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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部分

京兆尹-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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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死了四任妻子,那可是孤鸿之命啊……”

    霎时间,眼前一道白光,纷乱乡野田地、玩闹稚童全都不见。

    像是压抑许久的心绪一瞬成空,茫然不知用何种情愁填满。胸中巨震,紊乱的呼吸骤响可闻……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转身走回,视野能见,右手已然紧紧提着绿衣村妇的衣襟,颤不成句:“你……方才说……什么,”喉间腥甜,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她艰难地捱出声,“丞相他……克妻?”

    村妇被吓得泣涕直流,双膝发软,整个人扑通跪下:“夫、夫人,奴家也是听说,不是……不是污讲蔑言来的……”

    “那丞相夫人呢?”她激动地抓住她的双肩,嘶声道,“她怎么了?”

    “刚过头七,”村妇喊道,“奴家夫郎便是昨日帮工发丧了才回来的,夫人,奴家没有乱语……”

    头七……她趔趄后退,脑海混乱一片。险些跌倒之际,双宁赶来扶住她:“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她一把抓住双宁,如厉鬼一般瞪向她:“我昏迷了几日?”

    “七天。”双宁急得几乎哭出来,回头朝村屋望了一眼,“姐姐,你待在这儿,我去叫公子!”

    郭临猛地推开她,大步朝前走去。双宁赶上又被她甩开,心下又惊又急,只敢跌跌撞撞地跟着。可郭临跛着左脚,却越行越快,好像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村口停着几匹军马,巡视的羽林军们歇在村民屋口,三三两两要着水喝。郭临疾行奔来,踉跄爬上马背,抽出鞍上腰刀,一言不发斩断绳索。羽林军听闻马鸣,惊喝一声,跨步追来。然而待他们解开缰绳,早已望尘莫及。

    难怪他早朝会晚来……难怪皇上会惊讶……

    可是怎么可能,怎么会克妻……

    泪沾着风沙,刺刺地生疼。她抬眼望着前方的城门,拔下头上发簪,咬牙插在马臀上。骏马受惊嘶鸣,蹶蹄狂奔。

    守门侍卫见状,举戟刺挑,她临到城门下,猛一矮身。戟尖划破肩头,血色蔓延染开。

    从城门回家的路,熟悉到近乎本能的驭马。惊了多少路人,轧过多少摊贩,她已不去看。谁人丢弃身后,谁人尽头孑立,她亦不再想。哪怕舍尽此生,也要完成这唯一一场奔驰。

    直到古旧的门匾清晰可见,手劲一松,晃身滚落马背。片刻,她扶着墙柱缓缓站起,吐出一口血沫。

    草木沉绿莹亮,青石台阶苔藓斑斓,她按住肩头伤处,仰望内院亭廊。仿佛有人在指引一般,情不自禁地抬脚,朝那走去。

    绵延的林道,阴柳淡去,秋花落垂。

    她蹒跚的脚步声,一点一点打破静谧的沉沦,也拂开了那双微阖的凤眸。

    古红杉柱下的素色袖摆逶迤蔓延,墨发垂淌过脖颈衣褶,隐入修长的指尖覆盖的琴弦。长眉淡墨,目清溶溶。

    他敛眸含笑,风乍轻起,摩挲过她满眸的泪水。

    “阿临,你再不来,我怕是要疯了……”
第163章 落光倾城
    日光漫过廊梁,柔和地印在他的眉眼上,韶华莹亮,恍惚的不似真实人间。

    陈聿修就这样松懒抱着琴,颓然萧索地靠着廊柱。温润的双眸星辉熠熠,仿佛透过了这场亘古经久的孤独等候,在穿越她瞳孔的刹那,重新贴近她的心扉。

    “聿修,是你吗……”

    郭临颤声轻语。左腿一阵刺痛上涌,禁不住踉跄欲跌。面前风息蓦然惊起,视野一暗,已被人轻轻拥入怀中。

    脸颊贴着温热的胸膛,她怔怔地睁着眼,听着古琴落地,泪眼一片模糊。腰后的大手轻柔地将她扶稳,他在耳边一如寻常地低淳轻笑:“阿临,先陪我送走客人吧。”

