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寒雨晚来风(耽美)-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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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惜酒抓住勺子在碗里舀了一些粥,颤颤巍巍往自己口里送,中途手忽然一抖,勺子便直直坠落到了地上,“咣当”一声摔成了碎片。望着地上的碎片残粥,他面色一白,抬起头苦笑一声道:“对不住了。”秦斜川见他竟如此虚弱,心中一阵抽痛。他连忙拿过一个新勺子,道:“还是我来罢。”之后坐在了床沿上,开始一勺一勺喂着宁惜酒。
宁惜酒吃了几口,片刻后面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叹道:“我竟连把勺子都抓不住了。”
秦斜川听见他语声中隐约有些绝望之意,心中不由轻颤了一下,又听宁惜酒低低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秦斜川浑身一震,他忙掩饰着舀了一勺子粥送到他唇边,故作漫不经心道:“你的伤无大碍,云漫天给了一些药,说吃完就好了。”
宁惜酒凝目注视着他的眼,秦斜川下意识躲开目光,垂首用勺子将碗里的粥搅匀。宁惜酒静静看了他片刻,面上缓缓绽放出一个微笑,道:“那就好——我也不想拖累你太久。”
秦斜川自嘲一晒,道:“什么拖累?我冤枉了你害你成了逃犯,这些原也是我欠你的。”
宁惜酒面色白了一白,片刻后他勉强笑了笑,道:“是我自己去自首的,你说欠我又是哪里的话?”见秦斜川熬夜熬红了双眼,面上胡渣丛生,一张脸显得又黑又瘦,顿了顿又道:“说起来我该谢你,救了我……又如此悉心的照料我。”
秦斜川惭愧地不敢看他,别过目光讷讷道:“别说这些了。”他拿起床头的碗正欲离开,宁惜酒忽然叫住了他。秦斜川顿住脚步,回过头看着他。宁惜酒叹道:“你们劫狱乃是大罪,我真怕连累了你们。虽说未必有用,我还是想把实情告诉你。万一它日你们几人劫狱之事被人发现,或许能有些帮助……”
他轻咳了几声,待气息平复些了又继续道:“爹的遗书是我托人送给嘉靖侯的——我向嘉靖侯下毒一事千真万确,可是他与宇平郡主并非死在我的手上。”
“……那清泉刃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说你十年前得到清泉刃一事也是假的?”
“不,清泉刃的确一直在我手中。当日我把遗书与清泉刃一起放在盒子里送给了嘉靖侯,又写了张字条让他用这把匕首自杀谢罪……”见秦斜川面上露出惊愕之色,他凄然一笑,别过目光望着窗外幽幽道:“我爹在九泉之下等着他,难道他不该主动下去陪他么?”
夕阳的余晖透过碧绿的窗纱落在他的眼中,带着冬日冰寒蚀骨的清冷,秋天绝望凋零的凄美。有一丝笑意挂在他的唇角,静静的,仿佛永不会褪色。然而只是刹那间窗外的夕阳便跌落进了江里,他的眼,他的唇,便也随之融入了房里的暗昏中。
谈怀虚在平安客栈门前下了马,一回头,夕阳已经落了山。身后的长街上冷冷清清,只有几条孤单人影渐行渐远,他没由来地觉得惆怅寂寥。从小到大他一直是大多数人心目中的典范,可是最近不知为何他开始厌倦了这些,总觉得心中有一处空缺无法填补。
这时秋达心疾步走出客栈迎了上来,看见谈怀虚时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道:“你可算回来了,这两日那两人忽然都成了哑巴,真真憋闷死人。”
被那明媚如春风的笑容轻轻一沐,谈怀虚先前的那丝惆怅忽然烟消云散。他粲然一笑,将手上缰绳给了店小二之后上前捉住他的手,道:“早知你随我一同去,或许那小厮也能早些招供。”
秋达心被他抓住左手,面上不禁一热,掩饰着道:“这么说你已经找到那小厮了?”
