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第32期-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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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因为她还小吧,没看到这世上的纷杂繁乱,岂是简单的对错可以区分。
他伸手拂开桑桑的刘海,轻轻拭去额角那层细密的汗珠,然后微微笑道:“桑桑,你没发现么,这伤痕看起来很像蝴蝶。”
“真的么?”桑桑一笑,露出缺了两颗牙的一排贝齿。
那之后,桑桑再也没留过刘海。李翰轩也开心,再也不用看桑桑在夏日里汗流满面。而且他真的觉得,桑桑不论怎样都是好看的。
有桑桑伴着的日子,他听到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少,即使偶尔听到一些,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辗转难眠,反复思量。也就是因为那样,他才会对近在眼前的危机视而不见。
十岁那年,父皇驾崩了。临终之前,他到底册了母亲为后,但是也留下一道遗诏,让太子即刻即位。
太子登基后下的第一道诏书就是封李翰轩为永安王,即日赴西州镇守。
他离开皇都的那天,无人相送。母后、皇祖母,还有桑桑,都凝成了皇城角楼上的小小黑点。他的身边只有桑桑送给他的随侯珠,随他流落西州,受尽风雨漂泊。
叁
李翰轩有时会想,如果没有后来的那次重逢,那桑桑就只会是他心底一个淡淡的影子。或许许多年以后,当他老去,才会想起以前紫阳宫中相伴的日子,想起那个左边眉梢有个小疤,笑起来像是蝴蝶在飞的女孩子。
第49节:八王天下(3)
那样,也会是很美好的一种结局吧。
但是他们重逢了,在三月初三,上巳游春的时候。
那是他阔别十年之后第一次回到皇都,名目是为母后祝寿。他在西州的日子里,母后与皇兄的争斗依然一日也未停歇。皇祖母薨了,桑桑也没有消息,他凭着母后每月的家信了解皇都的情况,字里行间却只读得到仇恨和阴谋。
他的心日渐冷硬,也越来越不爱说话。那天游春他本不欲去的,但是母后坚持。皇兄缠绵病榻多年,母后要借此让全天下看看,她的儿子是多么的丰神俊朗,矫若谪仙。只有他,才当得起“天子”这两个字。
他拗不过母后,特别是在看了那许许多多的“你可知母亲为你吃了多少苦”之后。所以他去了,在草长莺飞,嫩柳漫堤的三月间,跟那一世的情魇再度相逢。
那天母后为了显示他的“亲民”,并未让人清空御河两岸。可是在大批御林军的护卫之下,两岸的游商小贩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垂着头,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哪里还有往年上巳那一番热闹景象。
他慢慢地走着,直到看见一个黑衣的娇小身形,旁边还立着“铁口直断”的布幡。
他心里一动,行至那人面前,请她为他断一下今日的运气。
那人开口,是脆生生的女孩儿声音。他早已看出那是女子身形,是以并未太吃惊。让他吃惊的,是她说的话。
她说:“你会碰到一个你深爱的女子,但是终你一生,也得不到她。”
“谁?”李翰轩轻轻摆手,制止了身边亟欲喝斥她的侍从。
“我。”
随着那个字落地,她头上的玄黑布巾飘然滑落,现出那御河水一般清甜柔美的容颜。她轻笑着跃开,发间的金步摇微微一颤,顶上金箔镶翠的蝶儿便仿佛飞起来一般,为她平添一股灵动。
李翰轩的视线却是放在她的左边眉梢,那里有一道浅粉色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但是它还在那里,当她轻皱琼鼻,扬起一个略微顽皮的笑容时,那蝶儿,也飞了。
她咯咯笑着跑走,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往昔的稚气,传递的却还是如以往一般活泼的气息。
只是听着她的笑,就觉得活着真好。
李翰轩任由她跑走,手上只牢牢抓着那方布巾。
桑桑,他念着她的名字,桑桑。
莫不是缘份未尽,为何他方才回到皇都,就遇见她?
时至今日,每当他再想起那日的重逢,似乎都还能感受到那拂面的和风,能嗅见那方布巾上,属于桑桑的清香。那天的一切都是那么美,但是桑桑说了那句话。
今日再想起,那句话,竟似是一语成谶。
肆
桑桑的父亲还是尚书,那时站在太后一边。沈尚书想把桑桑嫁与他为妻,李翰轩求之不得。虽然他知道,沈尚书一贯是以女儿求富贵,攀着裙带向上爬的。
桑桑却还不知道李翰轩就是她儿时的伙伴睿覃,那个被她嫌弃的笔画很多的乳名,在李翰轩十五岁之后就不曾再用过。
桑桑还是旧日的脾气,不肯嫁给那个“妖妇”的儿子。她向那个“盛气凌人”的八王爷挑衅,不想他并没有因此嫌恶她。她自觉失算,为了反抗,她连夜出逃,却在跃下自家围墙时落进了八王爷怀中。
在她尖叫之前,李翰轩拿出当年她送他的随侯珠。
“桑桑,我是睿覃啊。”
桑桑兴奋地小小尖叫一声,狠狠地撞了他的额头一下,就像小时候一样。
但是好痛,桑桑眼睛里噙出泪来,原来小时的游戏,长大了就不适合再玩。
李翰轩无奈地揉了揉她的额角:“小傻瓜。”
桑桑那晚便随了李翰轩去,住进王府里。头几天久别重逢的兴奋过后,桑桑开始忧郁。她知道太后是极坏极坏的,可是李翰轩跟她极好极好。以前住在紫阳宫中时,太皇太后并未告诉过她,睿覃就是那个妖妇的儿子。
这让她矛盾,他们都大了,她看得到李翰轩眼中的情意,也清楚自己愿意。但是她,怎可助纣为虐?
