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未至 郭敬明 TXT-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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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小司站起来在空气里伸了伸手,关节发出声响。他说,坐久了就要变僵尸的。说完就
笑了笑。
立夏突然觉得在黄昏模糊不清的天光里傅小司的笑容也被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然后立夏意识到傅小司的笑容真是难得一见呢。平时都是一张扑克牌一样的脸。
傅小司背好书包,说了声再见,然后就走了,临走时摸了摸肚子,说了声,没注意时间,现在有点饿了。动作像个5岁的孩子一样。立夏心里就在好笑。
楼道里清晰地穿来傅小司下楼的声音。立夏也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寝室了,等一下还要上晚自习,迟到了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还没收拾好就听到脚步声咚咚咚地一路响过来,抬起头傅小司又出现在面前,立夏不由得“咦”了一声。
傅小司又重新打开书包,然后拿出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说,这个,是我的化学笔记,你的笔记我看过,太乱了,你拿我的去看吧。
立夏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抬起头看到傅小司笑着摆了摆手。
我先走了。
恩。
黄昏只剩下一丝光亮,天空布满了黑色的云,快要下雨了吧。立夏背好书包,准备离开教室,走之前去关窗户,刚把头伸出去立夏就轻轻地叫了一声“啊”。
傅小司打开自行车的锁,推出车棚,刚跨上去,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满天的大雪飘了下来,那些纯净的白色在黄昏里显得格外安静而且柔软,一瞬间整个浅川一中静得发不出声响,只剩满天满地的雪四散飞扬,那些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操场上,草地上,湖面上,单杠上,食堂的屋顶上,红色跑道上,一寸一寸地抬升了地面。不一会傅小司的头发上就落满了雪花,衬着他黑色的头发显得格外的晶莹。傅小司跨在单车上忘记了走,抬头看着下雪看得津津有味。逐渐黑下来的暮色里,傅小司的眼睛变得光芒四射,像是黑云背后永远高悬的北极星。
立夏伸出去关窗户的手停在空中,窗外充满天地间每一个缝隙的雪遮住了立夏的眼睛。立夏微微地闭上眼,看见了最完美的世界。
这是1995的第一场雪。
下过雪的道路变得格外地难骑。陆之昂跨在车上在傅小司家楼下等他一起上学。这已经成为很多年的习惯。下过雪后气温就一下子进入了冬天。傅小司下楼后又马上重新上楼去。下来的时候穿了件黑色的外套,后面有个帽子,边上是看上去柔软的白色绒毛。这样的天气一件单衣已经顶不住了呢。
陆之昂就更是穿得多了,厚厚的手套围巾,还有个看上去有点滑稽的毛线帽子。陆之昂特别怕冬天,一到冬天他就冷得不行。于是催着傅小司快点出发。
学校走廊尽头的茶水室也变得格外的有人气。一到下课时间所有的人都冲到茶水间去换热水到暖手瓶里。似乎这样的天气谁也受不了呢。
整个浅川一中银妆素裹,学校暂停了体育课和晨跑以及课间操。每个学生都在大叫着欢呼。其中七班叫得格外的响亮。任何时候七班都是最活跃的班级了。立夏不由得很是羡慕。可是羡慕归羡慕,还是要埋下来认真地抄笔记的。
傅小司的笔记做得简直叹为观止。立夏想不通这个整天上课睡觉画花纹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抄了这么满满的一本笔记的。回过头去望着傅小司,结果看到他露出得意的笑容,似乎猜到了立夏想说什么。于是立夏用鼻子出了口气就转了过来。自叹不如地拿出笔记本来抄。
第三节课下课后立夏拿笔记还给傅小司,回过头去竟然看到他们两个在收拾书包。立夏觉得简直莫名。于是问他们要干什么。
陆之昂一边把单肩包往身上挎,一边充满神秘地歪起嘴角笑。立夏拿起笔记本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说,笑个头啊,你们收拾书包干什么?
陆之昂嗷嗷地惨叫,刚叫完一声就被傅小司捂住了嘴。傅小司望了望教室外面,的确是没有老师,于是才回过头来对立夏说,我们逃课。
立夏立刻张大了嘴巴,但冬天的风马上倒灌进来,于是立夏赶紧闭上。逃课干嘛?
陆之昂笑笑说,浅川美术馆今天有场画展,只展一天,是全国大学生的美术作品,去看么?
