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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沥川往事-第17部分

小说: 沥川往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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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站里强烈的白炽灯二十四小时普照大厅,使我好像到了太空,失去了昼夜。下午我吃了一个馒头,托身后的大叔替我盯着位子,自己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打了一个盹。到了晚上,我的精神非常不济,只好拼命喝咖啡。那位大叔问我:“小同学,你的家在哪里?昆明吗?”
  “个旧。”
  “那不是下了火车还要转汽车?”
  “嗯。”
  “来回一趟,怎么算也要八百块吧?”
  “是啊。”
  “为什么跑那么远上学?”他看我一身学生打扮。
  “没办法,成绩太好。”我说。
  他正要往下聊,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又一天过去了。
  “嗨,小秋,”沥川说,“你睡了吗?”
  “没有,在上晚自习。”我不想告诉他买票的事儿,省得他担心。
  偏偏这时车站广播:“成都到北京1394次列车已到,停车五站台,停车五站台。”
  “这么吵,这是晚自习的地方吗?”他在那一端,果然怀疑了。
  我连紧岔开话题:“哎,你还好吗?今天忙吗?” 
  “还行。今天交了最后一批图纸,结果小张的计算机上有病毒,一下午就耗在给他恢复数据上去了。现在基本上喘了一口气。”
  广播又响起来了,是寻人启示:“陶小华的父母,请听到广播后到车站保安处等候。您的儿子正在寻找您们。”
  我赶紧问:“谁是小张?”
  “我的户型顾问。”
  “哎,沥川,你住的地方有牛奶吗?”
  “没有。不过不远就有商场。我已经买了好几瓶放在冰箱里呢。”
  “不要一次买太多,注意看出厂日期。过期牛奶不能喝。”
  “记住了。”
  这时车站的广播又响了,他终于说:“小秋,你究竟在哪里?”
  “火车站。排队买票。”
  “这么晚,还售票吗?”
  “不售票,但我必须要排队,不然明天早上再去就买不到了。”
  “什么?”他说,“要排一个通宵?”
  “怕什么?我经常看通宵电影。而且,我手上还有一本挺好看的小说,时间一下子就打发了。”
  “小秋,”他说,“你现在回学校。我马上给我的秘书打电话,给你订机票。”
  “别!”我大叫,“我已经排了两个通宵了,眼看就要到我,谁让我功亏一篑,我跟谁急!”
  “如果你坚持要坐火车,我让秘书给你订火车票。”
  “现在哪里订得着,连站票都没了。”
  “订不着?我不相信。”他说,“你让我试试,好不好?是去昆明,对吗?”
  “OK,”我烦了,“沥川同学,打住。我不想你替我花钱。买票是我自己的事情。还有,”我想起了那件八千块钱的大衣,又加上一句,“以后不许你给我买超过五十块钱的东西!”
  “去昆明的火车要三十九个小时,飞机只要三个半小时。”他根本不理我,边打电话边上网。
  “NO。”
  “你知道北京站里有多少人贩子吗?女研究生都给他们卖到山沟里去了。”
  “No means no。”
  我收线,我关机。沥川那副不把钱当回事的态度触怒了我。沥川,你有钱,什么都能办到,是不是?我偏不要你的钱。
  我打开随身听,放上王菲的光碟。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王菲,她那样闲适,那样慵懒,那样好整以暇,那样随心所欲,点点滴滴,全是女人的心绪和情欲。一句话,她的声音充满了都市的气息。
  我在王菲的歌声中无聊地等待。无事可做,我只好把《月亮和六便士》又看了一遍,一直看到天亮。然后我发现我对毛姆,这本书作者,越来越讨厌。那位昆明的大叔打着哈欠对我说,“小丫头,你看什么好故事,也说给我听听吧。大叔我实在困得不行了。”
  “大叔,您看这段,说得对不对?”我解释给他听:
  “要是一个女人爱上了你,除非连你的灵魂也叫她占有了,她是不会感到满足的。因为女人是软弱的,所以她们具有非常强烈的统治欲,不把你完全控制就不甘心。女人心胸狭隘,对那些她理解不了的抽象东西非常反感。她们满脑子想的都是物质的东西,所以对于精神和理想非常妒忌。男人的灵魂在宇宙的最遥远的地方遨游,女人却想把它禁锢在家庭收支的帐薄里。……作为坠入情网的人来说,男人同女人的区别是:女人能够整天整夜谈恋爱,而男人却只能有时有晌儿地干这种事。”
  “妈呀,说得太在理了,我老婆就是这个样子的。这是什么书啊,都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大叔流着哈啦滋说。
  我愤怒地看着他,郁闷。
  火车站这点挺好,二十四小时提供热水。天一亮我就去厕所洗脸刷牙,又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在厕所里我照镜子,看见自己的头发乱蓬蓬的,脸色灰溜溜的,皮肤非但淡无光泽,且隐隐泛蓝,好像聊斋里的女鬼。
  回来时已经七点半了。我打开手机,上面显示我错过了六个电话,全是一个号码,沥川。
  那位大叔也强提着精神,看今天的人民日报。
  “丫头,再说点什么给大叔我提提神吧。对了,你不是英文系的吗,给我念句英文诗吧。”
  我吓一跳,看他拎着一大包行李:“大叔是文化人啊!”
  “看不出来吧。我是会计呢。”
  “那我给您背两首诗吧。”我先说英文,又将一位翻译界老先生的译文背给他:
  
  “情人佳节就在明天,我要一早起身,
  梳洗齐整到你窗前,来做你的恋人。
  他下了床披了衣裳,他开开了房门。
  她进去时是个女郎,出来变了妇人。”
  
