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河的女儿-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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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想打瞌睡,突然一阵调戏般的口哨声把我惊醒,我睁开疲惫的双眼,一看是一个长得像猴子一样的男生,他脸型长而尖,像马脸,身高大概175厘米,黑瘦黑瘦的,眼睛不大不小但很有杀伤力,肩上放着湿湿的衣服,想必是去河里洗澡刚回来,他怎么像街头小混混?他究竟是谁?我哥哥?不可能,养母不是说这个家里除了生父外,只有女丁,没有男丁吗?
“哟,怎么啦这是,这么隆重?”他把肩上的湿衣服一扔,打着赤膊,随身坐在空着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然后点了一支烟,一副懒洋洋地样子,道:“请问大家是在等我吗?”
“还知道回来呀你,啊?”生父生气道。
他没理会生父的指责,仍然翘着二郎腿,浓浓的烟雾从他嘴里和鼻孔里冒出来,有种恶意的调侃,这样的姿势像极了电影里冷酷无情的杀手。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冷冷地瞟了我一眼,讥笑道:“大家等我是因为传说中的九妹回来了吧?回来就回来呗,干嘛搞得那么严肃,像死了人一样,郁闷!”他站起身,把抽完的烟头狠狠地在地上踩了踩,然后说,“不过,说来也巧,今天大家都在家,过年也没有来得这么齐,看来我们是托九妹的福哦。”
巧合?原来一切都是巧合,生父生母并没有特意叫姐姐们回来。我原本心里很是得意,现在才发现我不是受他们重视,而是巧合,他们只是顺便开个家庭会议,宣布一下这个被遗弃16年的妹子回来了,一个命贱的妹子,仅此而已!我原以为16年的光阴,亲情的味道还没有被时间驱散,现在看来我是自作多情,想到这里,心里很难过。
“记住哦,你以后要叫我哥哥哦,哈哈,我又多了一个妹妹!”他话里带点命令和调侃,说完,他哼着“九妹九妹可爱的妹妹”的调子跑下了楼,他的身影随着疾驰的摩托车声消失在黑夜里。
父亲气得脸色发白,说了句“畜生”便愤愤离去!这个屋里留下了清一色的女人。看父亲离去,老太婆也迫不及待起身,临走时她走到我跟前,丢下一句话:“回到了这个家里,就应该懂点规矩!”我没有见过这么凶狠的老人,她的话让我毛骨悚然,我就像个罪人一样,让所有的人来审问、责骂。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个家人为何要这样对待我?难道我一生下来就成了一个罪人?我的心在隐隐作痛。
“九九,不要理会她们。你初来乍到,可能不太习惯,反正回来就好。”母亲坐到我身边,宽慰了我几句。看得出来,她对我确实是心怀内疚的。我慢慢抬起头来,发现母亲的眼睛大大的,鼻梁挺挺的,个子也蛮高的,整个轮廓看起来很顺眼,想必她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现在她的皮肤已经苍老,身材也变得臃肿了。
“九九,你运气真好,今天刚好姐姐们在家,平时我们一家人都难得碰齐。”母亲一一向我介绍了六个姐姐和一个妹妹。
大姐比我大15岁,嫁到本乡镇的一个农村,她的儿子跟我差不多大;二姐嫁到北半县,生活安定;三姐嫁到邻村,她是最苦命的一个,生活穷苦,婚姻不幸;四姐命最好,嫁给了个在镇中学教书的男人,生活富裕安定;五姐刚结婚,两公婆也准备去南下打工,创造美好的生活。
她们五姐妹都只读了小学,甚至小学都未毕业,只有六姐读了初中,初中毕业后她就去了深圳一家工厂打工。昨天她是回来办身份证、未婚证的,母亲说她原来的证件都已经过期了,要不然她怎么也不会回家。十妹比我小两岁,她天生大脑发育不全,生下来就有点愚痴。母亲粗略介绍了一下,跳过了七姐和八姐,或许她是怕我乱了阵脚,让我慢慢习惯和适应。其实我脑子一团乱,我一下子记不住那么多姐姐,况且这些陌生的姐姐们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可后来一想我是这个家里的新人,一切要听从指挥,才能在这个家里讨到饭吃。我知道,我迟早会把自己开除出这个家,只有离开,我才能活得自我,要不然永远没有翻身之日。
墙上的古老挂钟刚“铛”了九响,姐姐们都洗完了澡,我故意等到最后一个冲凉,我不习惯太多人,这么多人让我感觉浑身不自在。母亲为我打好了洗澡水,独自坐在外面的石凳上等我。我感激地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关上浴室木门。
浴室是利用屋檐下的一点有限空间用茅草盖起来的,空间很小,容不得转身。可能是时间太久了,地板和石板上都长满了鲜苔,木门也已经被虫腐蚀了,幸好有一块的确良布做的窗帘遮住,要不然一不小心就*了。
我*了衣服,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审视自己的身体,这才发现我的乳房已经发育成熟了,*红晕,长得丰满而坚挺,像两座高高的山峰;下身长了一堆黑黑的像草一样的东西,长得浓而长,看着它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这些生殖器官的特征在生物书上写的清清楚楚,但年轻的生物老师从来不讲,每节生物课,生物老师都叫我们自习,女生们总是低着头,男生们则在起哄,最后年轻的生物老师在哄堂大笑中尴尬离场。
我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半夜来红,看着裤子和床单上的血,我以为我要死了,被吓得大叫“救命”!养母以为我做恶梦,一看到床单上的血,她扬起嘴角笑我,然后摸着我的头说,我的女儿长大了,然后拿出一迭粉红色的卫生纸,并亲自示范教我怎么样用。
