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今夏 双城故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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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买的是期房,首付三十万,二十年按揭,月还款三千二。拿到钥匙的那天风很大,铺了一地金黄的银杏叶,蹁跹飘坠时,如蝴蝶的彩衣。楼盘后的青山也染了斑驳的秋色,红枫黄栎似乎触手可及。
他犹豫着,要不要给何洛打一个电话。
前两日联络李云微,想让她打听何洛的联系方式。她听出章远的欲言又止,揶揄道:“你这么婆婆妈妈,还创什么业去什么私企?干脆找个事业单位每天喝茶看报算了!”
“工作的事情,必然有风险。风险越大,可能获取的收益才越大。”章远说,“我在这些事情上,从来不怕失败。有什么关系,本来就一穷二白,跌倒了顶多夹包走人,从头再来。”他顿了顿,“但我现在发现,有些事情,我输不起,判了秋后斩立决,可能就没有上诉的机会了。”
“借口!荒谬!怕输就是怕输,还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李云微叫嚷了一阵,悠悠叹气,“我明白,你是觉得现在连好朋友都不是,很难恢复到过去情侣的关系。我懂,我都懂。”
“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还在这里等她。”
“可是,你不担心这今年里,何洛被别人抢走?”
“我开始担心了,而且担心的不得了!”
“我也挺替你担心,自求多福吧。”
“那还这么多废话!”章远笑,“赶紧去问!”
说时容易,做时难。
已经夜深,算算何洛那边刚起床,这才打好腹稿,心提在嗓子眼。“Hello。”她遥远而熟悉的声音,懒懒的,仿佛从脚下穿透地心。
“是我。”
“哦,是你。”她沉默片刻,“还没有睡呢啊。”
“是啊。新开的楼市,今天过来踩踩盘。”
“然后决定买了么?兴奋得睡不着?”缥缈的语音,似乎在笑,“你……不是打算结婚了吧?”
“这个太早了吧。”
“诶,咱们高中,好几个人结婚了,比如田馨,搞不好明年孩子都有了。”何洛莞尔,“如果你有了合适的对象,也不需要对老同学隐瞒吧。”她握紧话筒。
如果,如果你有了意中人,如果,如果你要成为别人的丈夫,千万不要让我最后一个才知道;或者,你干脆就不要让我知道。
“难道你结婚了?”章远反问,“还是……有这个打算。”
“打算什么啊?”何洛飞速地说,“谁有哪个闲情逸致?险些被老板逼疯了,真不知道,自己出国干什么,真是遭洋罪。”
“……那就回来吧。”
“回不去的。”她浅浅笑,“高不成低不就,回去也没有工作,怎么养活自己?”
至少,还有我。章远几乎脱口而出,想何洛听到这样的话,或许又要蹙眉,于是笑笑,“是啊,怎么养活,你一天到晚变着花样的吃。”
“对啊。我男朋友也这么说。”何洛握紧听筒,“他总说,我投入到做饭的精力,如果拿来学习,肯定也是个大牛。”
前几日,冯萧带何洛去旧金山看歌舞剧,演出结束后时间尚早,他要去体育商店给网球拍换线,何洛说想找家书店看一眼。
冯萧办完了事,迟迟不见何洛来会合,手机也关机。天色将黑,惟恐她找错了停车场,心急火燎四下去找。终于在连锁书店Barns and Nobles看见何洛,她盘腿坐在地上,背靠一大排书架,拿着一大瓶矿泉水埋头苦读,看一会儿,喝一口,悠闲得很。
冯萧哭笑不得,挨着她坐下:“我以为你丢了,手机是不是又没电了?”