    什么?她茫然不解地抬起头,忽听一阵轻盈的脚步自身后响起。他执着她的手,拉着她在臂弯中侧过身。

    回廊翠绿枝条下,鹅黄绸伞缓缓收起。轻容衣裙的女子挽着一个广袖澜衫的青年朝他们静静地望来,阳光照在她白皙端丽的容颜上,她清然浅笑:“虞氏惜霜,特携夫郎一道前来向丞相”话音一顿,目光轻转,“及尊夫人,辞行。”

    郭临讷讷地看着她,手指抓在陈聿修的衣袖上微微缩紧。好半天,才猛然惊起:“虞氏……?”

    青年被女子推了推,羞赧地红着脸走上前,一躬到底:“草民楚文华,拜谢丞相主婚之恩。”他说着,径直撩了袍子,俯身跪拜。女子见状,一声不言放伞在地,跟着跪下。

    郭临踌躇着撇开身,不去受此大礼。陈聿修搀着她的腰,垂首朝她摇头轻笑。

    “夫人不必谦让,此礼得受。”女子仰头笑道,“丞相大人为成全小女与家师的私定终身,不仅又添了‘克妻’名声,还亲自施威说通了小女父亲。如此大恩大德,吾二人莫不敢忘。”说着与青年对视一眼,青年傻笑着摩了摩衣袖,搀着她站起身。

    丽人相伴而辞,背影依偎,渐渐隐入了林荫。郭临眨了眨酸涩的眼眸,脑间迟来的清明如潮水奔泻,将心底沉谧的那道汪洋一点点涨起。她呆呆地回身,仰头看他。明玉清雅的面容近在咫尺间,是她伸手便可触及的存在。

    “聿修……”

    手腕被用力捉住。他按住她的后脑,俯首吻下。

    光尘透过他垂下的额发,似将一切点耀通透。交合的唇齿上是他倾覆而来的的力道,那样细密的吮咬深吻,那样缠绵的吞噬呼吸,蚀骨而又绚烂。她缓缓阖上眼,听任心魂融化,天旋地转。

    不用任何隐瞒掩饰,他的思念爱求早已没顶泛滥。三年间孤独遗世地身处洪流,她却如蜉蝣倾海般毫无声息。纵然执着坚守她未死的信念,固若城墙般抵挡一切。可万千之遥的距离,又岂是分毫便可跨越?费心筹谋也不过*凡身,终究为这漫长的光阴灼伤。

    等待不是太久,而是太难。

    忍耐背后蛰伏了数年的情思,为这一刻的相遇,已饱堪折磨。

    他拥住她的腰身靠廊坐下,双臂颤抖缩紧,将她深深嵌入怀中不肯放开。郭临静静地躺在臂弯间,忽感面颊一凉。她震惊地睁开眼,那双蕴湿的纤长眼睫蝶翼搬战栗。如蒙了一层雾,渐渐望不清。

    “阿临,你许诺‘生当复来归’,我始终相信,”他抬手轻轻抚在她肩头的伤口,长声叹息,“……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

    “聿修,”她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拼命摇头,“对不起……我以为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话语不过一二,哽下的委屈却几乎要随着泪水流尽才肯罢休。

    “我陈聿修此生只有一个妻子。她与我天地策媒,江山为誓。”他轻柔地抬手为她拭泪,“阿临,你于我是珍胜宝,我又怎会另娶旁人?”

    她咬牙呜咽,巨大的悲痛瞬间罩顶:“可我,可我没有保护好自己,还有……孩子。”她阖上眼,泣泪横流,“聿修,我们有孩子的……”

    庭园中,琼白的木芙蓉粲然开放,美丽耀眼。高大的梧桐枯叶纷落,斜阳渐沉,暖辉奕奕。

    他摩挲着她的泪痕,垂下的深眸间流光闪现。风声吹过宁静,许久,久到滴水成洋。“阿临,无事的,”他低声叹息,眸色沉暗悠远,“青山死去的不是你……”

    她靠在他的胸膛,轻轻地“嗯”了声。

    “最难为不过生死,而你没死,便是最好的事。”他贴着她的头顶,展颜含笑。目光远望,树下石桌棋盘光洁干净,麻绳绑就的秋千喜鸟嬉戏。“阿临,所有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都在等你。玉锵在宫中已经是位不容小觑的皇太孙,有空我带你去看他,好吗?”

