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春风-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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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的宫人恭恭敬敬道:“丹墨公主,眉婕妤来看您了。”
盛羽抬起头,见到门前款款而立的叶书眉。
肌肤胜雪,宫髻堆鸦,花钿杂错,眉目如画。宫装的叶书眉已然蜕去少女的青涩,带出一种叫盛羽倍觉陌生的雍容。
“叶小姐。”盛羽缓缓直起身,想想又摇摇头,“不对,眉婕妤……”
叶书眉冲她使个眼色,环顾四周道:“你们怎么侍候的?这屋子这么气闷,为何要把丹墨公主锁着?”
那宫人喏喏道:“是,是十公主吩咐的。”
叶书眉看看凌乱一片的房间,皱了皱眉,“这屋子乱七八糟怎么住人?你们快把这里收拾干净了,本宫陪丹墨公主先到园子里走走。”
说罢拉着盛羽便往外走,那宫人慌忙拦阻,“娘娘,十公主有令,丹墨公主不得踏出这房门一步。”
叶书眉大怒,“她是公主,丹墨也是公主。丹墨不日便要远嫁岑国,以后贵为王妃,身份贵重,有何道理将人锁住不放?”
“可是,可是……”
“何况还有本宫陪在身边,莫非你还担心本宫把丹墨公主拐跑了不成?”
“奴婢不敢。”
“不敢就让开!快些把屋子收拾齐整,别叫公主不开心,这才是你们奴婢应尽的本份。”
叶书眉说完,拉着盛羽扬长而去。
叶书眉带着盛羽出了十公主的重澜宫,沿着内湖的□小道一路向前。
“眉婕妤,他,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叶书眉瞥了瞥后面一路跟随的宫人,低声道:“有什么话,你们就自己说吧。”
盛羽的步子突然停下来,“他……”
“嘘,不要作声,不要停,一直往前走。”
几人行到湖边一处,盛羽看到开满芙蓉的湖面泊着一只乌篷小船。
叶书眉停下脚步,笑道:“丹墨公主,这莲花开得这样好,可有兴致与本宫泛舟湖上?”
盛羽看看那只小船,心如鼓噪。她吸了口气,强作淡定道:“民女在民间时就酷爱游湖,娘娘若放心,可以交由民女来掌桨。”
“丹墨此言甚得我心。这湖面清幽,莲花清雅,原本也不适合人多聒噪,那就本宫与你二人去划划舟吧。”
叶书眉遂命那几个侍女候在岸上,自己拉了盛羽踏上小舟。
盛羽上了船便举目四望,这船上却真的只有她们二人。
“娘娘……”她疑惑地看向叶书眉。
叶书眉叹气,“还叫什么娘娘,这里又没外人,你叫我书眉好了。”
“书眉,他……”
叶书眉噗哧一笑,“这么急做什么,你不是陪我来划舟的么?”
盛羽面上讪讪,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拿了桨将船拔离岸边。
湖面荷叶田田,密密麻麻,一片连着一片。小船在其中行了一段,忽然见到另一只乌篷船神不知鬼不觉地泊在荷花深处,叶书眉击了三下掌,那乌篷船动了动,走出一个白衣如雪的人。
叶书眉扭头笑道:“去吧,我在这船上等你,有什么话,你们面对面说。”
盛羽拉拉她的手,感激地一笑,再回头,那只船已驶近过来。
碧绿莲叶如盖,清馥芙蓉漫弦,叶朝扉站在船头与她四目相对,他幽深的眼底是看不清的暗潮。盛羽低声唤他,“朝扉……”
叶朝扉顿了顿,朝她伸出手,“上来吧。”
66
66、断玉笛,春华一梦醒 。。。
静静的乌篷小船上,如果屏住呼吸能听到潺潺水流在船底脉脉流动,微风把莲花的清香一阵浓一阵淡地送入船舱,盛羽与叶朝扉俩俩相对,一时都未说话。
“朝扉,那天,我不该那么说你。”盛羽舔舔略嫌干燥的唇,期期艾艾开口。
叶朝扉很浅地笑了笑,像湖水被清风荡了个小小的涟漪,很快便不见。
“其实一点都没说错,我确实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他叹了口气,低低道:“那日锦阳宫中,小王爷尚可为你奋力一挣,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怎么会。你不也为了救我对皇上虚与委蛇了吗?”盛羽直直看着他,一字一字道:“你不会做十公主的驸马,我也不会嫁给那个什么骁毅王,我们俩个,会永远在一起。对不对?”
叶朝扉望着她,沉默不语。
心,像断了线的风筝,沉沉往下坠。
盛羽无措地笑一笑,紧紧拉住叶朝扉素净的衣袖,像要强留住流逝的风,“你有办法的,对么?朝扉你向来足智多谋,就像今天,你不也想到办法来见我了么?你告诉我,你不会做十公主的驸马,我……”眼眶控制不住地红起来,声音里也带上了软软的哭腔,“我也不会嫁给那个绿眼睛的骁毅王。叶朝扉你说过的,你说过,我们永远会在一起!说过的话,怎么能不算话呢?”
叶朝扉抿了抿唇角,一手握住她紧紧牵住他衣袖的手,一手帮她拭泪,“阿羽,不要哭,我给你说个故事好么?”