“啊,果真,自动关机了。”何洛吐吐舌头,“已经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我从小就这样,进了书店,就忘记时间。”
冯萧呵呵地笑,说:“是啊。说起小时候,我爸妈带我逛街,转两圈后看不见我,以为丢了,结果发现我就在书店的架子角落猫着看书。那时都晚上七点了,我妈看到我,不由分说冲上来,先甩了两巴掌,然后开始抱着我哭。亏得她是知识分子,饿着肚子,还有那么大力气,打得我可真晕菜了,好端端看书,怎么弄得生离死别似的。”
何洛笑:“我小时候也一样。我妈也是。只不过她都是掐人,不动手打。”
冯萧说:“嗬,应该掐你。我现在可真理解家长那种担心了。刚才我看到你,真恨不得冲上去拿书打你的头。你知道我多担心么?就怕把你落在旧金山了,天都黑了,你怎么回去啊?遇到打劫的怎么办?”
“谢谢,害你担心。”何洛笑,“不过真的丢不了。也许刚来美国的时候有些不适应,又迷迷糊糊,又垂头丧气,但现在很好,一个人走过很多地方。你看,一旦习惯了新环境,我就又活蹦乱跳了。”
冯萧微笑,“怎么会不担心。再怎么坚强独立,你也终归是个女孩子。”
何洛一瞬间心底温暖,像在漫漫冬夜里喝了一碗热汤般舒适安逸。
汽车驶过浓雾弥漫的跨海大桥,转过一道崖壁,雾气忽然散尽,便看见朗月清冷的悬在天边,亮白的银辉碎在海上,光线凉凉地爬过每一寸皮肤。几颗星子疏远零落,明灭不定闪着微弱暗黄的光芒。深蓝的天幕比起伏的大海更寂寥。
两个人齐声赞叹,把车停在路旁。向着外海的崖边波涛汹涌,海风强劲。
“我一个朋友讲,面对外海的时候,失意的人往往会觉得到了路的尽头,要么大彻大悟,要么自行了断。”何洛抱着肩,瑟瑟地说,“风真大,就这么笔直栽下去,也会被崖底涌起的风托住吧。”
冯萧把夹克衫披在她背上:“刚才吃牛排的时候不应该让你喝红酒,开始乱说话。”
“我才不想轻生。”何洛瞪眼看他,“但分明有人明知道自己要开车,还嘴馋喝了半杯。”
月光下她薄怒的神情分外生动,双颊淡淡的酡红,寒星样的眸子目光流转,微醺时,有平日看不到的娇媚。
含嗔带怨的小女子,和平日端庄明丽的何洛大相径庭。酒只半杯,心先醉了。
冯萧身形高大,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上有浓浓淡淡的阴影。他站在上风处,翻飞的衣襟不断拍打何洛的手背。她不知说什么好,总有冲动按住猎猎作响的衬衫。飞舞的衣襟太吵闹。刚探出手,便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下一刻,他把何洛拉到怀里,紧紧地拥住。
当时当日,此情此景,温暖的怀抱,何洛终没有拒绝。
不待秋后斩立决,直接推出午门。
章远颓然。他记不清后来和何洛聊了些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原来自己一直坐在飘窗宽大的窗台上抽着烟。楼盘外的公路迤逦如长蛇,车灯如流水,星星点点,蜿蜒到山边的黑夜里,似乎一路通到深邃的夜空中去。
房还是毛坯房,光秃秃的白炽灯泡无比刺眼,明晃晃的让所有心事无所遁形。章远宁愿把灯关上,这样坐在窗台上,披一身月光。仿佛这样,长夜就不会过去,也不需要面对忙碌的现实世界。
他已经叫了施工队开始改水管电线,充满石灰水气味的房间,白墙凿开,露出红红绿绿交错的粗缆细线。他早前用数码相机拍过屋子的原型,大幅打印在白纸上,闲暇时,用彩笔画了诸多装饰。多年不碰画笔,自己的工具已经不齐全了。但当时心情无比激动,还特意跑去文具商店买了水彩涂料,在纸上将房间效果图画出来。客厅直通露台,画一张茶几,两把藤椅,地上一块浅驼色厚绒圆毯,窗外添一轮夕阳。傍晚下班,可以翘脚读书,或背靠着背坐下来看日薄西山。每一笔添加上去,心情都更激动。