谈怀虚忽然察觉到自己的举止有些唐突,忙不动声色松开了他的手。适才自然而然便如此做了,此刻想想才发现两人其实并未熟稔到这种地步。他稍稍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波澜,然后道:“派那小厮送信给春归的原来是嘉靖侯,大约是案发那夜二更天不到的时候。看来……我们非逼迫春归交出那封信不可了。”
(二十六)
秦斜川见天黑透了,便安顿着宁惜酒睡下,自己坐在床边随便翻开一本书读着。这时忽听见一声鹰叫,旋即一只鹰飞来,栖息在了窗台上。秦斜川心里一动,放下书他过去拆下鹰腿上的纸卷。展开一看,上面只有简单一句: “老夫人病重弥留,企盼庄主速归。”他身躯一震,手一松,字条便随风而去。
回头看着沉睡中的宁惜酒,伤病交加之下,他瘦得已只剩下一把骨头。想到此去洛阳千里迢迢,他这样的身子如何能吃得消?加上一路上又有官兵追捕,险阻重重,带着他同行几乎是不可能。然而若是将他留在这里,即便可以喊谈怀虚的手下来照顾,可他随时可能死去,自己又怎能在他生死关头弃他于不顾?
秦斜川顿时心烦意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出了竹屋来到了溪边,往返徘徊了许久,仍是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见夜已深,因怕宁惜酒醒来身边无人,只得又进了屋里。
一进房间,意外地发现宁惜酒睁着眼睛。看见他进来宁惜酒问:“睡着时听见有鹰叫,可是有什么事?”
“……那是赏剑山庄送信的鹰,是我的手下向我请示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宁惜酒略一沉吟,之后道:“若是急迫,不如跑一趟。我在这里很安全,而且我也能自己照料自己。”A507色时荒外透天:)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
秦斜川摇了摇头,道:“只是小事情,我已经处理了。”又道:“夜深了,你早些睡。”因觉得满心烦乱,转身想要出门去透透气。
宁惜酒见他要走,连忙叫住他道:“我睡得太多,觉得有些乏闷。你陪我聊几句好么?”
秦斜川此刻哪有闲聊的心思,可是见宁惜酒目中满是期待之色,他只得强压下紊乱的情绪,无可奈何地道:“好……你想聊些什么?”
宁惜酒往床里挪了挪,空出一块地方示意他坐下。秦斜川踌躇着过去坐了下来,没话找话道:“你可觉得好些了?云漫天给的药还有三四天便吃完了……吃完了也就好了。”
宁惜酒面上露出一个微笑,却带着些悲哀之色,道:“我好了你便要离开了是么?”
秦斜川不加思索摇头道:“不,我会带你一起回赏剑山庄。这是毕竟是谈怀虚的地方,而且这样荒凉的地方你总不能住一辈子……你放心好了,山庄的人口很紧,他们决不会把你的行踪泄漏出去。另外官府也不可能想到你会躲在那里。”
宁惜酒轻轻“哦”了一声,又漫不经心地道:“可是赏剑山庄毕竟是名门世家,令堂会同意你将一个逃犯藏在家里么?”微顿了片刻又问:“还有你将来的妻子何大小姐……她会同意冒这个险么?”
想到母亲已经命在旦夕,秦斜川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他有些烦躁地回答道:“我娘是个善心之人,她定不会反对。何彩儿也是温柔贤淑,她不会管我的事情。总之你放心住在那里就是。”
宁惜酒呆了一呆,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之色。然而他反而淡笑了一声,道:“我与你无亲无故,你救我我已是感激万分,又怎好再去赏剑山庄麻烦你的家人?”窗外忽然吹进一阵凉风,将桌上的蜡烛火焰吹得晃了晃,挣扎了片刻才重新燃了起来。而他面上的那丝淡笑经风一吹,也立即支离破碎。
“……不算麻烦。赏剑山庄那么大,也不多你一个人。”秦斜川道。
宁惜酒轻晒一声,道:“是啊,反正我不会走也不会跑,只要给我一间屋子,赏我些吃的穿的也就行了。对你们赏剑山庄而言,多我这样一个人也算不得什么。”他面上忽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有些挑衅地道:“那我要是身体上有需要呢?你是不是也会一并施舍给我?”
