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雨潇潇-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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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荻请假回家,看望弥留的母亲。
蓝老妈躺在床上,欧阳老爸日夜侍候着。
“花花,尝尝吧,这可是你最想吃的。”
局座小名叫蓝花花,家在陕北革命根据地。本来是唱信天游的命,没想成为革命干部,候门一进深似海。
欧老爸端出三五个鸡头,凑近床前,唤着老伴的小名。
一日夫妻百日恩,蓝老妈老泪纵横。
“吃吧,老火煨了一整天,你最喜欢的!”
“那,那个!孩子她,她爸……”蓝老妈指着桌上的碟子,里面搁着几个鸡屁股。
“什么?”蓝荻惊奇不已。
老妈啃了一辈子鸡头,老爸啃了一辈子鸡屁股,—这可是他们各自的最爱,一生都这样吃!
“花花,鸡头在这儿,那是鸡屁股,我的,你不爱吃!”蓝老爸有些发蒙,没反应过来,还把鸡头往老伴嘴边凑。但蓝妈嘴唇紧闭,手指固执地朝着鸡屁股的方向。
蓝荻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夹过一块鸡屁股,送到母亲的嘴边。蓝老妈张嘴含着,一种满足,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盯着盘里的鸡头,蓝老爸老泪纵横,天哪,鸡头才是自己的至爱,还以为老伴也喜欢,于是喜欢吃鸡头的改吃鸡屁股,喜欢吃鸡屁股的改吃鸡头……
老母亲吊着女儿的手,嘴里絮絮地说着,蓝荻凑过头去,终于听清了,“那个小,小伙子,行,你,你喜欢,就成……”
江枫吗?天哪,还说他,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回,轮到蓝荻落泪了。
蓝老妈看着欧老爸,总也咽不下气。
欧老爸捧出玉石手镯,老妈看也不看。
欧老爸拿过一堆奖状,“三八”红旗手之类。老妈理也不理,奖状滑落地上。
蓝荻赶紧抓过父亲的手,按在母亲的手里。
老妈分明笑了,一脸幸福的时光。
眼睛,终于闭上。
嘴里含着鸡翘,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丈夫。
鸡头不是她的最爱,荣誉也不是的。
错过,一生……
其实,所谓局长的经济问题,不说无话,要说话长。
请客吃饭啊,出国旅游啊,私设小金库啊等等,有的说是几万,有的说是几十上百万,鉴于当事人业作古,加之蓝家经济充其量也不过大康水平而已,反贪局的同志便发扬崇高的人道主义精神,不再追究了。
欧老爷子抚着南局座的骨灰盒,老泪纵横,“老太婆,你为什么不听我一句话啊,我们老了,不要和他们斗,你为什么这么好强啊……局长厅长谁没有些问题啊,全部抓起来杀光了也不会冤枉几个啊……”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80)伊已长眠
好久没看着叶叶了。
听说叶叶居然和牛小宝呆在一起,江枫奇怪得不行。
“叶叶!”百草原,叶叶埋着头,和江枫擦身而过。
“叶叶!”叶叶脚步顿住。
“叶叶,你怎么了?为什么和牛小宝在一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他对你,好吗?”
“……”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话?”
不说话,不说话,叶叶一言不发……
不说话;不说话;叶叶泪如雨下……
“叶叶!”
叶叶夺路而去。
“叶叶!”江枫抱着头,跌落在柏树林的座椅上。头,疼得厉害!
要毕业了,等着毕业。
要放假了,等着放长假。
世界很大,北方大学很大,但江枫却觉无处可去,—只觉得百草原要亲切些,还有一些生的乐趣。
夕阳的余辉,给草原镀了层金。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新生一茬接着一茬,百草原依旧象旧日一样喧嚣。
但热闹的只是他们,江枫走在百草原的林荫道上,心情一点也不好。
好友一个接一个去了,蓝荻差不多从视野里消失了,叶叶也躲得远远的……
想着牛小宝的样子,江枫心口就阵阵生疼。
“砰!”一声闷想打破了江枫的思绪。
声音从校园西北角传来。那儿是化工系的实验室,出什么事了。
“实验室爆炸了!”
“爆着人了,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校园里顿时一片喧哗,成百上千的人往西北方向跑。
“炸着谁了?”
“男的大名鼎鼎,叫牛小宝!女的叫什么叶来着?”
啊?!江枫只觉得血往头顶涌。
见着叶叶了。
叶叶静静地躺在太平间了。
谁说世上从来就不太平呢?太平间就是一个人人平而等之的地方。
牛小宝正平平等等地躺在叶叶的旁边。
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和叶叶在一起了。
太平间被学院保卫包围得严严实实,警察正在太平间里忙碌着。
尸检不久就完成了。
遇难者的身份很快得到了确认,正是化工系的叶叶和哲学系的牛小宝。
而且,女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明白了,明白了,江枫彻底明白了。
茶叶蛋哭得死去活来,江枫冷冷地看着,说不出的厌倦。
爱本是一种伟大的感情,但溺爱不是。
溺爱是一种深深的伤害,害人害已。
勇敢的叶叶!
可怜的叶叶!
