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枝引-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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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雅书闭上眼睛,甩了甩头,想要把这些幻觉都甩出自己的脑子。一旁,刘清清问道:“雅书,你怎么了?”林雅书赶紧道:“我没事。”她忽然意识到,刘清清正扶着她的手,她手里的冷汗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惧。
“身子不舒服吗?快要拜堂了,再稍稍坚持一会儿。”刘清清道。
林雅书“恩”了一声,深深地呼了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是家族里的一个长辈,充当司仪的角色。传统的中式婚礼,高喊着:“一拜天地。”林雅书的手里握着红绸,由刘清清扶着,转过身,躬身行礼。
“二拜高堂。”
再转身,躬身行礼。
“夫妻对拜……”话语还未说完,声音却一下子低了下去。
周围的嘈杂声渐渐消失,变得死寂。
林雅书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看不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靠耳朵听着,是一片整齐的脚步声。
又是一片死寂。然后,是一个人的军靴踏在地上的声音。
她的红盖头被掀起。她看见熟悉的脸孔。陈少卿穿着一身军装,腰里配着枪,目光冰冷,神情冷酷。
礼堂的周围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
第二十九章
礼堂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大红绸缎扎成的大花是海洋上的浪花。这片遮天盖地的红一下子映入林雅书的眼中,然而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便是陈少卿。
他来了。他最终还是来了。
其实她在几日前便看到了报纸上刊登的新闻,陈仁廷被日本人暗杀,陈少卿接替父亲的位置。文字的一旁配着一张照片,是陈少卿与众妻妾在灵堂上的合影。照片不甚清晰,但模模糊糊地,依旧能够辨识出人脸。林雅书盯着照片发呆,心被刺痛。他果然还是为了权力弃她而去,连一声招呼都没有,就这么把她扔在一旁,回到北方去了。
又传来消息称陈少卿宣布,服从南方政府,其一切都归于南方政府之下。林雅书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婚礼前一日。
报纸上未曾说陈少卿已经南下。
当他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面前,注视着她的双眸之时,她的心里是有触动的。然而,她很快地明白自己的处境。此时此刻,她是身着嫁衣的新娘,马上就要成为王家的儿媳。在场那么多亲友宾客都注视着她,她的一举一动皆有可能会引起轩然□。
“林小姐。”陈少卿开口道,“红色并不适合你,你应该穿上纯白的婚纱,拥有一个西式的现代婚礼。跟我走,我会给你一个真正适合你的婚礼。”说罢,他把手里拿着的红盖头扔在地下,然后一把抓住林雅书的手。
他说话带着浓厚的北方口音,是她曾经熟悉的,她有点想哭。低下头,看那红盖头寂寥地落在地面上,她的心痛了一下,这是四妹亲手替她绣的。
王敬轩走上前来,握住林雅书的手腕,语气坚定:“陈将军,你若是来喝我和雅书的喜酒,我自然是欢迎。但要夺走雅书,这绝不可能。这里是南方,不是你们陈家的地盘。在菰城,向来都是我们王家说了算。”
陈少卿动怒,拔出抢,抵住王敬轩的额头,冷笑道:“谁有枪,就是谁说了算。”王敬轩目光平静,毫无畏惧之色。但王老爷和王夫人坐不住了,恳求陈少卿道:“陈将军,如今大家都是一个政府的人,有事好商量。先把枪放下,咱们慢慢谈。”
林雅书没有说话,她默默地在心里做了决定。一旦做了决定,那便是下决心,绝不回头。已经走到这一步,是无法回头的。她累了,需要一个沉稳的丈夫,以获得安全感。
林雅书抬起头,注视着陈少卿的眼睛,淡淡道:“陈将军,请你放开我的手。”
陈少卿听见她的声音,愣了一下,问道:“你说什么?”
林雅书又加重了声音,道:“请你放开我的手。请你带着你的兵离开这里。我们王家不欢迎你。”
陈少卿道:“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已经归顺你们政府,我已经跟沈玉凤她们离婚。你还不放心吗?”
林雅书怔了怔,她知道,她最大的心结就是不放心,因为自己毫无力量,没有安全感,便逃避一切,索取稳定。但她无路可退,只能硬下心肠,冷冷道:“你走。请你立刻就走。”
陈少卿苦笑一声,道:“好,好,既然这就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他松开手,任凭林雅书的手从他的手心划落。她站在他的面前,一身红衣,盛装打扮,仿佛是一个陌生人。他问自己,这个人是林雅书吗?那个穿着纯白色旗袍,素净安静的林雅书?
