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到彼岸去看雪-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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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飞一点也不介意,反而乐在其中。一来外公开心,二来他也很喜欢这个热闹的地方。
西波止场是北海道最大的市场,摆满了各种货品。每当听到那朝气蓬勃的叫卖声,关飞总会不禁感慨能活在这世上真好。
外公和一个经常供给他鱼的水产老板闲聊着,而关飞则双手提着食物,站在一旁悠闲地环视四周。
这时,他见到了刘绮筠。
她正指手划脚地和卖杂物的老板商谈价钱。只见她身穿黑色毛衣,露出颈项上雪白肌肤;头发剪成那种小孩样的齐眉短发,令她带着天真、无拘无束的味道;还有那时嗔时笑的丰富表情,活脱脱是一个初降人世间的调皮小精灵。
关飞看呆了,久久地注视着她。
然后,他才看到井上。井上站在她身旁,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泛着一抹怜爱的微笑。
井上的笑容荡漾着满足,一种幸福的满足。那是前几天,不,甚至是五年来,都没有过的笑容。
关飞霎时间明白,井上是喜欢上了刘绮筠。
外公大声地叫着:“关飞,过来帮我拿鱼。”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井上和刘绮筠不约而同地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投来目光。他们一见到关飞,同时展现出欢乐的神情。
关飞、井上、绮筠来到西波止场第二层的临海餐厅喝咖啡。
关飞的外公则和井上老太太继续闲逛。
“关飞,你常来这里?”绮筠喝了一口咖啡。
“每个星期天的早晨都会陪外公来。”关飞说。
邂逅绮筠(5)
“我第一次来,很兴奋。这个市场又干净又有这么多的货品,简直令我目不暇接。哇,对了,好像刘姥姥到了大观园。”绮筠仰脸大笑。
“刘姥姥到大观园?”井上不解地问。
刘绮筠体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煞有介事地说:“嗯,这句话是出自中国名著《红楼梦》。你是日本人,不理解也很正常。关飞,你明白吗?”
“不明白。”关飞坦白地说。
“哇。”绮筠猛然站了起来说,“听井上说,你有一半中国人血统,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的样子就好像眼前的关飞是一头长着三只眼的海豚。
关飞笑着耸了耸肩说:“我十岁就来日本了,一直接受日本的教育,当然会不明白。”
“忘本!”绮筠气呼呼地坐下。
她嘟嘴的样子非常有趣,关飞和井上不由得笑了。
过了一会儿,绮筠又饶有兴趣地问:“那关飞,我看你的样子像是会有什么惊人的本领。”
“什么惊人本领?”关飞诧异地问。
“嗯,例如井上有木雕技术,那你有什么?”
“没有,虽然跟井上学过木雕,但没办法,我就是没有天分。”
“真的?”
“真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如没意外,将来会找份安稳的工作,再大一点就娶个贤惠的老婆,闲时来这里购物,就和所有普通的日本男人一样。”
“那就好啦。”绮筠不怀好意地笑着。
这女孩子好奇怪,说的话总是与众不同,关飞有点招架不住了。
“那我可以教你音乐。”绮筠说。
“音乐?不行,我从没对音乐产生过兴趣。而且,你为什么要教我呢?你可以教井上。”关飞拒绝了。
“井上已拥有属于他的东西了,但你没有。我从小就想,收一个普通的孩子为徒,教他一些普通的音乐。”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是普通的人呢,什么是普通的音乐?”
“唉,果然是对牛弹琴。我爸爸是一个有天分的音乐家。你知道吗?天分这东西是很特别的,例如贝多芬的音乐。勤奋去练习谁都会,但想要到达一个更深的层次,获得令人惊叹的成就,那就非得要有天分才行了。我爸爸就是有这样的天分。”绮筠一口喝光咖啡。
她再叫了一杯热咖啡,撩拨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然后继续说:“不过爸爸常说,天分这东西带着不祥。果然,上天很快就带走了爸和妈。我没伤心,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属于这世界。但我却是音乐高手,不是骗你们的。我不时在想,爸将音乐教给我,我不该使他的音乐被遗忘,但我又不想教给有天分的人,只想教给一个普通的人。”
“为什么呢?”关飞还是不理解。
“笨蛋,那是我觉得有天分的人不用教就懂。再说,我害怕如果有一天自己突然死了,那不就没人继承我的东西了吗?”
绮筠斜视着他。
她的理论似是而非,关飞听得摸不着头脑。但绮筠那肯定的语气、有趣的声调,却又让他觉得这理论一点也不重要,反正她就是想做一件事--教一个笨蛋音乐。
“问题是音乐是一个抽象的东西,怎么教?”关飞又问。
“笨蛋,我没说过吗,是教你吉它。快拜师吧!”
“喂,我还没答应你啊。”
“拒绝一个有天分的人是十分残酷的,因为他们非常的脆弱,是不是?”绮筠拍了拍井上的头。
井上笑着应和。
“真拿你没办法。”关飞苦笑着说。
这女孩的思考方式极为特别,兜来绕去的,没有一点条理。关飞很喜欢她这种怪理论,她有种“即使说了废话,但仍会让人觉得那废话是有道理”的吸引力。
绮筠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木雕,那是一个小吉它,细致精美,可爱极了。
“井上听了我的吉它音乐,就雕了这个东西给我。”她开心地说。
邂逅绮筠(6)
井上雕的东西都是有生命的。就算是一把小吉它,也体现出了它的生命力。那细小的弦,就像是随时会奏出动人的音乐似的。
关飞看了井上一眼,井上的双眸沉沉地看着绮筠,嘴角含笑,好像变了一个人。在他的身上,有种关飞看不透的东西。
难道是绮筠?