伊已长眠
在九泉之下
在云霄之端
伊已长眠
在夏日的黄昏
在冬的夜晚
伊已长眠
纯真如梦露逝远
美丽如飘零的花瓣
伊已长眠
微风拂过琴弦
落花飘零水面
伊已长眠
伊
走入永恒的夜
伊已长眠
(81)我是风
沉舟侧畔千帆过,枯木前头万树春。
百草原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大一的新生们脸上写满了纯真,一个个竟相喧泄着他们的青春。
江枫很孤独。孤独地走在百草原里,不尽的落寞与悲哀。
去了,一切都去了。
……
有人从对面走过来,是牛大华牛先生。
心疼的人去了一个接着一个,恼心的人总是不停地胀着你的眼睛。
“江枫,好。”
“你好些。”
是的,牛大华确实不错的,优秀学生干部,校级三好学生,华哥留在京城呢,华哥离天安门很近…
“太阳下山了,我们也要散伙了。”牛兄讲话突地很温柔,江枫好生意外,反倒一时无话了。
“万事万物,适者生存。你对我成见太深…”
“……”
“我只不过是适应这个社会,适应这个环境,顺水推船而已…”
牛大华自顾自地走了,江枫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江枫突然发觉,牛大华这个人长得其实也不太烦。
这几年,究竟是什么原因,横生出这么多烦恼呢?环境为什么这般残酷,把人作弄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
没两天了。毕业典礼已经举行了,大四的大哥们只等邮寄行李了。
五座楼都不能入睡,那是毕业生住的地方。
五号女生楼插在四座楼中间。
学院早就停电了。校方似乎以为年青人是趋光动物,没灯就会安静睡觉。
这样的年龄,这样的夜晚,人人都是高压电,谁人可以绝缘呢?
楼里都点上了蜡烛。
不知道教堂里现在是用电灯还是用蜡烛。
蜡烛有一种别样的温暖。
蜡烛让人想起生日。不知道人死的时候为什么不点蜡烛。那可是最后一个生日,的的确确是最后一个生存的日子。生日是应该庆祝的,最后一个生日为何不能隆重些呢?一切都结束了,人生真的毕业了,然后踏着烛光离去,淡眼对从容,生死谈笑间,该多好。
人生天生就是一个悲剧。每个人都是哭闹着捏着拳头来到世间,然后在一群人的哭泣声里怅然而去。
幸好有温暧,幸好有爱,幸好有烛光。
五座楼里,先是稀里哗啦的书本往窗下扔,然后是乒乒乓乓的酒瓶声。
酒真是一种好东西。
人这种动物,通过成千上万年的演化,已经远离动物界了。外表罩着些五颜六色的布片,力图把自己掩盖起来。雄性向雌性示爱,一个爱字有时候一辈子也表达不出来。连婴幼儿淋漓畅快的泪腺,也是越老越退化。
这是种什么动物呢?一种最虚伪最能忍受虚伪的动物,一种喜怒哀乐退化到极致的动物,一种活得最累最能受罪的动物,一种最脆弱最危险的动物。
幸好有酒!
酒让人类找回动物的天性,虽然只是片刻!酒让人类敢哭敢笑敢恨敢爱敢作敢挡,虽然过后他们多半忘记一切什么都没发生一切依旧直到走进下一个酒瓶。
现在五座楼里都流淌着酒精。
五座楼的人全都变成了可爱的动物。
“我曾经问过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
有人在唱!是江枫的声音。
“你曾经问过不休!我何时跟你走?”
“可我却总是笑你,一无所有!”
女生楼有歌声传来,是蓝荻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大,几个十个百个,最后五座楼都唱起来了!
“我曾经问过不休!你何时跟我走?”男人们的声音。
“你曾经问过不休!我何时跟你走?”女人们的声音。
“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可我却总是笑你,一无所有!”
“噢噢噢,噢噢响!”
“噢噢噢,噢噢响!”
“脚下的地在走,身边的水在流!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脚下的地在走,身边的水在流!可我却总是笑你,一无所有!”
“这时你的手在颤抖!这时你的眼泪在流,莫非你正在告诉我,爱我一无所有!”
“这时我的手在颤抖!这时我的眼泪在流,其实我早就告诉你,爱你一无所有!”
“噢噢噢,噢噢噢!你何时跟我走,你何时跟我走!”
“噢噢噢,噢噢噢!我这就跟你走,我这就跟你走!”
……
唉,这群可爱的动物!这群可怜没人爱的动物。
“蓝荻!蓝荻!”江枫撕开喉咙喊。声音很大,一万个人都听见了。
“蓝荻!蓝荻!”有人帮着喊!
“蓝荻,我爱你!”
“蓝荻,我爱你!”有许多人喊。
“蓝荻,我爱你!”江枫仰着脖子,对着女生楼。往日的天气,楼管老太婆早就出来干架了。现在而今眼目下,谁他妈的还管得着那么多。
“蓝荻,我爱你!”江枫声嘶力竭。
“我听见了。”就在江枫的背后,蓝荻的声音。
转身,江枫扑了上去,一把搂住蓝荻。
“你现在才听见吗?”
“早听见了,在月球上都听得见!”
“上哪去?”
“你领着吧,你上哪我跟到哪!”
“真的?再说一遍?”
“你领着吧,你上哪我跟到哪。今晚…”
江枫缓缓地摇了摇头,“真想哭啊!”
“哭都哭不出来了。”
“还有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