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落下泪雨-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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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月秀止住了哭声,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又高又壮的儿子,从小他就少言寡语只知道闷头做活,可是要是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住他。陈月秀穿上鞋去了灶间。
“给。”陈月秀把一把菜刀递到儿子面前。
小强吓了一跳,疑惑地望着青着脸的母亲:“这,这是要干啥,妈?”
“你先用刀把妈劈了,再去杀人吧!”
“妈,你咋能这样想,我要杀那个坏女人是为了妈呀!”小强的拳头捶着胸膛。
“不管你是为了谁,你只要去,妈就得死!你前脚走,妈后脚就咽气,省得看着我的儿子成了杀人犯,去蹲监狱、判死刑、让子弹打穿脑袋……给你刀,你还是先把妈劈了吧,妈就不知道心疼啦,就不会活着受罪……”
江小强看着那把菜刀在灯光下一闪,真的好像蓄满了杀气。他一把夺下来,扔在一边,抱着母亲号啕大哭。
陈月秀拍打着儿子的背,老泪纵横地喃喃着:“傻孩子,好好过你的日子吧,你们好了,妈就好,就能活……”
从医院回来陈月秀又像老了十岁。儿子的癌症是被排除了,可是酒精中毒严重影响了小强的健康。医生直言不讳地告诉陈月秀:江小强的大脑会慢慢恢复,可是酒精中毒给生理机能造成的影响却是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正常的,严重的甚至会造成终身不育。陈月秀几次催儿子去医院诊治,小强却总是搪塞着说:“没有孩子更轻闲,我可以多干点活,多挣点钱,早点把爸爸欠下的账还了,心里才踏实。”
陈月秀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真想对江一洲嚷一句:“看看你把好好的一个家弄成啥样子了?看看这些孩子为了你……”
可是她没有机会嚷,江一洲根本不给她机会。
那一天,江小强和江小星正闷着头从江家老坟往回走,忽然,他们看见一辆坐满了年轻男人的轿车从对面开过来,车子飞快地向着江家老坟的方向驶去。江家兄弟因为父亲的缘故心情沉重,也就没有理会,以为是家在城里的什么人赶在初一回老家上坟。过了一会儿,从兄弟俩身后赶上来一个汉子,边跑边对着他们喊,整张脸都扭曲着:“了不得啦,了不得啦,老村长给人绑架啦!一群男人摁着他哩,装进车子就开走啦……老村长满脸是血……”
江小强和江小星疯了一样地跑回坟地。江家老坟前一片杂沓的脚印,刚刚焚烧过的纸钱灰烬扬得到处都是,爷爷江守业的坟头浮土上留下了双手扒出的两个深坑……这时候太阳出来了,竟把东边半个天空的云霞染得像浸透了血。哥俩儿的心头一颤……
江小凡和苏致远找了一切可以找的关系,市公安局的人终于答应尽快寻找人质。要知道,春节期间,公安人员难得有几天公假,谁不想陪着老婆孩子多呆一会儿。江小凡和苏致远对每一个执行解救任务的警察鞠着躬,嘴里说着感谢的话。可是目睹绑架事件的那个村民除了记住了轿车牌照上的“津”字,其他一无头绪。因为平常江一洲只是隔一两个月往家里打个电话,他的行踪、住处和联系方法从没告诉过家人,所以寻找江一洲的工作比大海捞针还难。小凡曾经有一次又生气又伤心地跟母亲说:“爸爸就是从地球上消失了,我们都不知道!”结果,江一洲真的出了事。
小凡跑遍了全城,想方设法找到曾和父亲一起办公司的人,终于问出了一些线索。刑侦科的人出动了,里面有小凡的一位同学,他让小凡放心。可是她怎么放得下心啊?那被绑架的是她的父亲!小凡陪着母亲在家里等消息,一颗心总在喉咙口悬着。陈月秀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坐在床头只会哭。她说江一洲一年只回来这么一次,还出了这样的事,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这一辈子怎么心安?她说:只要他还好好活着,只要她还能有个实实在在的盼望,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小凡一言不发地听着,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劝慰母亲了。
陈月秀告诉小凡,年前,早有一批债主找上门来,骂的、哭的、硬的、软的,她一个人挡着。年年过年如此。像旧社会过年关。她没有办法,硬着头皮与村人借钱,都推说日子紧,没有一个人肯相帮的。五十多岁的陈月秀,老实温厚的陈月秀,从这家门洞里空着手出来,又走进那家门洞。谁都知道江一洲在外面干的事,都以为江家是个无底的洞,江一洲不再顾这个家了,谁敢拿着钞票白扔?谁顾谁呀?只是可怜了已经头发半白的陈月秀。甚至有人说:小凡她妈这不是守活寡吗?还管江一洲的事做啥?从年轻他就对不起女人,老了老了,还风流一回,心让狗吃哩!让女人咋活……什么样的话陈月秀都听见了,什么样的脸色陈月秀都看过了,一口气堵在心里,死的想法都有。可还得扮出个笑脸,好话说给讨债的人,不就为江一洲吗?她对小凡说:“妈就不信,一块石头也能焐热哩……”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九章(11)
终于盼到了过年,终于盼着江一洲回了家,可是劝解的话还没说上,就给人家绑走了,死活不知……陈月秀可怜巴巴地望着小凡:“小凡,救救你爸……咋说他也是你爸,你不能眼看着……”小凡强忍着满眶的眼泪,这个时候什么都顾不上想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身上流的是那个人的血!