绮筠再叫了一碗拉面,“呼呼”地吃着。她一说话,口中的碎面就微微喷了出来。她一点也不在乎,抹了一下又再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光是看着她吃面,关飞就觉得很有趣,也不由得来了活力。
“嘿,大家来努力吃面吧。”他对井上嚷道。
当晚,关飞满脑子都是绮筠――她指手划脚的样子、她斜睨他的样子、她挂着笑容说话的样子、她大口吃面的样子,他第一次为女孩而失眠了。
绮筠也在他们的学校上学,她和关飞同一级,但并不同班。
有了她,他们三人间经常充满着欢笑,上学再也不是一件苦差事。每天早晨,他们相约上学,中午一起吃饭,放学后再四处闲逛,直到华灯初上才各自分手回家。
回想起来,他惊觉那是他这十七年来最快乐的日子,但快乐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
关飞开始觉得星期天是最无趣的一天,因此一和外公由西波止场回来,他就不由得拔腿往井上家跑。
井上刻的木雕也愈来愈多,这里面大部分都是送给绮筠的,而绮筠则像开展览会似地将木雕摆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她十分爱惜这些木雕,每天都小心翼翼地抹去灰尘,她说:“在我心目中,这是无价之宝。”
井上听了,便荡漾开笑容,他故意不在乎地说:“傻瓜!”
不知为何,关飞心头一紧。他见到井上这么高兴,原本也应该为他高兴才对,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了醋意。虽然只是一阵子,但像是被蜜蜂刺了一下似的,那心上的细小伤口传来阵阵刺痛。
刘绮筠果然弹得一手好吉它。关飞不懂弹奏吉它的技巧,但绮筠的音乐却蕴含着打动他的东西,时而活泼、时而激情、时而如瀑布飞流直下、时而如小溪流水、时而是宁静的月色、时而是灿烂的阳光,抑扬顿挫、清澈剔透,那乐声总可以带他进入不同的心情状态。
每当歌曲过后,弦音像是仍在空气中萦绕着,令他和井上沉醉,久久不能自拔。待两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互相在眼中传递着这样信息--美妙得死而无憾。
他们维持着这种状态,直到关飞、绮筠十七岁,井上十九岁。
这种关系就像一个奇特而美妙的等边三角形,包含着一种和谐的张力,任谁也不想去破坏。
四月底,雪已融化。
在飘雪的时候,空气中会弥漫着浪漫的气氛,但一到融雪,却又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地上湿漉漉、黑乎乎的,使人没来由地烦恼、不安。
此时的北海道正处于这种尴尬时期,路上的旅客也少了很多。
这一天,关飞来井上家,井上和井上老太太都不在,只有绮筠懒洋洋地弹着吉它。
“他们去哪里了?”关飞随口问道。
“噢,往市场去了。”绮筠头也没抬地说。
“你不去?”
“不想去,我最讨厌这种不三不四的天气了。”
关飞笑着说:“形容得好,的确是不三不四。但忍耐一会儿吧,很快会退去的。”
绮筠放下吉它,眺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说:“关飞,我昨天在窗口见到你呢。你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走了很久,到底在干什么?”
由井上家可以看到关飞房间的窗口,但他想不到绮筠会观察他。
他惊讶地问:“你看了多久?”
“大约一小时。”
绮筠淡淡的语气更令他诧异了,他问:“为什么?”
“无聊啊。你的行为真是很古怪,哪有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不停走一个小时的?”
“噢,我在思考。”
邂逅绮筠(7)
绮筠笑了起来,说:“哪有人这样说话的--我在思考!喂,关飞,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关飞搔了搔头。
“骗人!”绮筠逼近他。
她身上带着洗发水的芳香,令他的心神一阵荡漾。
“说啊,在想什么?”绮筠问。
“我在想破冰--浮冰被铁船撞开了,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情形?”关飞说着,退后了一步。
绮筠坐了下来,摇头晃脑地说:“真的吗?真的是在想破冰吗?”
昨晚,关飞在想着她,在想为她写一首歌。绮筠没有再提过要教他吉它的事,但他听过她的音乐。他的内心蠢蠢欲动,也很想作首歌。他走来走去,就是在想如何开口叫她教自己吉它。
但他不知为何,就是开不了口。而这时,他正好见到厨房的柜台上张贴着一张浮冰的海报,于是便冲口而出。
绮筠盯了他一会儿说:“关飞啊,你一说谎……你一说谎,左耳就会红了。”
关飞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左耳。
绮筠吃吃地笑了起来,关飞这才知道被捉弄了,他也笑了。
过了一会儿,绮筠才止住笑,进入厨房张罗着什么。然后,她又提着一壶热茶、一碟馅饼走了出来。
她倒了一杯茶递给关飞,说:“你不说,那就算了。关飞,你蛮可爱的,想说谎言,就说个合理一点的。哪有人会说为了知道破冰的情形,就在房间走来走去,走了一个小时的啊?”
关飞喝了一口茶,吃了一口馅饼,说:“不对啊,可爱是形容女孩子的。”
“男人也有可爱的一面。”绮筠缓缓地说,“如果一个男人三更半夜跑来对我说:‘绮筠,我为你买了一盒朱古力雪糕。’我一打开,只见那雪糕全融化了。男人惊讶地说:‘哎呀,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说:‘你到哪里买的?’他说:‘不远,离这里一个小时车程。'这时候,我就会觉得他很可爱。”
“不懂啊,他怎么这样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