头道:“我们可以试试这个办法。”
几日忙碌,抽取一批书,偷偷运往上海,藏在王家在租界的房子中,命人好生看管。剩下的书,一一整理,关上藏书楼的大门,锁上锁。
日军进攻上海,久攻不下,便在杭州湾的全公亭、金山卫间登陆,中国军队腹背受敌,战局急转直下,遂全线撤退,上海失守。日军便向西进军,占领南京城。另有一支日军部队,一路往菰城来。
枪炮弹火的声音从菰城郊外传来,又有几枚炮弹落入城中,摧毁数间房屋。百姓各自逃亡,亦或是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王敬轩和林雅书把明杰和明惠托付给沛儿夫妇,把他们藏在沛儿的家里。
回到王家大宅,看那一池残败的莲叶,一副萧条凄惨的模样。中华大地面临的劫难,是每一个华夏儿女的耻辱。然而,他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无法抵挡外敌,无法保卫祖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祖国一日日沦陷。
王敬轩沐浴更衣,换上旧式长衫,穿上布鞋,面容沉稳。他对林雅书道:“你去沛儿家里,随孩子们一起躲起来。”林雅书问道:“那你呢?”王敬轩微微笑道:“我是书痴,自然要同我的书在一起。书在,我在。书毁,我亡。我既然把这些书都集在一起,就要对他们负责。”林雅书亦笑,道:“你在,我在。你死,我亡。既然嫁给了你,便要同你一起守卫我们的书。”
她换上白绸旗袍,白色皮鞋,又取出藏在衣橱里的小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把珍珠镶嵌的手枪。这是陈少卿送给她的礼物,没想到今日终于派上用场。她把手枪给王敬轩看,笑道:“一颗子弹留个你,一颗子弹留个我。其余的子弹,能打死一个日本人,就赚一个。”王敬轩点头,语气温和,道:“我相信你的枪法。”
夫妻二人往藏书楼走去。每走一步,都是离死亡近一步。他们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念头,手牵着手,脚踏在江南的石板路上。江南的河水失去了往日的温和,水浪拍打着河岸,亦是有说不尽的悲愤。江南的风也在怒吼,没了往日的轻徐,只剩愤怒。
在藏书楼前摆下一张桌子,布上棋局。相对而坐,摆着两杯清茶,枪放在手旁。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静静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枪炮声渐渐地近了,又逐渐平息。
一大队日本士兵举着刺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包围了藏书楼。
林雅书抬头,望着王敬轩,伸手去拿枪。
“雅书,等一等!”
林雅书听见熟悉的声音,一转头,却看见刘清清站在日本士兵的前面。
第三十五章
怎么会这样?林雅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多年的好友刘清清,竟然穿着日本军装,腰上配着日本军刀,站在日本军队的前面。
林雅书缓缓地站起来,望着刘清清,一脸震惊。刘清清神情凝重,走上前来,道:“雅书,你别激动,先听我说。”林雅书从牙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