那时候桠麻村没有卫生巾卖,要到镇上才能买到劣质的卫生巾。桠麻村的人害羞到了极点,没有人敢说“卫生巾”三个字,女人们通常叫“靠得住”。我刚开始以为“靠得住”是卫生巾的一个牌子名称,后来才知道这只是女人来月经时去商店买卫生巾时跟女售货员交接的暗号,现在想起来好笑。
那天晚上,我对养母说,不行,太多了,血止不住,差点从鼻孔里面冒出来。我的肚子痛极了,痛得在床上打滚,整个人都要晕死过去。夜深了,所有的人都进入了梦乡,而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直哭,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大早,养母先给我炖了两个白糖荷包蛋,算是给我的成人礼物,然后她赶紧出发,翻了几座大山走了很长一段山路,跑到镇上去买“靠得住”,用上这东西我才感觉舒服一些。那时候就有一种想法,我这辈子都不想做女人,下辈子我一定要投胎做男人,做女人没尊严,太辛苦了。
“九九,洗好了没?怎么洗那么久呀?”生母在催我。
“哦,快了。”我随声应和道。
我感觉这一次洗澡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长,好像要把所有的不快都洗掉。来到了这个新家,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总得有一个新的面貌去面对新的生活。
我穿好衣服,生母打量了我一番,称赞这衣服好看,我说是养母买的,生母没搭话,但脸色很难看。我知道这话刺激了她的神经,我越这样说,她越感觉是亏欠我太多,负疚心理越来越重。是的,我就是故意的:我要让你体会到抛弃我是你的错误,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今晚跟我睡还是跟你姐姐睡?”母亲小心奕奕地征求我的意见。
“随便!”我冷冷地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跟那个姐姐睡,她们在我眼里都还很陌生,只有母亲跟我讲话多一些,我也知道她是想与我拉近一些距离。
“我……”我想了想补充道:“今晚我还是跟你睡吧!”母亲紧绷的脸开始有了笑意,她心里很得意。看来她是明白我的,我愿意跟她睡是因为我希望她能主动跟我讲这个大家庭的复杂故事。
说来也是,16年前,她还没来得及让我吃她的母乳,给我充分的母爱,就已经送走了我,16年后的今天,我们母女重逢,而今晚第一次见面就跟她同床共眠,这种复杂的心境真是难以言表。
母亲的房间很阴暗,也不通风,只有一个没有玻璃的小木窗。白色的墙壁已脱了一层皮,清晰可见泥砖的躯体裸露在外面,阴飕飕的,像个停尸房。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板也阴湿,一种复杂难闻的陈腐味扑鼻而来,或许人老了,都不讲究环境卫生,身上都会有这种奇怪的味道。
我上了床,睡在靠墙的那一边,母亲睡出,中间留着大大的空隙,像隔了一条河,有意疏远对方。我们望着屋顶斑驳的梁柱和粘在瓦片上的蜘蛛网,各自怀心事,彼此都不说话。我悄悄地转过身,看了母亲一眼,发现她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两鬓长满白发,母亲现在多少岁?可能是由于生活艰苦的缘故,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很多。不过,她看起来比养母小。我不知道,总觉得我跟她之间筑了一道永远都不可逾越的墙,总有一种跨不过去的沟壑,难以接近。
母亲发现了我忧伤的目光,她也悄悄地侧过身去,好像在偷偷地流泪。她有理由哭泣,虽然我不知道她的人生经历了多少悲苦,也不知道她的道道皱纹里藏了多少心酸的故事,但看得出来,她这辈子活得很难。然而,此刻,我能说什么呢?我什么也不能说,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她静静地对着月空裸露她的心扉。
夜已经很深了,我丝毫没有睡意,我在等待母亲开口跟我讲故事。可是她什么也没跟我说,也没说这个突如其来的哥哥是怎么回事,示意让我早点睡觉。我突然感到很失落,我想,这些故事里面虽然看不到血腥的场面,但我却感觉到了这个家太多无法言说的秘密,恐怕这个家早已经历过了无数次沉默无声的战争。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一章 3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都早早起床,我也不敢睡懒觉,总得找个事情做。我走下楼,看见老太婆在院内的天井里剥大蒜,其实她已发觉我出来,就是装作没看见我,为了讨好她,我很不情愿地叫了句“婆婆”,但她没有应我,面无表情。我自讨没趣,随即转身来到厨房,背靠木门旁的墙上,双手抚弄着衫角,不想跨进那个门坎,又感觉无处藏身。
母亲是知道我来的,她是想我叫她一声“妈”,但我始终都叫不出口。母亲在切猪肉,她像饭店里的大厨,操起熟练的刀法,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大块五花肉切好了,而且块块匀称,我暗自佩服,这点养母比不上她。母亲把切好的猪肉一半放在碗里,一半放在栏板上与韭菜一起剁肉馅,应该是酿豆腐的馅,这是客家菜中的上等菜系,一般农村人家有客人来才做这道菜。看来母亲并没有把我当外人,她是一心想弥补我的,想到这里,我绷紧的脸开始有了笑意。母亲倒是领情,看了我一眼,然后动作更加麻利地剁肉馅,好像有一种力量在催使着她。
四姐在起炉火煮饭,她拿着干树枝塞进炉灶里面,不断地吹着气,可能是干柴塞得太多,不透风,燃烧不起来,一股股浓烟冒出来,熏得我们直打呛。
母亲把粘在猪肉里的头发拾起,丢在地上,然后把满是猪油的手往衣服上一抹,转过头,冲我憨憨一笑,示意叫我进来。她说:“你爸放牛去了,以后每天早晨得你去放牛,你爸要去铲田壁。哦,你大姐挑水去了,二姐、三姐在东江河洗衣服,五姐在菜园里摘菜。”
母亲说了一大堆,是要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