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国物语-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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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欢清苑王兄,无论母后责骂我,其他王兄欺负我,清苑王兄总是以他那宽广的背保护我,当我一个人被丢在夜晚的庭院、被关进地窑的时候,第一个找到我的也是王兄,只有王兄会来寻我。”
刘辉徐徐闭上眼,追溯着遥远,悲伤又难忘的回忆。
“……母后毙逝,其他王兄接连死去,我都不曾哭泣,因为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只有在清苑王兄离开的时候,我哭了,每天不停哭泣……恐怕用尽了我十年份的眼泪。……从那时起,我没有一天不想起王兄。”
——他一直等待着。无论春、夏、秋、冬。在季节的变换之中,他只有一个期望。在邵可告知王兄已遭到流放,他仍然持续等待。他相信王兄聪明过人、武艺高强,总有一天,一定会视王宫的高墙、数百名卫兵于无物,超越一切障碍前来迎接自己。
“……直到许久以后,我才明白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既然如此我就主动去寻找王兄,正好那时内乱平定,父王与朝臣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以为霄宰相会被推举为王;于是我开始打点旅行所需,最好废掉我的太子之位,让我了无阻碍、自由自在。岂料,霄宰相竟然提出荒谬的建言,甚至连父王也要我登基为王,向来不正眼瞧我一眼的朝臣全部在我面前跪地称臣。——我只觉得可笑至极。”
刘辉语气淡然。
“在此之前对我不屑一顾,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以意义!我会留在王宫全是为了邵可与宋将军,而且当时我是个无法独力离开王宫的小孩,但我已经决定总有一天一定要离开王宫。自从与宋将军习剑之后,所有王兄都被我狠狠教训一顿,以后再也不敢找我麻烦——不过一想到跟他们呼吸相同的空气就感到作呕。反正在我之上还有四位王兄,排行最小的我就算消失不见也无所谓,更何况他们一向把我当成可有可无。”
闻言,静兰的神情略显黯淡,却仍然不发一语。
“……其实我本来打算趁着内乱之初悄悄出宫,不过正在那个当头,邵可突然不再上朝,我担心他是否发生状况,一直等待他上朝之日,结果时间转眼流逝……等我一回过神,所有太子只剩下我一人。”
“…………”
“那时我以为,与这群笨到自相残杀的王兄流有一半相同血脉的太子一定会被废掉,或者继续一如以往被当成不存在,因此我开始收拾行囊……等着时机一到准备出城寻找清苑王兄。”
风飒飒地吹进整个房间,宁静的沉默之中,刘辉再度开口。
“……就在霄宰相推举我为王之际,我真的气坏了!难道他们打算一辈子把我关在这里吗!?这座王宫的每个角落、每张脸只会勾起我厌恶的回忆,除了府库以外。……当时我曾经多次表示愿意将王位禅让给霄宰相——但是父王跟霄宰相就是不肯点头答应。我也多次严加拒绝并试图逃脱,谁知霄宰相敏锐异常,精明干练。看穿我的所有动作,无论怎么逃跑他就是有办法把我逮个正着。到最后霄宰相甚至威胁说假如我不登基为王他就辞去官职,这个老头简直是疯了。”
刘辉明白内乱造成国家衰败,民生凋蔽——虽然无法体会真实的情况。他明白朝廷在经过王权斗争之后,一直迟迟无法正常运作;也明白兼具权力与政治实力、能够统筹并指挥朝廷的唯有霄宰相一人。而霄宰相竟然宁可将这一切做为刘辉即位的交换条件也不足惜。
“虽然我很不想理睬这个疯老头……直到最后的最后,是邵可出面请求,我才答应即位。从未提过任何要求的邵可如此请求,我也只能妥协让步,放弃挣扎。然而只有一件事我不能放弃,我不能放弃抱持了十多年的愿意。”
静兰双目微瞠,似乎不明白话中的含意。
“……那是最后的赌注。”
刘辉逐字逐句低语着。
“我认为,假使让外界认为我是个不适任的国王,那么众人一定会再另寻继任者。”
静兰脸色丕变。
“因为邵可表示不希望再看到过去的悲剧重演,所以我把国家重振到可以勉强正常运作的程度,接着静静等待有人想起王兄,将王兄迎接回来登基为王。”
即便颁布圣旨也无法迎接受到流放的太子回朝,除非具有足够的理由,否则禁止重返王城。既然如此,那他就自行编造理由,把自己变成一个不理朝政的昏君。这是受到朝廷束缚的他孤注一掷的赌注。
讽刺的是,这也是一个任性自私、足以动摇国本的赌注。
“——陛下……”
“我明白。……一切都是我太任性,现在我终于明白,但无论如何我都想实现多年以来的愿望,因为清苑王兄是我最重要的一切。”
即使经过了十多年的岁月,到现在的每个夜晚仍然会梦见自己被抛下不管。
但是自从静兰握住自己的手,很奇妙地当天起便不再梦见那个情景。与秀丽同床共枕之后,其它恶梦也不再出现。
霄太师遣来的这两人,对刘辉而言,任何事物都无法取代他们的重要性。
而那个老头还是那么敏锐,真想不透这是为什么。仿佛有一双千里眼似的,那是神仙的宝贝——可以看穿任何事物。气归气,终究还是敌不过。
从没见过像那个老头一般阴险狡诈、冷酷无情又自私自利,从来不顾虑我的想法,不择手段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令人厌恶至极。——同时也见过像样他那般热爱先王与这个国家。