    梧桐枯叶被秋风轻轻卷起,拂过廊柱边交错飘动的黑发,悄无声息。她乖巧地依偎在怀,异样嫣红的双颊,眉目舒展闭合,安详又沉静。他陡然瞪大眼:“阿临!”

    屐鞋踩过青石的“哒哒”声响空鸣却不遥远,一声一声及近。黄晕光辉照在靛蓝的衣袍下摆,清冷冰凉。

    隔着五步长廊,荫影中赵寻雪一张苍白的脸,浑比死人。他静静地盯住陈聿修,望着他剑眉下颤抖的凌厉眸光,嗤然轻笑着伸出手。

    “把她还给我。”

    *

    像是在梦境中挣扎一场,郭临蹙眉深吸,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是鹅黄纱帐顶,她静默良久,终于长吁一口气。

    她心绪激荡太甚,策马奔行耗力过猛,原该和聿修说一声。她这般想着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手上一紧,彻寒如雪的触感渐渐传来。

    她回过头,望见靠在榻延浅眠的赵寻雪缓缓抬起眼睑。一双温润如水的黑眸,就那样不动无息地凝视着她。她淡淡地侧眼,道:“寻雪……”

    被角忽然掀起,他支身站起躺上床榻。将她揽入怀中,靠在床头。

    鼻梁贴着耳后,下颌抵住了肩头包裹好的伤口,隐隐刺痛。她怔默良久,叹息一声:“寻雪……”

    “阿临,沧州的海棠如今已经结果了。”他收拢双臂,呼出的气息坠入发间,“我们一起等明年花开好吗?”

    窗外的晨曦倾染过窗扉,点就昏亮的室内。

    “你还没见过我的故乡吧?淮南庐州,多年未回,不知夜半明月是否还一如往昔……”

    他继续哂声发笑:“阿临还记得我父亲吗,他已故去了。过段时间我带你去祭拜他,让他看看儿媳。”

    脖颈早已潮湿一片,郭临闭上眼。他含眸浅笑,小声逐渐发颤。许久,他才慢慢松开一直紧握她的那只手,执着一物放到她面前。

    墨红的漆木坠牌,光滑清亮。艰涩的刻印粗糙参差,是“赵寻雪”三字。她陡然心惊,隐约知道这是什么,却囫囵间哽在喉舌:“你”

    “阿临,”他拉过她僵直的手,一点点展开她纤瘦剔透的手指,将一把古旧的刻刀放入手中。“回去就能把我们这一代的名目挂在族谱上了,就差你的名字没刻上。”

    “不,不寻雪……”她猛烈地挣扎,几乎要哭喊出来,“不可以!”

    “这原该,是我救了楚王的报答,不是吗?”

    四目相对,她痛楚惊愕的神色印在他水光清亮眸中,几乎惭秽萧瑟。嗓音似被狠狠地掐住:“寻雪你……你究竟知不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我唯一的心愿,”他握紧她的手,目光紧紧地凝在木牌上,“赵寻雪娶妻郭宁,残生无憾。”

    树叶婆娑作响,靠在门扉不远的栏杆处,一位白衣的清俊公子,缓缓阖了折扇。眸光微转,笑意下是一道悠长的惋叹。他直起身,往外走去。

    双宁端着茶盏满头大汗地寻来,望着他松了口气,正欲开口,却见他竖起折扇贴在唇前,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双宁疑惑不解,小声踌躇道:“白少爷?”

    白子毓轻步走过她身旁,顺手端起茶盏,领着她一路走下台阶。双宁犹自迷迷糊糊的,却还是乖巧地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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