粗糙的毛坯房,在纸上俨然生动起来,温暖素净的色泽洇染开,章远只恨不得添加一个巧笑嫣然的身影。
然而,一眨眼,如梦如露亦如电。
依旧是空荡荡的房间,满地凌乱的工具。
她的笑容不见,她的声音遥远。
章远前所未有的孤寂,终于明白 ,什么是女孩子们在KTV里面唱的,心痛得无法呼吸。这样晚了,恐怕已经没有公交车,这一带如马德兴所说,两年内恐怕都是偏僻的,夜里也没有什么出租。或许,要饥肠辘辘地在窗台靠上一晚上,章远下意识地按住上腹。当时只一眼,看到路边的广告牌,就决定买了。根本没有细想关于道路和基础设施这些关键问题。
自己还真是冲动呢。他苦笑。
门岗那边清清冷冷,没有半个车影,只有路灯映照着马路对面的巨幅广告,山明水秀,楼阁交错,潇洒的行草写着:
毗邻昆玉,学府圣地,碧水清涛,河洛嘉苑。
他默念着,何洛家园。
怎么忽然间,她的离去变得无法挽回?如果最后自己喊了她的名字,不顾一切拥抱她,任她挣扎也要吻住她,是否一切就会不同。
她早已经放弃,不是在说再见的那天,而是在遥远的某个昨天。
我最初没选择的岔路,现在又有谁到达?
第二乐章 微风般的中板•;那么近,这么远
转眼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爱 距离自己多远 爱 是种无声语言
我只有一夜又一夜 张开双眼
想自己在时光里有多少改变 想自己对你还剩下了多少眷恋
转眼之间 头发长了又要剪
转眼之间 离开的朋友后来又忽然出现
生命像一个圆圈 但你呢 依旧无言 爱成了虚线
爱 也许就是种虚线 爱 只联系在心里面
无论我们分开了 多久时间
多少次寂寞了你房间留下了谁 多少次我疲倦了想试着去爱谁
转眼之间 头发长了又要剪
转眼之间 离开的朋友后来又忽然出现
生命像一个圆圈 我们呢 我们的爱 却越行越远
想自己在时光里有多少改变
想自己对你还剩下了多少眷恋
转眼之间 流行又转了一圈
转眼之间 朋友们换了新身份携家带眷
生命像一个圆圈 但你呢 怎么还没 出现
转眼之间 头发长了又要剪
转眼之间 离开的朋友后来又忽然出现
生命像一个圆圈 我们呢 我们的爱 却越行越远 这是老版的,现存在这儿,慢慢改
想自己在时光里有多少改变
想自己对你还剩下了多少眷恋
转眼之间 流行又转了一圈
转眼之间 朋友们换了新身份携家带眷
生命像一个圆圈 但你呢 怎么还没 出现
by 萧亚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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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远坐在机场大巴上,看着窗外一辆辆流线型的新款小车开过,不由心急手边招商银行的项目还没有完成。反复修订的计划书终于被对方采纳,其中功不可没的还有天达的行销人员,此后这两个月,技术人员不眠不休的鏖战。虽然只是招行的一个小项目,但这块蛋糕巨大,能分一杯羹,便可以考虑添置新车。
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手捧一束香槟玫瑰,傻傻的,要坐在机场大巴的副驾驶位,才能躲避众乘客打量的目光。花托是柔和的绿色绵纸衬里,白色薄纱外围,一直拦在怀中,馥郁的花香让人错觉,以为冬天已经离开。
思念仿佛海浪,反复冲刷白日里逐渐功利冷漠的心,安静的夜里,更能清晰听到时光怅惘的感叹。机场路边一片片的杨树林褪光了叶子,细高的枝干伶仃地指向天空。朗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