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II镜之国-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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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质的安稳感，那是被人过度使用而变得温顺的材质。仰起头向上看，就对上了一双晶亮的眼睛。　　　

　　没有想到会有人，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大跳。吕夏夏退后一步，瞪住他。那男孩似乎在那里等待般地俯视打量了很久，相仿年纪，脸庞干净，目光起初精明最终又懒懒散散地移开去，从阁楼上轻巧下来。　　　

　　〃我在阁楼上面温书。〃　　　

　　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好奇的搭讪，那男孩似解释又似自言自语说话。　　　

　　〃哦。〃　　　

　　〃……下次，我走外面。〃　　　

　　〃哦。〃　　　

　　夏夏本能地回应着，外面又是哪里？〃那个，请你平时不要随便上去。〃　　　

　　那人的视线却没有一秒搁在她身上。　　　

　　〃我……〃夏夏正要开口，我上去干吗，却见那男孩突然撇过头去，〃也不要跟别人说，谢谢。〃　　　

　　眼睛眨动几下。　　　

　　他那个是……不好意思？吕夏夏彻底错愕。如果是小六，早白眼甩过去了。　　　

　　虽然没有自我介绍。可夏夏还是知道了他的名字。　　　

　　新学期伊始，与新同学新老师见面，一上午的课下来，夏夏头都还是晕乎的，还差几本书要去老师那里拿，也懒得问人，就自己判断着随便走走。可能地处偏僻，这所学校建得奇大，楼梯弯弯绕绕她就绕晕了，一个猛然抬头就撞见有人打架，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看见自己的时候愣了一下，但拳头还是结实地砸下去了，就听对方一声哀号：〃孙荏苒！你孙爷爷的还真打啊！！〃夏夏微微点头，原来是叫孙荏苒。　　　

　　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学校那么大。午休时间周围静得像被原子弹炸过。找得几乎快灰了心，办公室才在爬山虎茂密的绿色中显出一个小角。夏夏轻吁一口气，额角沁出细汗，天儿真热，可还是找到了……淡淡笑起来。蝉像被突然拨动了开关，撕裂般鸣叫。夏季真是，漫长。　　　

　　＇夕阳里的送葬＇放学算早，夏夏快到家的时候发现街上的邻居都在外面，大家情绪上因为突发事件而显050051得很激动，围作一团指指点点。无心八卦，她犹豫着是穿过人群还是绕道过去，余光却扫见那群晃动的身体间透漏出的光，刺眼的红和蓝。是警车，隐约还有警服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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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镜子的另一边（3）　　　　　　　　　

　　夏夏立刻撇过头，本能地伸手去挡。她无法向外人言述那种胆战心惊，那段时间里日夜交替的恐慌如同潮水逆袭，逃也似地离开。关上门，屋子里顿时阴凉，她手却也是冰凉。　　　

　　不多会有人敲门。心里很慌，但还是勉强去打开，警徽，制服……她的手紧紧握住门把手，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紧张，可她不知道自己在事情过去几个月之后还会那么在意，紧张到想一把将门甩上，躲起来，好好地躲起来。　　　

　　〃……您说什么？〃警察的问题她根本没有在听，盯住他们手中的笔，吕夏夏开始烦躁。　　　

　　你们还想知道些什么，一遍一遍这样地问你们累不累！〃你住这里多久了？都有谁住这儿？跟隔壁家熟么？〃〃……〃握住门把的手越来越用力，渐渐掐出白印儿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夏夏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啊，她们家才刚搬来没多久的，〃夏夏眼前一暗，有人把她挡在身后，在那片暗影里，她再一次察觉到自己小人物的悲哀，似乎又一次在那身影后苟且地存活下来，就像当时的苏六修。　　　

　　〃叔叔，隔壁婆婆一直独住的，是年纪大了发病的吧，她们家的人全都……〃直到警察做完程序式的询问离开，孙荏苒都没回头，任由那女孩在背后把他的衣角抓得紧紧，那刻他感觉自己像一根荒海浮木。他怕吕夏夏哭起来。他肯定手足无措。　　　