  大叔哈哈大笑,说丫头真有你的,挺逗的嘛。
  我来劲儿了,又给他背另一首:
  
  “张三李四满街走,
  谁是你情郎?
  毡帽在头杖在手,
  草鞋穿一双。”
  
  大叔笑得更厉害了,说:“丫头你真神,能吟诗呢。你吟的是他吧!”
  他指着我的背后。
  我回头,看见了沥川。
  他戴着帽子,拿着手杖,只是没穿草鞋。
  大叔说,“哎,丫头,给大叔长长知识,那诗是谁写的?这么有情趣?就听你说一遍我就记下了。下回我把它当荦段子说给人听。”
  我没张口,听见沥川替我回答。
  “莎士比亚。”
  
  ***
  
  看着沥川的样子,我觉得有些心虚。他穿着休闲服,戴着草帽,一幅刚从夏威夷渡假回来的样子。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沥川总是那样光鲜,那么潇洒。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明知故问。他显然坐了今天的早班飞机。 
  “打你电话,你关机。”他冷声说,“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不会吧,哥哥。”
  “这两天你就睡这里?”他扫了一眼四周,乱糟糟的人群,此起彼伏。一位农村大嫂正对着镜子剔牙,另一位媳妇则坦开胸脯奶孩子,毫无顾虑。
  “打了几个盹而已。”我说,“排队比考试可是轻松多了。”
  “你等着,我去给你买早饭。”他放下包,抽身要走。
  “哎哎,要不你替我排队,我去买。这里地形复杂着呢。”我拦住他。车站这么乱,也没有残障设施,人人拖着行李赶路,万一撞伤了他,就麻烦了。
  “要不我们一起去吃吧。”他走到我前面一位排队的大嫂面前,娓娓动听地请求她替我照看一下。那位大嫂拿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拼命点头,几乎快痴过去。
  我在心里说,沥川哥哥,拜托你不要放电,好不好。
  他拉着我,坐电梯到二楼,找了家咖啡馆,给我要了甜点。我对服务员说,“劳驾,最苦的咖啡。”
  他看着我,良久,叹了一口气:“小秋,我服了你了。”
  “我的队快排到了,真的!今天我一定能买到票。我特有成就感!”
  “如果你今天还是买不到票,就得听我的,坐飞机回去。”他板着脸说。
  “No!”我光嘴硬,浑身却软得像根面条,倚在他身上,他搂着我,小声说:“公共场合,咱们是不是要注意点影响?”
  “为什么你全身总是香喷喷的?”他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头,我嗅他的颈子,很色的样子。
  “是刮胡子水的气味吧。”
  “究竟是什么香味呢?”我迷迷糊糊地说。
  “Lavender (薰衣草)。中文怎么说?”
  “有个特古典的名字,杜若。是不是特别美?”
  “嗯,又学了一个生词。跟你在一起怎么这么长学问啊。”他摸了摸我的鼻子。
  “你也读莎士比亚吗?”
  “我连《追忆似水年华》那种书都读,可见我的文学素养是很深滴。”他怪腔怪调地说。
  “那我再说一段给你听,瞧瞧你知不知道出处。”我故作玄虚,捏着京腔,“你听着啊,‘我见他着急,初意还打算急他一急。当不得他眉清目秀的一个笑脸儿,只管偎来;软软款款的香甜话儿,只管说来;怜怜惜惜的温柔情儿,只管贴来。心火先动了几分,爱欲也沾成一片。’”
  暖洋洋的气息吹在他颈子上,他有些脸红:“这是黄色小说里面的句子吧。”
  “才子佳人小说,和莎士比亚是不是有得一比?”
  “说得不错,要不,咱们今晚照就这意思云雨一翻吧。”他终于不顾影响,轻轻地吻了我一下。
  “臭美吧你。”
  吃了早饭我们一起回到排队的地方。这一回终于轮到我了:“小姐,请给我一张到昆明的K471。”
  “K471卖完了,只有T61,空调特快。”
  “好吧,我要一张硬座。”
  “没有硬座。”窗子里面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有硬卧,中铺,558块。有软卧,下铺,890块。”。
  生生比硬座贵了两百块呢,我犹豫不决。
  “要不要啊,你?”售票员不耐烦了,“不要就给下一个了。”
  “要,要。”我去掏钱包,一摸,冷汗下来了。
  “我的钱包!”我几乎要哭了,“我钱包不见啦!”
  想起来了。早上去洗脸时,被一个小个子男人撞了一下,那人也不道歉,匆匆忙忙地走了。
  沥川站在旁边,看着我,笑容中有报复的意味:“谢小姐,您是不是丢了钱包?”
  “人家偷的啦!”我向他怒目而视。
  “那么,这张票是不是要我来买?”
  “你借我钱,我还你。”
  沥川走到窗口,对服务员小姐说:“对不起,小姐,耽误您的时间,真不好意思。是这样的,她掉了钱包,没法买票。”
  那小姐竟然对他展颜一笑:“不要紧,这样吧,排队不容易。让她回家取钱再来,我给她留一张?您看怎么样?”
  “您太好了,谢谢,不必了。”他把我从队伍中拽出来。掏出手机,拔号:
  “小丁?
  是我,王沥川。
  我需要去昆明的来回机票。明天出发。
  对。
  不是我,名字是谢小秋。谢谢的谢,大小的小,秋天的秋。
  我坐什么舱她坐什么舱。
  回程时间,三个月内自定吧。
  嗯,劳驾你下午派人把机票送到我的公寓来,好吗?
  不必上去,交给保安就行了。
  是的,我暂时回来,明天下午回厦门。
  再见。”
  他收线,看着我。
  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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