小凡感觉像是在电影里,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实中真有“绑架”这种事,而且发生在自己父亲身上。她跑前跑后打探着消息。苏致远不失时机地说:“你看,平常走下的关系到了真事儿上就用上了吧?现实就是如此,人和人就得互相关照、互相利用。你平常只会清高,只会呆在家里感慨世事,遇上事,就知道什么才是现实啦!”小凡看他一眼,救父心切,什么也顾不上说。
几天后,小凡告诉母亲:“公安局的人说了,到现在绑匪也没跟咱联系,没提要钱赎人这回事,估计这里面另有原因。谁都知道爸爸欠了一屁股债,拿不出钱来,他们可能不会是一般的绑匪。妈妈,你别太担心!”
“他们要真是要钱,妈就不担心了!我把这几间瓦房、家具、电视都卖了,都给他们!咱要的是人!我就怕你爸心性耿直,好打抱不平,他在外面跑,保不准惹上什么人,人家要是恨上他就麻烦啦……”
一家人知道了什么叫煎熬。
十几天之后,正当他们的希望像外面的冰雪被一天天冻住,公安人员终于把江一洲解救了回来。绑匪的窝被端了。听到这个消息,一家人马上赶到了公安局。见到江一洲的一刻,陈月秀的眼泪哗哗地淌。小凡也不由鼻子一酸。江一洲的脸被打得模糊一团,眼睛周围青紫着,布满了血丝的双眼深陷在肿胀的面颊里,几乎看不见,头上、手上都缠着厚厚的绷带,有一条腿一瘸一拐几乎无法走路。
事情真的被陈月秀言中。江一洲在生意场上仍然管不住自己的血性 —— 他看不惯一伙人在整车的燃油里掺了大量的自来水卖给厂家:那些人事先打通了关节,以次充好,以高价倒卖这种“水油”,致使几个钢铁厂、陶瓷厂因使用这样的燃油造成全厂停产,损失惨重,而那些人却躲在一边数着成捆的钞票,逍遥自在,让悲剧一次次重演。终于有一次,当那伙人在整条的香烟里塞满了钞票递给主管人员,江一洲抓住了那递烟和接烟的手。他把事情捅了上去。黄了人家的大宗“业务”不说,还有几个相关的人进了监狱。于是江一洲招来了这场报复。
江一洲见到一家人的时候也是眼圈一红。不过他马上大手一挥,又开始大声地谈笑,他的嗓子哑了,却还是说:“哭啥哭?人不是回来了吗?他们能拿我咋样?咱这连死都不怕的人,他们也怕!这回,我可是黑道、白道都见了,也明白了如今的世道。”
被抓来的绑匪头目见了江小凡伸了一下大拇指:“江一洲是这个!如果他肯答应入伙也就用不着受这份罪了,我情愿让他当‘老大’!倒几次油挣的钱够他花一辈子,可惜,可惜……”江小凡做警察的同学眼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小凡也想不到弄到最后会是这样。
小凡的一颗心到底还是落了地。可是她没有想到公安局的人又提出了新的难题。一位领导模样的人说:这次解救任务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资金,光是在天津的搜寻工作就让公安人员吃尽了苦头,他们希望人质家属能体谅局里的难处,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他暗示说:否则的话,恐怕人质暂时不能回家,即使回了家,他们也不能保证下一次有类似事件发生的时候能及时处理。小凡很是惊讶。她把已经写好的感谢信又放回了口袋。他们要的不是一笔小数目。小凡想着满身伤痕的父亲,咬了咬牙,对苏致远说:“借吧,借钱也得给,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能再发生了!还是爸爸的命重要!”
小凡瞒着江一洲,顶着刺骨的寒风敲开一家一家亲戚朋友的门,跑了二十几处才勉强凑齐了那笔钱。
江一洲被留在公安局作笔录,小凡把一阵风就可以吹倒的母亲先送回了家。那一天是农历正月十四。小凡准备接回父亲,想趁着这场灾难平息,让一家人真正团圆。一家人已经被绑架事件折磨得疲惫不堪,小凡有一阵甚至担心再也见不到父亲,偷偷地哭过好几回。
可是元宵节的这天,小凡找到刑侦科,江一洲已经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小凡心里“咯噔”一下。打电话回老家,江一洲根本没回去,问了一个又一个亲戚,也没人见过他。小凡扔了电话机,呆呆地坐了半天。
小凡悄悄来到那个小院,隔着院门的缝隙,她清楚地看到了父亲晾在院里的衣服。还有那女人鲜艳的内衣。
小凡转身就走。她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一路上,她编着各种理由,却发现哪一条也安慰不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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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九章(12)
陈月秀终于鼓起勇气,要面对一回现实了。她让小凡领路,找到了江一洲租的小院。小凡心里风起浪涌,她担心母亲的身体承受不了那个事实。可是母亲沉沉的目光望过来,她明白,说什么已是多余了,只有迎上去。母亲已经独自度过了七年,该是让她开口说话的时候了。
走进那个小院的时候,小凡感到一颗心铅一样沉重。自从那天小凡含泪跑出那个小院,她发誓不再踏进这里一步,可是她怎么忍心让母亲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一切呢。
江一洲不在。但是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衣服、鞋子、烟斗,还有那个女人。女人惊愣了一下,看着江小凡母女从外面明亮的阳光里走进来,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陈月秀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东北女人,不紧不慢地开始了她们的对话。
“妹子今年多大?”
“三十七。”
“家里还有亲人吗?”
“有个儿子,十二了,跟他姥姥。我妈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住在山里的林场。”
“你有啥打算哪?就想这样不清不白地活吗?啥事儿可都有个了结。从你跟着老转儿到龙马村,到现在也有七八年了,人这辈子有几个七八年……”
“我……我也难……”
“我知道你难,不然,你也不会走这一步!哪个女人愿意守着别人的男人过一辈子?可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