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嫁给了他-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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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床头摆了好些书,全是小玲看的。小玲还像上学时那样迷恋小说。她喜欢张爱玲、王安忆、迟子建。她给我说这都是有才华的女作家。我不看书,只有睡不着的时候翻翻,它们是很好的催眠良药,可我很少睡不着。好多次我会从睡梦中被小玲碰醒,她抱歉地说,她的动作太用力了。她只想要我睡得姿势舒服些,不要鼾声如雷。我往上挺了挺,改变睡姿,把头搁到枕头上。我说,别看了,明儿还要上班。小玲说,行,马上就看完了。可我从深夜中再次醒来,床头还亮着昏暗的灯光。有时候,小玲趴在床上,认真地写着什么。那是她的诗,一个看小说的人写的诗。小玲的诗放在枕头下,厚厚的一本。她不瞒我,放心地搁在那儿,并不阻止我翻看。但我从不看,我对诗不感兴趣,小玲才是我的一切。我问过她,你咋不写小说?小说我兴许还读一点,写啥莫名其妙的诗。她想了想小声说,那不是诗,那是梦,一个个的梦。
但诗人却说,诗不是梦,诗是绝望、痛苦、撕裂、哀恸、叫喊、愤怒、颓废、怅惘……或者他妈的什么都不是,只是一连串毫无意义的狗屁符号而已。苏叶乐滋滋地告诉我和小玲,诗人要来了。诗人真的来了。
小玲问我,苏叶请咱俩吃饭,你说去不去。我说,去,当然去了。去之前我简直想绝食三天,好一下吃穷这个言语犀利的女孩。她尖酸刻薄地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讽刺挖苦,并且乐此不疲,我能不恨她?
我和小玲来到亚细亚附近一个以炒拉面而名声在外的饭店时,苏叶已经在里边等急了。她说我们再不来她要变成化石了。她为自己这个夸张的妙喻而得意洋洋地望着身边坐着的一个瘦弱的男孩。那便是她的诗人。
诗人说,诗人已死。正因为诗人已死,蜕变成了现实中一个凡夫俗子,他才从南召的乡下跑到南阳的城里来混。长久的乡下劳作没有让他皮肤黝黑身体强健。刚好相反,他有着苍白的肌肤和孱弱的身体,这些都是一个诗人必备的最基本的形象特征,他可真是一块天生的诗人材料。苏叶才不管诗人是死还是活,她爱的是诗人本身,而不是他诗人的这个身份。当诗人宣布诗人已死的时候,苏叶如释重负,她再也不必劳神地去背那些她很崇拜但不太明白的诗句了。她因为爱上诗人才爱上诗的,诗人已死,她完全没有必要装着去爱诗了。
饭桌上,苏叶幸福地瞅着她的诗人,说,你还想吃啥?你说,你只管说。诗人不说话,一味地吃喝。苏叶无微不至地关照着诗人,帮他夹菜盛汤,把我和小玲忽略一旁。我和小玲只有小心翼翼地嚼着。
诗人终于酒足饭饱,说,我们不谈诗,因为诗人的善良被蹂躏,诗人的高贵被污辱,诗人的勇敢被愚弄,诗人的智慧被践踏。他们响亮地喊出那些人们都缄默不语的可怕的事实而遭遇非难,他们锐利地写出那些人们都硬装着看不见的真理而饱受折磨,于是诗人已经变成了社会进步的绊脚石,诗人已经变成了卡在人们喉咙里的鱼刺。诗人必须死。诗人已死。所以我们不谈诗。诗人在乡下的艰苦劳作和极端的精神折磨中,终于大彻大悟,悟道之后归返到了平凡的饮食男女。
我曾经在云中漫步,可如今,我穿着大头皮鞋,在物欲横流的街市里行走。诗人说。
诗人的话听着让我头大,可小玲听得进去。她还认真地反对诗人的剑走偏锋。她说,我不否认你的话,可我不太认同你的看法,诗应该是一种梦,是一种情绪,是我们最后固守的那一片纯洁的精神家园。诗人怔怔地望着小玲,半天他嘟囔一句,有点儿意思。诗人很快改变了初衷,他说他不谈诗,可除了诗赋予他的才情之外,他实在是个索然无味的人。除了写诗,他又会干什么呢?只有诗才赋予他光彩照人的一面。他说,我背一首诗给你们听吧。”