秦斜川怔忡了一下,即便他此刻心神不宁,却还是觉察出了对方话中的讥诮之意。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你还是早些睡罢。”
宁惜酒抬起头,紧紧盯着秦斜川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知道了是么?云漫天他告诉了你所有?”虽是问句,眼中却是不容人置疑的肯定。
秦斜川错愕地看着他,面上阴晴变幻了一阵,之后他侧过脸别过目光,有些羞愧地道:“原来你已知道了。我……我实在对不住你……”
“对不住我?”宁惜酒嘲弄一笑,“当年燕子巷的事,你只是醉了酒,又当我是男娼,我从未怪过你。后来我的腿被打致残,这只是我的命数,你又何必硬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至于入狱之事,我虽没有亲手杀人,可是我的确对兰永宁下了毒,他不被人杀死,迟早也会毒发而死。我在做这些之前早就想好了是个死——我入狱又与你何干?你救我出狱,又照顾我,我心中只有感激,你又哪里欠了我的呢?”
他凝视着秦斜川,斩钉截铁道:“我堂堂七尺男儿,即便是个残废,却也不需要在别人的羽翼保护下过活,更不需要任何施舍。你若认为那样便是对我好,才是真真正正羞辱了我,也轻贱了我的感情!”
秦斜川心乱如麻地反驳道:“我没有那样想!……什么施舍什么保护的,我只是想要让你好好活着。”他霍然站起身来,有些冷淡地道:“先不说这个了。我想出去走走。”不由分说便出了门。
宁惜酒呆了一呆,随即喊住了他,道:“你想去哪里?不如带我一起去……我连躺了几日,想出去透透气。”
秦斜川本想自己冷静一下,见宁惜酒要同去,不觉蹙起了眉头,又想着他虚弱到简直连坐都坐不住,怎么可能去江边吹风?正要反对,宁惜酒已冷笑着道:“可恨我是个瘫子,连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都要死求着别人。”
秦斜川只得抱起了他。穿过幽暗的林子,到了江边,天上没有月亮,江面上乌压压的一片。风呼呼吹着,却不是单一的音阶,忽而凄厉尖锐,忽而低沉悠长,高低起伏不平,叫嚣着流转。
秦斜川找了个干燥之处坐下,让宁惜酒倚在自己肩上。宁惜酒起初想要反对这样弱势的姿势,可终是因为浑身无力而放弃。
四下树影婆娑,月色下早夭的新叶风中流连,是那几近灰飞烟灭的魂魄垂死的挣扎。隐约间传来阵阵呜咽声,象是有人在哭,又或许只是风流动的声音。背后林子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落叶不时扑到他们身上头上。他们先还伸手去摘,久了后烦了,就随它们去了。不料那些落叶反而更加猖獗,简直是绕着他们嘶吼着,面目狰狞。
一缕银白浮在了空中,狂风席卷着落叶冲了过去,要吸尽月的清华,可是那惨惨的白兀自挂在那里,淡定睨着一江的波涛汹涌。月色洒在江面上,象是下了一场雪,漫天的枯叶吸收了月的精魂,脱胎换骨,成了晶莹的雪花。这场雪下得轰轰烈烈,仿佛永远不会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务必要将整个江面覆盖住,至死方休。
“请你立即离开江离洲,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就算是我恳求你……”良久,宁惜酒忽然说出这一句。
秦斜川愣住,半晌他摇头道:“我不会放你一人在这里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眼下你的身体最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