我?立夏有点不敢相信。
恩,去不去?傅小司和陆之昂已经背好书包了。
立夏咬了咬嘴唇,然后把笔记本往包里一放,说,好吧,死就死。
三个人站在学校后山的围墙下面,抬头看了看落满积雪的围墙。傅小司和陆之昂把书包丢过围墙去,然后就开始往墙上爬,两个人都是运动好手,陆之昂还参加过初中部的跳高训练呢。所以他们很快就站在围墙上了,两个人刚往外面望了一眼就异口同声地“啊”了一下,正回过头来,就看到立夏把书包朝围墙外面扔过去。陆之昂和傅小司同时楞住了,然后又同时笑得弯下腰去,两个人在围墙上摇摇欲坠。立夏在下面有点急了,说,你们两个有病啊,快点拉我上去。
两个男生一边笑一边把立夏拉上去了,立夏站到围墙上朝外面望了一眼就想哭了。外面是一个水塘,三个人的书包并排躺在水塘里。再回过头来看见傅小司和陆之昂笑得坐在围墙上站不起来。陆之昂抹着眼泪说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痛。
第二部分 1996夏至·颜色·北极星(4)
出了校门满地都是积雪,从后山艰难地绕到前门就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鞋子差不多都湿了,手里还拎着个湿淋淋的包。
陆之昂准备打电话叫家里找辆车子过来接,立夏听了心里有些话想说但也没好讲出口。立夏想自己和他们的世界终究是不同的,一个是想去哪儿只需要一个电话的小少爷,而自己只是个背着书包上学念书的普通学生。想到这里就有点沮丧。
傅小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拉住了陆之昂,他说,算了,走过去吧,也没多远的路。陆之昂说,也行,那走吧。
立夏抬起头,正好碰见傅小司微笑的一张脸。他把衣服上的帽子带起来,朝大雪里冲进去,回过身来朝立夏和陆之昂招了招手。立夏觉得有点感动,其实傅小司肯定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想了些什么,原来他也并不是完全冷漠的一个人。
美术馆的人很少,因为今天本不是休息日,而且展出的又不是什么名画,所以整个大厅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转来转去。立夏看着墙上各种各样的画觉得心里有风声来回掠过。她回过头去,看见光线并不很足的大厅里,傅小司和陆之昂的眼睛闪出耀眼的亮,像是星辰一样泛出洁白的光芒。他们脸上是虔诚而充满渴望的表情,在抬头的弧度里显出让人感动而充满敬意的肃穆。
立夏想,他们两个是真心地喜欢着美术吧。
看完画展就中午了,傅小司说,干脆回我家里去吧,顺便换身衣服。落在身上的雪都已经化了,衣服泛出一股潮味。
立夏欲言又止的神色两个男生都看到了。于是陆之昂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什么的,小司的妈妈非常和蔼呢。
傅小司说,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喝杯咖啡,下午一起去上课。
傅小司在楼下一直按门铃,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下楼开门的声音,门一打开陆之昂就嗷嗷地叫着冲了进去,一边冲一边说,阿姨啊,好冷啊外面。傅小司侧身进去,于是立夏看到了傅小司的妈妈。正想开口叫阿姨,还没来得及出口,结果傅小司的妈妈倒先开了口,她说,你是小司的同学吧,快进来,外面很冷呢。立夏看着傅小司妈妈的笑容突然就觉得轻松了,刚才还绷紧着全身的肌肉呢。
进去看见陆之昂站在门口,傻站着也不进去,走到他面前才看见他木着一张脸,立夏顺着他的眼光看进去,于是看到里客厅里李嫣然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她也在朝这边看过来,一瞬间立夏尴尬得想朝外面退,结果正好撞在傅小司的身上。
干嘛都不进去?傅小司挤过来,然后看到李嫣然,他的眉毛也皱了一皱,低声地问了声,你怎么也没上课?
吃饭的时候气氛就有点尴尬。几个人都埋头吃饭,没说什么话。傅小司是从来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习惯讲话的,可是陆之昂平时那么能讲话的一个人今天也一直低着头吃饭。立夏则更加显得尴尬,连菜都不敢多夹。
李嫣然突然对傅小司说,你今天逃课是去看画展吧?
傅小司嘴里含着菜不方便说话,于是在喉咙里模糊地答应了一声“恩”。
李嫣然于是就笑了,她说你干嘛在大雪里跑来跑去的呀,打给电话给我,我叫爸爸找辆车去接你们啊。
就你家才有车。陆之昂突兀地顶了一句。
于是李嫣然就楞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傅小司停下来,说,没什么,我自己不想坐车的,而且又不远,就走了过去。你们快吃饭,等下还要上课呢。
再抬眼望窗外的时候冬天已经很深了。已经不用晨跑也不用上体育课了。积雪再也没有化过。寝室里变得越来越冷,盈盈现在的起床方式已经从伸一条腿出去变成了露一只眼睛出来感受气温。
迟到的人越来越多,太多的人不能在冬天的低温里起床。虽然早起对立夏来说也很痛苦,不过立夏还是每天早上坚持着上早自习。
学校的热水变得供不应求,打水的人在课间休息时间排起了长龙。
陆之昂是彻底地进入冬眠阶段,上课有80%的时间都在睡觉。不睡觉的时候也变得目光呆滞,和他说一句话他三分钟后才回答你。
倒是傅小司,在冬天里整个人都显得很精神,立夏觉得他身上似乎微微透出一些锋芒,在冬天寒冷的气候里尤其明显,像是一把开过锋的剑。
傅小司还是经常会在下午放学的时候留下来帮立夏讲题,依然把笔记借给立夏。而这个时候陆之昂就躺在边上睡觉,当傅小司给立夏讲完之后就推醒他,然后拉着哆哆嗦嗦的陆之昂回家。
立夏依然每个月在学校门口的书报厅里买有着祭司专栏的杂志,里面祭司的画也开始充满了雪景。大片大片的白色被处理得充满了神圣的意味。
立夏每天下午还是会和小司还有陆之昂一起去画画,只是现在傅小司已经不怎么教立夏了,因为基本功学完了之后总归是要靠自己的。现在才是真正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了。同样因为傅小司的帮忙立夏的成绩也提高了一些。有一次甚至考过了陆之昂拿了第二名,这让陆之昂嗷嗷地怪叫了一个礼拜,然后在下一次的考试里又足足比立夏多了30多分。
日子就突然变得很平静了,立夏觉得生活变得很充实,这是自己初中从来没有感觉过的。依然经常和七七吃饭,聊天的时候总是不自主地会对七七讲到傅小司和陆之昂,而每次七七都是笑而不语,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立夏看。看到后来立夏也不好意思老提他们两个了。
寒假到来之前的最后一次考试,期末全年级的总排名榜上,高一三班显得格外的辉煌。全年级前十名后面的班级来源全部写着“高一三班”。
第一名:傅小司,高一三班。
第二名:陆之昂,高一三班。
第三名:立夏,高一三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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