　　〃今天……不行，改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感觉那女孩在身后微微发抖。　　　

　　有些话，也许就是说说，说过便忘。但吕夏夏没有想到他真记得，还真带她去了。那天放学，孙荏苒拉着她一路小跑，从学校后院墙翻出去，外面停着辆破旧的自行车，他眯起眼冲她一笑，拍拍自行车后座，一股粉尘腾地浮游了起来，她疑惑地看他咧开得意的嘴，〃去哪？〃〃一个我和龙都喜欢的地方。〃　　　

　　他一把拽过她。〃　　　

　　上来。〃　　　

　　〃谁？〃……直到坐上那辆破自行车驶出去老远，夏夏的心里才敲起了小鼓，这人值得信吗。　　　

　　直到那一片似梦境般的开阔视野出现，她才真的想哭。夕阳远远地挂在天的那一边，就让一片昏黄带着红霞晕染了过来，田地里泛起的金黄连成片，又被一道一道的田埂路分割开，瘦高的电线杆孤独地被电线连接着，像一群闹着别扭被牵起手的孩子。有人在放风筝，高高远远地飘着，孤独的风筝飞得高，独自打着圈儿，成为黑黑的一小点儿。　　　

　　〃这里原来是个军用机场，现在废弃了，但有时还会有小的货运机起落。所以这里特别开阔，特别特别开阔。〃　　　

　　孙荏苒的脸在夕阳里泛起一层光泽，〃以前，跟龙会常来，他喜欢这里，有时我拉他逃了课出来在街上晃一大圈，看女生啦玩街机啊，玩累了就骑车来这里，我玩累了就睡觉，你相信吗？他总可以从身上翻出书来，真服了他，总可以翻出书来……〃孙荏苒独自说得很兴奋，眉宇间似顿时被激活，也不在乎旁人是否听得懂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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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镜子的另一边（4）　　　　　　　　　

　　〃那个，龙是谁……〃同学？怎么不一起来。　　　

　　孙荏苒的表情微微一滞，马上双眼一闪：〃快看！来了来了！！〃夏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远看过去，是一条长长的送葬队伍，高高的幡旗，在满天红霞的映衬下越发影影绰绰，缓慢挪动，背着光，浑然一片暗色，萧条而冷僻。　　　

　　〃那个……是谁。〃　　　

　　〃就是那天死的隔壁家婆婆。〃　　　

　　〃……他们要去哪？〃〃那边的后山。〃　　　

　　〃现在？〃　　　

　　〃婆婆的子女在外地，才赶回来。说起来，她走的时候真孤独，儿女都不在身边。〃　　　

　　052053〃病？〃　　　

　　〃嗯。突发性心脏衰竭。虽然婆婆性情古怪，还是想在这里最后送她一程。龙说，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容易，生得不容易，死却是很快速的事。〃　　　

　　孙荏苒的声音安静下来，眼神也安静下来，脸上褪去了几分浮躁之气，〃所以，生者要对死者虔诚。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又是龙。能讲出这么老沉的话，估计是个有老头性格的人。或许就是个老头。夏夏看着那夕阳里送葬队伍越走越远，想着那句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有点想爸爸。　　　

　　可能，想不想念和原不原谅之间没有太大关系。　　　

　　＇半腐烂的秘密＇看见爸爸和那个年轻女人一起态度亲昵地吃东西是在高二开学不久。和小六小久他们出去玩，一行人疯疯癫癫到暮色西沉，大家走出去老远了才发现夏夏没有跟上来，苏六修返回去找她，看见她举着冰淇淋盯着街对面，〃吕夏夏，你又看什么看呆了！难怪哈雷老是吼你，你专点心好不好~〃嘴上凶着，人却跟她一块儿蹲那向对面看去。　　　