她抓着李翰轩的袖子软软地求他:“睿覃,带我走吧。咱们远走天涯,不再争这些富贵俗名,不好么?”
第50节:八王天下(4)
若当年没有远走西州,也许他会对桑桑口中的天涯心生向往。但是十年来受人白眼的日子早已将年少时的温情悉数冲抵,现在的他,只想要天下。他不甘,他所受的,终要一点一点偿还给那些人。而心中仅存的余温,他选择交给桑桑守护。
所以他没有点头,他只是说:“桑桑,我要将你明媒正娶,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最爱的人。”
或许沉浸爱河中的女人真的都傻,桑桑也就心软地让步了,乖乖回到家中,等待李翰轩的三媒六聘。
但是他们都没想到,当他们再次见面时,桑桑已经成了小沈娘娘。
伍
当李翰轩知道太后与沈尚书翻脸,沈尚书为求自保将桑桑连夜送入宫中的时候,他勃然大怒。
冲冠一怒为红颜,想来便是如此。他不再温温吞吞地做他的八王爷,一心等皇兄驾崩再作打算。他跟母亲的人马接触,暗地里布置好一切。然后一日惊变,他挥剑直指皇城。
他只记得那天出奇地冷,当朝天子被反叛的大内侍卫团团围在殿前。大群的宫女妃嫔瑟缩在各个角落哀哀哭泣,只有桑桑手执三尺青锋,挡在皇帝身前。
“你要造反?”桑桑看向他的眼睛里只有冰,连眉梢那只蝶儿似乎也被冻僵了。
李翰轩不知该如何反应,这与他想的不一样。桑桑不是应该很欣喜他的到来么?这时他注意到桑桑微凸的小腹,瞬间如遭雷殛。
桑桑她,有了皇兄的孩子?
他五内俱焚,却仍强自按捺着心中翻江倒海的剧烈情绪,对桑桑伸出手:“桑桑,来。”
这怪不得桑桑,她一个弱女子,身处宫中,孤立无援。他不怪桑桑,只要桑桑回来,他会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桑桑没有动。她不动,李翰轩动。他向她走过去,桑桑却反手掣剑出鞘。
“别过来!”
李翰轩也不听她的话,他依然一步一步向前走,桑桑的剑尖开始颤动,却是丝毫不退。于是在周遭的惊呼及“护驾”声中,桑桑的剑刺进李翰轩的胸膛,入肉仅三分,痛却直到骨髓。
李翰轩伸手阻止侍卫们冲上来,也停止了前进,只是一脸苦笑地看着桑桑:“桑桑,你要杀了我么?”
桑桑手中的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被紧紧咬住的下唇渗出血丝来。她心里又何尝不苦,在宫中这些日子,她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比如皇帝其实是个博学多闻的人,他空有抱负,却因为太后的钳制而得不到施展;比如后宫众妃其实怕太后多过怕皇帝,这些年来有孕的妃嫔宫女都被太后灌了打胎药,所以皇帝至今没有子嗣;再比如,皇帝并不是天生身体不好,而是多年来太后一直在皇帝的膳食中掺入些微慢性毒药,才让他久病沉疴,连处理国政都力不从心。
知道这些以前,她或许还可以跟李翰轩海誓山盟,永结同心。但是知道这些以后,她怎么能够?
她想为皇帝做点什么,但是她力不从心。所以她只能尽力保护他,以及自己腹中的,他的孩子。
皇帝不曾强迫她,这是她自愿的。可就算她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就算皇帝对她温柔体贴,一时荣宠无人可及,她依然常常垂泪到天明。每当看见皇帝那张与李翰轩肖似的脸庞,她都心痛如绞。
可就是在李翰轩面前,不能哭。
李翰轩从她眼睛里读到许多不能出口的情绪,沉甸甸的,压得他只能放弃。他示意手下退出大殿,自己最后才离开。离开前他只问了一句——
“桑桑,难道你心中只有对错,没有感情?”
桑桑若是没有感情,就不会在看着他离去的时候,痛得站不起身来。
陆
那次事件之后,李翰轩全面接掌了朝政。皇帝被软禁在宫中,缠绵病榻日久,他也知道自己要不行了。他要桑桑去找八王爷,桑桑不肯。他便要立桑桑为后——不管李翰轩登基后再怎么张狂,只要桑桑顶了“太后”的头衔,他便也拿她无可奈何。
可是李翰轩不肯,他说一次,就被驳回一次。
皇帝也知自己无能为力,拖了两个多月,终究撒手人寰,到死也没能看到自己的孩子。
第51节:八王天下(5)
而后满朝文武恭请八王爷登基,李翰轩却不肯,坚持等到皇兄的遗腹子出世,看看是男是女,再作打算。
人们惊诧莫名,难道说之前都看错了八王爷。难道他,其实不想做皇帝?
李翰轩当然想,但是他做皇帝的话,皇后只能是桑桑。他拖着桑桑,只要那孩子还有登基的希望,桑桑就不会离开他,她会跟他斗到底。
而他要的,只是时间而已。任何伤痕都能被时间弥补,他相信假以时日,桑桑一定会原谅他——即使他,从未认为自己是错的。
他去桑桑的寝宫找她,桑桑腹中的胎儿还只有六个月大,他像孩子的亲爹一般疼桑桑,傻傻地对孩子说话。桑桑的态度越来越柔和,终于不再赶他走,他就趁机对桑桑多说些话。说他在西州受的那些苦楚,边疆镇守大员那些尖酸势利的眼睛里,怎么放得下一个失势被谪的皇子。
“皇祖母薨逝的时候,他都不许我回来拜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