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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春草园-第30部分

小说: 春草园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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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被弄得更加玄乎了,彭石贤却从仇老师的话中突然意味到:“我知道是谁写的!”

  “谁?”有同学问。

  “反正是位大人物。”彭石贤也似乎意识到不可胡猜,便用玩笑话回答,“等你们长大了,到时我再告诉你们吧。”  

  这话引起一阵哄笑,也有别的同学猜到了这大人物是谁。

  仇道民赶忙引开话题,谈了一通关于诗的意境,诗的音韵,诗的节奏,诗的赏析以及朗诵等方面的知识。

  学生们凝神倾听,都感到好几分新鲜。

  仇道民今天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有了春天不会遥远的预感?不会,批判胡风与*反革命运动留在他心中的恐怖尚未完全消失。他走到窗前,伫立着,望着刚才从这里出去的学生们正兴高采烈,并肩携手地从雪地里走过去,大概他们还在谈论着关于诗、关于大人物的种种话题吧,那么,这首诗词所言之“志”肯定也会激励他们,仇道民冷静下来,后悔跟学生讲得太多了。呆了一会,他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啊,这恐怕还不会是最后一场大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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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光说时势造英雄,那么,凡人与魔鬼是谁所造?恐怕是,时势已经先于英雄而造就了他们吧!像任何专制政体必然会造出一个*者一样,苏联人造出了“全世界劳动人民的伟大父亲”斯大林,幸而,时势的进一步发展又造出了一场非斯大林运动,并由此导致了统治半个世界的专制政体的总崩溃,虽然这个历史性的变化过程进行得那样的艰难而又缓慢。

  每个人的心都由时代启博,仅是各自有着不同的情景而已。前天,仇道民又收到了李墨霞的来信,信的末尾给他带来了一条最近的政治信息,省城里暗中传说着苏联人有个反对斯大林的秘密报告,李墨霞谨慎地发问:“你看这是可能的吗?”

  在答复李墨霞信尾的发问时,仇道民以为他完全可以置身局外,显得淡然而且轻松:“对于这些事我们何必问其有无?俗话说,少吃咸鱼口不干,不听闲言心不烦。我愿作个烧炭的孟公菩萨,只求个安然凉快──请你勿笑我的自甘落后吧。”

  仇道民感觉到了严寒还没有过去,李墨霞探看政治动态同样如履薄冰,这种小心谨慎并没有错,只可惜这仅是以往的经历后遗的一种胆怯症状,而非理性的判断。既然绝大多数的中国人对大救星不肯丢掉斯大林这把刀子无所异议,那么斯大林式的倒行逆施就仍有可能长时间地在中国土地上继续,而且,由于历史运行的巨大惯性,一时还难以遏止。

  这一年,春天带给中国人的信息似乎仅是北京街头的时装展览和让人不免大惊小怪的小型舞会,而在县中学则表现为郭洪斌敞开领口,露出里面的花衬衣,向全体师生传达了上级的一个新精神,他说:漂亮的衣服与腐化堕落是完全不同的事,灰、蓝、黑三色不足以表现社会主义的丰富多彩。这仍让许多人不免一时惊讶,怎么啦,从来都不是这样说的呀!

  然而,春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冰川解冻,冰凉的心总要复苏,尽管不一定自觉。人们不是又听到了仇道民那把二胡传出的娓娓清音?过去的辉煌留给仇道民的只有那把与他相伴多年的二胡。刚来时,偶有空闲,人们尚能听到那如怨如诉的琴音,但随后,二胡弦断弓折,便被弃之不问了。这些天来,或者是由于主人复苏的恋情,或者是由于逐渐转暖的政治气候,不管怎样,二胡传达出来的明明是春天的信息。

  而且,还有人寻声而至,正在敲门。仇道民去开门,进来的是李超兰和彭石贤,老师示意:“好,坐!”

  “彭石贤刚才听到你这里传出的琴声,站着好一阵发呆,我便邀他来你这里看看。”李超兰说。

  “啊,这样──”仇老师招呼彭石贤,“你爱听琴吗?”

  “我炳哥也喜欢拉琴,只是很久没有听到他拉过了。”彭石贤问,“听说,他以前还跟你学过琴,是么?”

  仇道民没有正面回答,只笑了笑说,“前些天我见到了他,他说他也很少拉琴了。”

  “仇老师,你刚才拉的曲子真是好听,你就再给我们拉一次吧。”李超兰提出请求。

  “好吧,”仇道民答应下来,“这是一首古典名曲,不容易领会,不过,能觉得好听也算不错。”

  “刚才彭石贤还说,他想向您学琴呢,”李超兰听两个姑妈都说过仇老师拉琴的技艺很高,便为彭石贤说了这话,“是吗?”

  彭石贤点头。仇道民却摇了一下头,不过,还是开始调弦了。

  仇道民拉了一个乐句,试了一下手,眼睛微合,琴音便飘然而起,它有如行云出岫,又如流水悠悠;突然,音阶急遽上爬,似雄鹰冲天而起,消失在遥远的晴空;一会,琴声顿落,如飞泉下跌,融化在碧水深潭。一下子,琴音把人导向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琴音停了下来,仇老师叹了口气,说:“你们听说过伯牙鼓琴,钟子期知音的典故吗?”

  “刚才这乐曲像是——”李超兰想象着说,“开始时像爬山,步步升高,后来又像落入水里,无边无际,对吗?”

  “啊哟!”仇道民笑了起来,“音乐可不能这么理解。所谓‘善哉,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只是一种意境,一种情调,一种心灵上的感受,音乐形象不会是某一个具体事物。”

  仇道民开怀笑过之后,见学生疑惑难解,便又取下琴来拉了两个乐段:“感觉不出来吗?舒展,壮阔,而又深远。。。”

  “仇老师,你刚才不是拉的同一首曲调么?”彭石贤一直感到纳闷,“ 为什么我听起来的感觉会不一样呢?”