　　〃我好像看见我爸。〃　　　

　　苏六修盯着看了一会儿，〃你看错了！〃拉起夏夏就要走。　　　

　　〃没错没错，那就是我爸！对不对小六是他对不对？〃夏夏的声音慌起来，拽着她的手不放，指着对面。化掉的冰淇淋弄了满手，很粘，很不舒服，〃六，你见过我爸的，你看那个人是不是……〃腔调已经快哭出来。　　　

　　〃夏夏！〃苏六修握紧她的胳膊，微微低头盯住她的眼睛，〃今天你看到的那个不是你爸爸，那个不是吕夏夏的爸爸，知道吗。〃　　　

　　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果断，〃走了！〃走了好一会儿，身后人发出小声：〃六……别跟小久他们说。〃　　　

　　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一般最先送夏夏回家。小久和沙田走远了，苏六修却又折了回来，看见站在楼道里的人影果然半步未挪，摇摇头轻声唤她，〃夏夏……〃听见声响，夏夏一把低下头，〃六，我还是害怕。怎么办，回家了该怎么办？〃被苏六修从身后拥住的一刹那，夏夏几乎哭出来，〃我害怕。〃　　　

　　楼道的灯有些问题，本来就不怎么亮还不停地眨巴眼，亮不了一会儿就灭了，隔会儿又亮，叫人很是心烦。闻到夏夏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儿苏六修有点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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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镜子的另一边（5）　　　　　　　　　

　　夏夏，装不知道吧，要不你妈妈会伤心的。〃　　　

　　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总会有办法，别怕。〃　　　

　　可并不是说不怕就真不怕了，夏夏转身抱住她不放，拽紧她的衣服，苏六修被勒得生疼。　　　

　　那个棉花糖一样的吕夏夏，就要这样消失了吗？〃夏夏，夏夏？这样，这样好不好，你把这个当做一个秘密，放到我这里，然后我们让它跟着时间一起腐烂。好不好？〃〃腐烂？〃她抬起眼，看见小六冲她点点头，眼里淡淡的光亮像星星，〃秘密都是用来腐烂的。〃　　　

　　昏黄的灯光明明灭灭，还有那个属于两人的将要腐烂的秘密，都很迷茫，亮或者不亮，遗忘还是不遗忘……如果大人们不愿意好好长大，那么小孩子只有自己拼命长大，来适应他们的节奏，以弥补缺失。或许不只是她们，每一个小孩都是这么独立地、寂寞地生长起来。　　　

　　而吕夏夏很庆幸，遇见了苏六修。　　　

　　至少可以不那么孤单。　　　

　　吕夏夏不信任苏六修还能信任谁。　　　

　　＇给苏六修：我想你＇六，我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和妈妈在一起，生活过得很简单。最近我在想我们的054055那个秘密。其实，说或者不说，成为秘密或者不让它再是一个秘密，差别也都不大了。因为，最后的结果都是，爸爸不在，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在一起。其中惟一的差别是，你和我，我们不在一起了。　　　

　　这也让我很耿耿于怀。　　　

　　现在这个地方，不能说很适应，但是，我在努力。　　　

　　小六你知道吗，你可以承受的事，我也可以承受；你无法承受的事，我正在尝试接受。　　　

　　你会不会有一点佩服我了呢？就像我当初崇拜地看你一样。爸爸对妈妈的背叛，让我一度认为世界在那天就被毁灭掉，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才知道，那不过是人生的一个小棱角被我不小心偷窥到了而已，或许，正是从这个小棱角开始，我才正式地开始我的人生。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注定了一部分人是像粉色的吕夏夏那样生活，而另一部分人，就得像现在的吕夏夏这样，灰暗地，默默生活。都是生活，也都艰难异常。　　　

　　记得那次你跟你妈赌气，剪掉了头发，剪得那么短，小久和沙田看着你都笑得不行，不久后我也把头发剪了，然后看见你惊诧的眼神我快得意死了，真的很得意。我觉得有时候，一个人犯傻没有两个人同时犯傻来得愉快，可能仅仅只是，有个伴儿。那是我最喜欢自己作为粉色吕夏夏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