苏叶拍着手说,好啊好啊。如此精明的女孩,在爱情的摆布之下,如同一个白痴。诗人操着努力想说标准的普通话朗诵如下:
现在/我们似乎越来越依靠感官/来理解这个世界了/好像只有欲望的对象/才是美好的/人类那沉默的灵魂/从头顶高高堕落/已堕落成一个无用的阑尾/只有它发作的时候/我们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感受到它存在的/强大。《灵魂》
白河情梦(6)
他那庄重的神情非常可笑。小玲却由衷地说好。苏叶托着双腮,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俩,没肝没肺地傻笑着。到我和小玲后半夜走时,她一直保持着她的傻笑,我怀疑是不是她的面部神经出了问题,笑容僵化在脸上不会消失了。这个被爱情烧坏了大脑的女孩。
在南阳,诗人找回了他创作的第二春。在爱的小屋里他奋笔疾书。苏叶细心照顾着他的衣食住行,为有机会能照顾诗人而激动不已。她深信诗人会在某一天突然大放异彩声震文坛,到那时,诗人伤感地回顾历尽艰辛的创作过程,他会说,是的,我的身后有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女性支撑着。就这一句,苏叶就知足了。她说,我在为这一句话努力啊。
每当诗人写出一首好诗,都要苏叶请小玲和我过去,听他当面朗诵给我们。我知道他只想要小玲听,请我不过附带而已。他朗诵完诗之后,认真地请教小玲,怎么样?小玲说,好。他立刻得意地笑了,笑得那么单纯,那么灿烂,像个无忧的少年。我暗自想,该让这诗人无诗了。
我在狭小的巷道里拦住了上街买菜的苏叶。她红肿的双眼上各贴一条胶布,吓了我一大跳,问是不是有人打了她。苏叶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才做了割双眼皮的小手术。我说,割双眼皮干吗啊,丹凤眼多好,咱们中国人传统的审美观可是以单眼皮为美的,你看那些慈眉善目的菩萨们哪一个是双眼皮。苏叶撅着嘴说,美个屁,你们小玲咋不弄个单眼皮?我说,她是天生的,她要像你的那样我坚决不让割。苏叶撇撇嘴不以为然。我问她,诗人呢?一提诗人她红肿的眼里立刻放射着光彩,骄傲地说,写诗呢。我说,他能不能别写诗。苏叶怔怔地望着我,哼,说些屁话,你能不能不吃饭?
你难道没看出来?我索性直说,和苏叶说话不用拐弯抹角。你那诗人和我的小玲是不是走得太近,我,我都有危机感了,我嗫嚅着。苏叶愣了一下,怪怪地笑了,你放心,我对我的诗人有信心,没人可以把他拐走,他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说完,她连菜也没买,转身气呼呼地往回走。
苏叶以割双眼皮为序幕,开始了大规模的脸部改造工程。文眉毛,文眼线,烫睫毛,漂红嘴唇,垫鼻梁……如果脸部改造成功,那么,她将推而广之到全身其他的部位。我再见到她的时候,人工增高的鼻子的底下还有一条淡淡的黑线,那是刚动过手术未消退的疤痕,她说每天还挂着消炎水呢。在苏叶精心照料下,面目渐显红润的诗人无可奈何地瞅着升级到最新版本的苏叶,说,美是美了,可失去了自然。苏叶伤心地望着诗人,你不喜欢?我这可全是为了你。诗人吃着苏叶为他盛的第三碗面条,说,喜欢,当然喜欢了。苏叶开心地笑。诗人给她一点儿阳光,她就灿烂了。
没法让诗人停下创作,那就只有让他走,离开南阳,离我的小玲远远的,回他的南召去。