  “怎么会不一样?”仇老师有些意外,“那说说你的感受吧。”

  “我在外面听的时候,感到它有些忧伤似的,像在诉说着什么;到房里听的时候,则轻松了许多,像在梦境里游荡;可刚才你拉的这几句又显得有些欢快了。。。 ”彭石贤眨动着眼睛,尽力地描述他的感受。

  “真会是这样么?”仇道民也不免疑惑,“如此说来,李超兰刚才说的感受也该是真实的了。”

  “我看,这二胡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拉起来才能动人,我听过,”李超兰还另有一说,“白天闹哄哄的,没人有心思听,反而觉得它烦人。”

  “你觉得刚才这乐曲烦人了?”仇道民似乎有点失望。

  “不是这意思。”李超兰说,“我只是觉得音乐这东西,你说它是什么就是什么,由于各人心情的不同,感受也就不同。”

  “也有道理,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仇道民竟同意了学生的看法,“音乐是玄妙的,不仅作者可以寄托自己的感情,演奏者也可以寄托自己的感情,甚至听者也还有自己的情绪与理解角度──所谓知音者,乃是知心也!伯牙与子期应该先是知心,而后才有可能是知音!”

  仇道民发现彭石贤身上具有一种特殊的敏感能力,联想到他文章流露的纯情,联想到他对图画的兴趣,以及他刚才对音乐的感受,认定这正是艺术创作所需的气质,但他不禁漏出来一句担忧的话来:“艺术自古为当权者恶,如果不肯趋附就范,又不想装糊涂,那恐怕在劫难逃呢!”

  这恐怕只能算或是他个人对自己身世的感怀吧?

  彭石贤以前也听到过类似的说法。那时是不经意,现在是不接受:“文人多劫难是旧社会的事,新社会还用得着去装糊涂,或趋附谁不趋附谁么?”

  “那。。。 ”仇道民本是在无意间提起这个问题的,此刻他并不想跟学生讨论,就掉换了一个话题,“石贤,听说你们去年暑假打算去游莲花庵,后来怎么没有去成?”

  “这得怪我妈不同意,”彭石贤还怨及到了李超兰,“他们都只说了些空话。”

  “我倒是想去,可暑假正是农忙季节,我怕别人看不惯,说你是游山玩水,”李超兰解释,“可以没有群众观点吗?”

  “领略祖国山河的壮丽,观赏大自然的奇景,那有什么不对!”彭石贤搬出仇老师课堂上的话来,“这可以陶冶人的性情,净化人的灵魂,是哪个群众不让你去?”

  “你妈就不让你去,”李超兰巧妙地反驳,“你不也依了她!”

  “我妈只是说莲花庵已经毁了──反正,你们不去,今年暑假我一个人去。”彭石贤解释无力,便把话扯开了,“听说那寺院的场地很大,原本是古代的一个寨场,就像梁山水泊一样。寺院是土改时拆掉的,正殿里的那尊大佛像被几十个人用绳索套着头,喊着号子拉下来,一连几个跟头翻到了深山坑里。我妈说起这事来还很忧心,她迷信,认为神灵定会显圣,据说那个为首给佛像套绳索的人后来还真是被雷电给劈死了!”

  仇道民一直带笑地听着这两个学生的谈话和争论没有出声。这时,他还是忍不住说了话:“把莲花庵毁了实在是可惜的事!在你们那一带,这可算得上是名胜古迹,寺院始建于唐代,正殿里的千手观音有一丈多高,千佛殿也是金璧生辉,雕像个个栩栩如生,神态各异,寺外有块飞来石,生得十分奇特,小石头上长着块大石头,上面能摆几张桌席,传说是神圣饮宴棋乐的地方,早些年,一些外国人还在近旁建有别墅,可惜我以前没有去过。。。 想来,它现在已是荆棘遍地,风光不再了!俗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回是‘寺庙遇上兵,神鬼也不宁’──但不管怎样,去了小镇,我是不能不去看看的。”

  “那太好了,”李超兰高兴地说,“暑假里我们肯定得去小镇,那就一块上莲花山去游览一番吧!”

  “我小时候跟我妈,还有李墨霞老师一块上过莲花山,那情景就像在梦境里一般。。。 ”彭石贤见到了仇道民脸上那种心驰神往、凝思遐想的表情,感到仇老师近来真是显得年轻多了。便热情邀请他,“仇老师,你领我们去吧,到过莲花庵的人都说,那里的山风最清爽,那里的泉水最甜美,早晨太阳从云潮雾海里慢慢升起来,最红最大──你就一定去吧!”

  仇道民虽是随意间说起游莲花山的事,实际上,这却是他给李墨霞的信中提出的建议,他希望能够偿还初恋时的心愿。这两个学生似乎也能够理解老师对莲花庵的特殊感情。

  但是,仇道民对两个学生的邀请不能不有所保留,他说:“待明年暑假吧,那时李墨霞老师正好结束了学业,如果老师假期里政治学习的时间不是太长,我们就一定能够去成。”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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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期中,学校又发展了一批团员,彭石贤自然没有名字,因为他没有递交申请,不过,他也明白,交了也是白交。可是,龙连贵却上了红榜,这件事反而让龙连贵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他见彭石贤一个人躺到在草地上发呆,便走了过去陪着坐在一块,过了好一会,他说出一段话来:“你就别为入团的事生闷气好不好?你别与我比──这还不明白么?我的名字落在红榜的末尾,连墨迹也不同,是补上去的。他妈的,连入团也有备取!可我不在乎它,团章上没说语文得多少分才能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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