他不待她答应,握住她的手自顾自说起来。
“从前,有个大户人家,家里有三个孩子。长子和次子是大夫人和二夫人所生,这第三个孩子却是这户人家的一个下等奴婢所生。那家老爷要了她,不过是一次酒后乱性,回头早把她忘在脑后,可那个奴婢却有了身子。那奴婢本是穷苦人家出身,自小苦怕了,经此一事,不以为辱反沾沾自喜,以为自此便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她害怕大夫人和二夫人知道以后不准她生下孩子,便设法买通府里的管事,掩掩藏藏,终于怀胎十月,瓜熟蒂落。”
“这奴婢以为有儿子在手,这三夫人的位置非她莫属,便抱着儿子去找老爷夫人要名份。谁料那管事早将此事报给大夫人,她抱着孩子去要名份,夫人早有准备,硬是诬她勾引外面的野男人,还生了个野种出来要名份,要将她和孩子活活打死。”
“打死?”盛羽看着他,隐隐明白他讲的是什么。
叶朝扉冷冷一笑,“不知为何,那老爷却没打死他们,留下这对母子的性命,却只能住在下人的屋里,吃着下人的饭,穿着粗布衣衫,干最下贱的粗活。那个当娘的自叹命苦,日日在儿子面前流泪嗟叹,自那孩子懂事以来,记得的就是娘流不尽的眼泪。可流泪又有何用?大夫人三不五时的训斥,二夫人的冷嘲白眼,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就从天而降的木棍,皮鞭,一样也不会少,他们过的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他娘亲受不得这般折磨,一次发起颠来要拉他一起投湖。湖水冰凉,他求他娘,求她放了他,娘却说,死了好,死了就再也不用苦,娘不会把你独个扔在世上。湖水呛进喉咙里,他完全透不过气,可越是苦苦挣扎,他娘亲就越是将他死死摁在水里不肯放,眼看母子俩就要一起解脱了,没想到却被老爷的人救起来。”
“老爷带他到书房,他是他的爹,却从未正眼看过他一次,说过一句话。只那一天,他死里逃生,老爷跟他说了这辈子的第一句话。”
“老爷说什么了?”盛羽问道。
“老爷说,你想不想改变命运?想不想有朝一日我能认回你,叫你做这个家堂堂正正的三公子,叫你娘当上真真正正的三夫人?”
“孩子当然想。那老爷便笑了。他告诉他,只有权利才能给人以尊严,只有权利才能保护到自己爱惜珍重的人,只有凌驾于他人之上,才能将踩过他,辱过他的人踏在脚下,只有以牙还牙,这个世间才会有公道。有朝一日,当这孩子能悟通这一点,他才有资格当他的儿子。”
“后来……”叶朝扉眯起眼,眼神放得遥远,像沉浸在某种记忆中,“后来,他就把那孩子卖了。孩子想要的东西,得自己去找,他答应会在原来的地方一直等他,等到他有资格做回堂堂正正的三公子。”
盛羽抬眸看他,良久,轻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朝扉凝视她的双眼,“你明白的。”
她当然明白。
不过是一件选择,而她,是权衡过后弃掉的废子。
眼泪一颗一颗滴下来,又急又狠,像断线的珍珠。
叶朝扉道:“落泪是最无用的。阿羽,不要哭,永远别为无谓的事情哭。”
盛羽觉得周身发冷。水波微澜,乌篷小船在湖中载浮载沉,蓝绿色的水波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晃得人头发晕,连眼前人的形貌也看不真切了。
其实,即使看清形貌又有何用?她这般愚笨,始终看不清人心。
盛羽扶着船壁晃晃悠悠站起身,小船轻轻一荡,不知是晕船还是饿得太过,她脚一软,又跌坐下来,喉头翻江倒海一股作涌。
叶朝扉想去扶她,盛羽却一把摊开跪扶着船弦干呕不止。可她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呕吐良久,也只是些清水。
“阿羽。”
盛羽拿袖子擦干净嘴,硬生生逼回眼底的泪雾。她坐起身,调头看他,带着最后一丝期冀问:“你真的,已经选好了?”
那双如烟墨晕染的细长黑眸轻轻一眨,碾碎了春华一梦。
先有十公主,后有叶朝扉。
盛羽抿着嘴角逸住一个笑,那笑却比哭更叫人发寒。
她从腰上解下那只玉笛,似笑非笑地望住他,“那这个呢?要不要也拿去送给你的夫人?”
叶朝扉皱了皱眉,“这个,只是给你。”
盛羽挑眉,“给了我,那就是我的啰?”
不待叶朝扉反应,盛羽冷冷一笑,忽然抓着那笛子猛地击在船浆之上,只听啪地一响,碎作两段。
她转眸,“叶朝扉,愿你与公主,白头到老,举案齐眉!我盛羽定会遵从公主之令,为你们操办一个完美无缺的婚礼。”
她面色苍白,那眉眼唇鼻都像画卷褪了色般浅淡,可眉间那颗朱砂泪般的红印却愈发红得滴血。
叶朝扉怔怔看看地下的断笛,半响,轻轻一笑,“是我负了你,你原该这么恨我。”
盛羽乌沉沉的眼睛看向莲叶接纵,遮天敝地的湖面,低低叹了口气,“不,是我自己负了自己。”
她转身走上船头,叶书眉见她出来,便将船靠过来,盛羽没再回头,径直上得小船推桨而去。
断成两段的玉笛依旧碧绿盈润,可再也没法子吹奏出一支完整动听的曲子。叶朝扉默默望着盛羽的小船离开,缓缓俯身,拾起那两截玉笛。
修长的手指抚弄着断口,一遍又一遍,如斯缠绵。渐渐的,他春山般的眉间释出含煞的怨毒,勾起唇角似哭似笑,“恨我么?连我自己都恨自己。阿羽,既然恨了,就要一直恨下去……只要别忘了我,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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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之后便是吉日,那一天,淮安公主的下嫁是大梓国近两年来最大的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