任何愿望我都帮你实现——他对我如此保证。不过,“我想对象就算不是我也无所谓。”
“……如果现在找到王兄的话,我会立刻赦免他的罪刑,让他取代我登上王位,我……只希望能够待在王兄身边辅佐他,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静兰面色平静,保持缄默;刘辉忍不住提高音量。
“王兄……”
“陛下。”
静兰打断刘辉的话。
“微臣、并不是清苑太子。”
见刘辉露出受挫的表情,静兰报以温柔的笑。
“不过,假设微臣是清苑太子的话,或许会劝告您……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为什……”
“这个国家的国王是您,陛下,朝廷已经以您为核心开始运作,现在再也不需要清苑太子了,让他回来反而会变成一个阻碍。”
“不会……”
“而且,微臣以为清苑太子也会表示他不想要这些名利权势,微臣心想清苑太子现在一定已经被一个温暖的家庭收容,努力服侍和蔼仁慈的老爷和辛勤工作的小姐,虽然家境贫困但全家生活和乐融融,看到他最疼爱的么弟积极治理国家,内心一定十分欣慰。既然如此,只要在私下默默支持他,便感到心满意足了。……因为清苑太子是一位‘很有修养’的人。”
望着微笑的静兰,刘辉蹙起表情,激动之情涌上喉头。
“……我、我真的希望王兄……”
“请别难过。……微臣心想,清苑太子一定十分理解您的心意,不过他生性谦卑,……只要您愿意称呼他一声王兄,他就感到十分幸福,觉得一切的辛苦得到了回报,微臣可以保证。”
“……可是这样不够。”
“您真是顽固。”
静兰苦笑道,略显犹疑了一下,便轻轻抚着刘辉的头。
“……听好,如果您再坚持已见下去,原本在一旁守候着您的清苑太子,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一溜烟不见踪影。”
“……一溜烟?”
“呃,就是消失不见的意思。”
刘辉抬首,噙在眼角的泪水夺眶而出,静兰则轻柔地为他拭去泪水。
“您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形吗?”
“……不……”
“那么,请您再也不要提起这件事,好好忍耐,当做清苑太子仍然好好活在某个地方就够了。”
“…………”
“请您务必忍耐。”
“…………唔……是。”
静兰微微一笑,假使楸瑛在场,或许会脱口表示最具影响力的人恐怕是静兰。
刘辉怨怼地仰望静兰。——事情的元凶一定是这张脸的缘故。
“……静兰,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年轻,孤一直以为你跟孤的年龄相近。”
“微臣年龄不详,微臣也不知道自己几岁。”
“……完全看不出来……你居然比楸瑛年长……”
“这您有所不知,微臣以为在精神层面上,微臣比楸瑛大人来得成熟太多了。”
静兰轻描淡写地表示,刘辉闻言不禁一股寒意窜上背脊,忆起过去总是带着一脸温和无害的笑容,却将大人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王兄。刘辉甚至想起了许多早该忘得一干二净的片断。
眼前这个人的确是王兄没错——刘辉有着深切的体认。
翌日——不同于一般送行场面,秀丽与静兰身边只围绕着少数几位送行之人。
一辆朴素的马车正在一旁待命,秀丽、邵可与静兰则并肩站在马车边。
“承蒙您照顾了。”
秀丽恭敬地行礼,在送行的行列之中并未见到霄太师,令她感到些许落寞。
“真可惜……本来想向霄太师好好道别,结果霄太师却因公务繁忙,无瑕抽身前来。”
刘辉闻言随即摆出严厉的表情,倏地凑近秀丽。
“……秀丽,你可千万不要被那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给骗了。”
“啊?”
邵可与珠翠频频点头如捣蒜,而完全不知情的秀丽不解地侧着头,随即对“阴险狡诈”与“骗”这两个字眼恍然大悟。
“——该不会霄太师不想支付事前说好的酬劳吧!?这怎么成!爹,您可得想办法追讨回来!绝对不能畏惧高官强权!!”
气愤的方向完全错误,不过这句话却让刘辉有感而发。
“……秀丽为了钱才嫁给孤,又把孤玩弄之后弃之如敝屐……”
“喂,话别讲这么难听行不行!这叫正当报酬!”
“那只老孤狸拿了多少分手费贿赂你!?”
“黄金五百两。”
“便宜!秀丽你先别走,孤出三倍价钱!”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
楸瑛打断刘辉的话,贴近刘辉耳畔窃窃私语。
“陛下,女人最讨厌的就是死缠不休的男人。您现在这样是无法超越静兰的,理应积极累积实力,日后再期卷土重来。”
刘辉顿时噤口不语,被楸瑛一句话将得死死的。
“秀丽姑娘,在下有空会常去登门拜访,届时希望能够品尝您的亲手料理。”
楸瑛面带微笑,秀丽也笑着颔首。
“当然好,大人如能支会材料费那就更好了。”
“………………”
“哎呀,我是说笑的,随时欢迎大人光临寒舍。”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谎话。
“静兰你真的要离开羽林军吗?”
“是的,我原来就是配合小姐而得到特别拔擢,按理必须返回原有的部队,不可依循不正当的管道加官晋爵。”
秀丽与刘辉均摆出无法理解的不满表情,即使他们两人联手一同劝说,静兰仍然不肯答应。回想私底下真正的理由,楸瑛不禁摇首。
‘加入羽林军便无法按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