那天我百无聊赖地混班,小玲突然来找我。以往她从不到厂里的,肯定有急事。我那几个老师傅望着小玲,很为我这个工作上并不争气的徒弟骄傲,找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毕竟他们脸面上也有光彩。现在,满世界宣扬的都是靠智慧吃饭的脑力劳动者,睁开眼就是买空卖空的生意人,哪还有青年人愿安心地做工人。三个老维修钳工就这一个徒弟,能不小心侍候着?恨不得把我的一切都包办了。他们简直是在徒弟面前争宠,一心想把毕生的绝技全教给我。
老李师傅有时候坐在那儿神色黯然地叹气,失传了,失传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一退休,厂里再也不会有真正的老八级钳工了。另外两个老师傅也跟着悲观。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门令人称奇的技能,他们对厂里每一台机器的构造都一清二楚,他们可以只听机器的运转声就能断定机器的优劣好坏。
小玲来了。三个老师傅知趣地以巡视机器为名出去了,小玲这才露出急切的表情,说,诗人和叶子被派出所抓走了。我一愣,问,怎么回事?小玲说,昨天晚上查夜,诗人没有办暂住户口,这还是小事,问题是他们还没有结婚,属于非法同居,这会儿还在里边关着,说要两千块才能放出来。你快找找人,看能不能不罚。我无能为力地搓着手说,哪个派出所?那里边我可找不着认识的人。小玲说,梅溪所,你仔细想想,两千块不是小数目,一定得找个人说说情。我努力地想着,说,对了,有一个初中的同学,不过他好像是个联防队员。小玲忙说,只要认识人就好,我们快去。我说,中,中,总得先请个假吧。
说来太巧,我的那个叫王勇的初中同学,也参加了这次捕获行动。我找他的时候他正在一间办公室里看守着诗人和叶子。神色沮丧的诗人见我和小玲进来,什么也不顾,冲动地跑到小玲身边,一把拉住小玲的手,苍白而又憔悴的脸上显出小孩才会有的可怜巴巴的表情,仿佛一个迷途的羔羊终于找到了牧人,惶惑、委屈、欣喜。小玲也姐姐一样心疼地安抚他,没事,没事了。苏叶一声不响地走过去,抚摸着诗人的后背,腔调怪异地说,这又没啥,不就是未婚同居嘛,又不是杀人放火。关键时刻,她显得镇定又有主见。
我装着什么也没看见,上前和王勇寒暄,给他点了根五块钱一盒的香烟。王勇问,你们……?我说,朋友,好朋友啊。小玲也走过来说,王哥,你看他们不懂事,你就念及他们是初犯,少罚点儿让他们走吧。王勇诧异地望着她,我忙说,我朋友小玲。小玲冲他甜甜地笑,王哥,经常听小军说起你,说你是他的铁哥们。王勇叼着烟,上下打量着小玲,十足一个流氓样,瞅着我说,行啊,小军。我得意地一笑,说,老王,你就高抬贵手放一马吧。王勇马上一脸严肃,说,派出所又不是我家开的,我说放就放,这得上头发话。我把整盒烟悄悄塞进他衣袋,说,你通融通融。小玲也赔着笑,自信地说,王哥你肯定有办法,小军在家就说今儿我们谁都不找,只找王哥,梅溪所里,没有他搞不定的事。王勇香港大佬般地喷了口烟气,表面上不置可否,心里肯定受用得很,高帽正在起效果。
白河情梦(7)
苏叶突然在一旁瞪着人工制造的杏眼,冷冷地说,不用求人,我也不打算出去,看他们能关我们多长时间。诗人忙拉住她,几乎是求着她说,你别说话,你别说话行不行。被警察抓,毫无社会经验的诗人吓坏了,带到派出所时他就快崩溃了,现在哪还容苏叶火上浇油。王勇一听苏叶的话,将半支烟用力按在健力宝易拉罐做的烟灰缸里,脸上带着三分笑容鼻子里却哼着七分冷气,说,行啊,小姑娘嘴巴倒是硬,有骨气,那我们就看看,到底你多厉害。苏叶身子一晃刚想反驳,却让诗人哀求的面容阻止住。诗人说,你少说两句,这还不够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