她已经是王家的人了。她不欢迎他。她要他离开。
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又变得如此冷漠。当初他得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急匆匆地赶回北方,途中心里牵挂着她,一有机会便给她打电话,可她总是推说不在家,一次都没有接他的电话。他料理父亲的丧事,平衡各派势力,依旧没有忘记她。他记得她曾经说过的话:“中国人为什么要打中国人?”站在父亲的棺材前,他内心对日本人的仇恨一下子迸发。他是中国人。与其向同胞开战,骨肉相残,还不如统一对外,将日本人赶出国土。他在父亲的灵前下定决心。
各种事情交杂,忙得焦头烂额之中,忽然得知消息,菰城首富王家的二公子要娶林家三小姐为妻。南方政府的政要都获得要请,声势浩大,一时之间占据各类报纸的头版。他不明白,在菰城之时,林雅书与他已是两情相悦,怎会有此变数。他心有不甘,完成交接,便带兵来到菰城。
他要把她抢回去。她是他的,她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一定是她有苦衷,迫于家里的压力,不得不与王家联姻。只要他来了,他就能拯救她,带她走,然后过上幸福的生活。如今,他们已经不是敌对双方,不再是敌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他怀着希望,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来到菰城,闯入王家的礼堂。
但是,她却要他放开她的手,她要他走。
陈少卿苦笑着,把枪塞回去,但神情涣散,塞了几次都塞不进。徐顺在一旁看了,知道主子是伤心至极,生怕他失态,赶紧走上前来,躬身接去陈少卿的枪。陈少卿站在那里,身姿笔挺,是一个军人的姿态。他向林雅书点头致意,笑道:“恭喜你们。”然后转身离开。
茫茫然的,对眼前的人和物都已经麻木。他自顾自走着,也不管其他。跨过王家大门的门槛,顺着小河走着。一路上,柳絮纷飞,像是絮絮扬扬的雪。他开始怀念北方,冬日纷飞的大雪,热热闹闹的大帅府,他熟悉的故乡,他温暖的家。可是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家,没有父亲,没有妻子,没有领土,没有故乡,亦没有她。
在河岸边站着,默默地注视着那沉碧的河水。江南的小河便是这么地缓,慢悠悠的流淌着,一点都不大气。陈少卿心里窝火,一脚将脚边的石块踢进河中。
“陈将军。”
一个女子的声音弱弱地在他身后响起。他转过头,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那里,穿着鹅黄色洋装,戴着小礼帽,手里抱着一叠东西。她似乎是急匆匆地跑来,气喘吁吁的,脸涨得通红。他是有过诸多女人的,一看之下,觉得这个少女的姿色亦算得上是中上。眉清目秀,身材苗条,是江南女子中典型的一种。
“你是谁?”陈少卿没好气地问。
少女看了看陈少卿周围的士兵,畏惧着,不敢上前。陈少卿一挥手,士兵们都退了下去。他又向那少女招手,道:“你走近前来。”少女的脸又泛起一层红晕,小步过来,轻声道:“我叫王敬芝,是王敬轩的妹妹。”说着,把手里捧着的一叠东西递给陈少卿。
陈少卿接过一看,见是一本剪贴本。他翻开,里面贴满了他的照片和相关报道,有的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有的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陈少卿嘴角上扬,露出微笑。
这个王家四小姐,亦是他众多仰慕者之一。
“陈将军,能不能替我签个名?”王敬芝红着脸道。
陈少卿合上剪贴本,伸出手,抚摸王敬芝的脸蛋,笑道:“你长得真可爱。”
第三十章
红烛的光芒隐没在电灯的强光之下,弱弱的,毫无力量。烛油盈出来,缓缓流下,似是红色的泪,最终凝固。夜深了,宾客散尽,一片寂静。洞房里只剩得林雅书和王敬轩两个人,并肩坐在床沿,被一日繁杂弄得疲惫不堪。他们的新房在一幢法式洋楼的二层,坐落在王家的莲池旁。大红喜字贴在窗户上,香气充斥着整间屋子,暖暖的,让更加昏昏欲睡。
王敬轩站起身来,走到木柜旁,取出一套新的被褥,笑道:“雅书,累了一日,该歇息了。你在床上睡,我就睡在地上。”林雅书愣了愣,点了点头,道:“那也好。只是苦了你。”王敬轩道:“不苦。我以前在日本求学,为了省钱,也是和同学合租,一起打地铺。”林雅书问:“你还怕没钱花?”王敬轩微笑道:“我其实是个真正的穷人。家里的钱,都是父母的,并不是我自己所赚。真正属于我的,便只有那些书。”
关了电灯,屋子里立刻就暗了下来。红烛不能熄灭,必须点着,直至天亮。各自歇下,却因为太过劳累而一时无法入睡。林雅书躺在雕花木床上,仰面看着头顶的繁杂花纹,心事重重。这一夜,或许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不知多少人会像她一样无法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王敬轩开口道:“雅书,你睡了吗?”
林雅书应了一声。
王敬轩道:“你若想去找陈少卿,我可以帮你。”
林雅书没有回答。她沉默了许久,方才道:“轩哥哥,你可以和我睡在一块儿吗?我心里害怕。”
王敬轩起身,在林雅书的身边躺下。林雅书伏过去,靠在他的肩头。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暖香,感受到他沉稳的呼吸。
“轩哥哥,对不起。”
天亮起身,梳洗更衣。林雅书依旧是换上纯白色旗袍,白色高跟鞋,头发全梳起来,在脑后挽成发髻。她照了照镜子,觉得这像是少奶奶的打扮,成熟了许多。随王敬轩一同下楼,沿着游廊,往上房去。
王老爷和王夫人已经起身,坐在堂上。丫鬟端来垫子,林雅书和王敬轩下跪,给双亲磕头问安。林雅书抬头的时候,看见王夫人蹙着眉头,她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撤了垫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果然听见王夫人道:“新婚的头一日,便穿得这么素净,一点都不吉利。”
大少奶奶坐在一旁,拉着女儿明嫣的手,笑道:“娘,二少奶奶是新潮的人,不忌讳这些。”大少奶奶是守寡之人,穿得简单朴素,如槁木死灰一般。她是杜家的女儿,亦是世族联姻的悲剧。
“我可是老了,竟一点都不懂如今年轻人的新潮了。”王夫人沉着脸,对大少奶奶道,“你当初可不是这样,本本分分的,是一个大家闺秀。”
林雅书听了这些话,心里有些难受,沉默着,不发一言。王敬轩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她抬起头,见王敬轩的微笑,渐渐安心。
王家三少爷王敬居从门外走进来,嬉皮笑脸地向林雅书拱手道:“新嫂子,给你请安了。”
王夫人把王敬居拉到身边,道:“没个正经样。给嫂子请什么安?该让她给你红包。”又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