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动天下--苏秦和他生活的时代写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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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仲子表现得十分镇定,对齐王的医生说,昨天有病,不能奉王命朝见。今日病情有一点好转,即刻就拜见国君去了,只是不知到了没有。
稳住了齐王的人,孟仲子又急忙连着派出几个人到路上截住孟轲,告诉他千万别回家,赶紧去觐见齐王。
孟夫子的脾气决不允许他在威吓(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中去见齐王,但他也不想径直地让王宫来人看到自己健康的样子,那可能会惹恼齐宣王,得不偿失。一番思来想去之后,他只好躲进了一位叫景丑的人的家里。
不想那景丑了解了孟轲的情况后很是不以为然,君臣间的关系应该是恭敬的,这里面当然主要是臣子对君王的尊崇。可是“丑见王之敬子也,未见所以敬王也。”
我从来只看见王敬重你,却没见你怎么尊敬王。
“恶!是何言也!”老夫子立刻激动地反驳景丑,说的这是什么话!全齐国的人没谁劝齐王行仁义,那是因为在内心里不觉得王是个仁义的君主,这难道是尊敬?只有他孟轲屡次向王言说尧舜的仁德之道,这恰恰是对王最大的尊敬。
可是你本来要朝见,听到王的命令反倒不去了,这难道是符合礼仪的吗?景丑并不服气。
孟夫子依然振振有辞,辅佐君王靠的不是表面的礼仪,而是道德修养。自古有大作为的君王都有他不能随意召来唤去的臣子,遇到事情他只能主动去跟人家商量。这才是尊重德行,懂得道义的人主。像商汤对伊尹,齐桓公对管仲都是这样。孟轲是瞧不起一代名臣管仲的,所以说道:“管仲且犹不可召,而况不为管仲者乎!”'12'
管仲这种只知道帮人称王称霸的人都不能随便召唤,何况不肯作管仲的人呢!
以齐宣王的聪明。权力外加手段,应该很快就看穿了孟轲的遮掩。他没有怪罪老夫子,除了他本性宽容,孟轲也没有对他构成真正的威胁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大概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个绝对正直,可是又超固执的老头子怎么办。
此刻齐宣王经过考虑,决定还是先派个人去跟孟轲谈谈,探听一下他对*燕国是什么态度。
很快一个叫沈同的人就出现在孟夫子的面前。
四。再美好的理论指导起现实来,也可能走向它初衷的反面。
这位沈同大约也是有点学识的人,此前跟孟轲可能就有些交往。这一次他仍然是以私人朋友的身份前来拜访,孟夫子当然也会以礼相待。
知识分子见面交谈中很容易讲到的内容,除了道德学问,便是天下大事了。这时候天下被议论最多的新闻就是燕国的内乱,沈同可以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这件事上来,。据《孟子》的记述他看似随意地问道:“燕可伐与?”
现在乱糟糟的燕国可以*吗?
只听孟老先生特痛快地回答道:“可。”'13'
这么顺畅地得到满意的答案,恐怕沈同也感觉出乎意料。
孟轲自然有他的理由,身为国君的燕王哙就不该把国家让给别人,子之也不应从国君手中接掌国家。就像做臣子的没有禀告君王便将官职授予他人,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子之的行为与此有什么不同。
那沈同一定是满心欢喜地把老夫子的话转告给了齐宣王。齐宣王听了肯定更高兴,急忙召见孟轲,正式咨询发动战争的问题。
《战国策》和《史记》没有记载孟轲跟沈同的谈话,只提到他见齐王时的言辞,而这却是《孟子》没有记录的。
在齐王面前,孟轲的话没有像对沈同那样多,他只简明扼要地告诉齐宣王:“今伐燕,文。武之时,不可失也。”
今天*燕国,就相当于周文王。周武王跟暴君商纣王对立的时候,不可错过。
老夫子真心地认为子之来路不正的暴虐统治理当被推翻,这不是侵略燕国,而是帮助那里的人匡复正义。
齐宣王的心这下彻底踏实了,他随即命令大将匡章率领齐军主力进攻燕国。
这个被人尊称为章子的名将,统帅大军杀入燕国,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燕国的军民在作什么?
《战国策》。《史记》都这样描写,面对齐军,燕国竟然“士卒不战,城门不闭”。
已经被子之折腾得元气大伤的燕国人民,再也不想受操纵,为任何一个人卖命了。
不但不抵抗,照孟轲的说法,燕国百姓甚至“箪食壶浆以迎王师”'14',提着饭筐跟酒壶来欢迎入侵者。对这种看似反常的行为,老先生的评判是“避水火也”,民众不过是想逃离水深火热的生活,没什么可指责的。
这样一来的结果自然是“齐大胜燕”'15'。连齐宣王也没想到,齐国只用了五十天的时间,就轻松拿下了这个面积跟它差不多大小的国家。
国家将亡,燕王哙再也不能不闻不问,他重新以王者的形象出现,率领一支残余的燕军在一个叫松下的地方跟齐军决一死战。结果他真的就这么死了,到生命的最后可能也不明白,自己满腔的赤诚为什么竟换来如此的惨祸。
子之倒还暂时活着,齐军抓住了他。不过最后终究也是难逃一死,而且死况极惨。齐国方面对他的处置是“醢其身”,就是把他的身体变成了肉酱。
大获全胜的齐军接下来只做了一件事:烧杀抢掠。
他们破坏了燕国最神圣的王室宗庙,把各种珍宝器物据为己有,运回齐国。孟轲后来指控齐军对燕人“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这些被抓被杀的父兄子弟可能有的是被俘的燕军兵将,有的则是因为齐军的需要(比如运送掠夺的财物回国)强征的劳工。来路不同,受到的残酷对待却是大同小异。
齐军完全把燕国土地当作了可以肆意践踏蹂躏的所在。
燕国人原本想要“避水火”,如今反倒像孟轲所说“如水益深,如火益热”'16',日子更加难过。对齐国最初的期待和感激也就很快变成了愤怒跟仇恨。
这应该才是前面提到的燕王对人说的“我有深怨积怒于齐”的由来。这位燕王当然不是燕王哙,而是他的继承人燕昭王。
太子平虽然死了,但燕王哙还有一个在韩国的儿子公子职。史书没有讲他是什么时候,又是怎样去的韩国,或许就是为了逃避子之的追杀。可他大概不会想到,正是子之搞出来的乱子,才让自己有了登上王位的机会。
燕国闹内乱,诸侯无不想借机牟利。无奈实力有限,被齐国抢了先手。此时齐国如若趁势把燕国纳入版图,它的国土将比现在扩大一倍,这对诸侯来讲绝对不是好消息。
事实证明诸侯的担心并非多余,齐国内部确实在讨论要不要吞并燕国。
诸侯赶紧行动起来,“谋救燕”,首先出手的是赵国。
赵国国君赵武灵王身具雄才,他和齐宣王一样深知师出有名,名正则言顺的道理。为了不让偌大的燕国落入别人的腰包,最好是先给它树立一位合理合法的君主。有了这样一位国君,不仅对抗齐国可以理由充分,也能凝聚和振奋燕国人心,增加齐国实现吞并野心的难度。
赵武灵王想到了公子职。立即派人把他接到了赵国,然后向全天下宣布,这就是新的燕王。
新燕王便是燕昭王。赵武灵王用这一招式明白无误地告诉齐宣王,他决不会坐视燕国消失。
燕国人自己当然更不甘心做亡国奴,《孟子·公孙丑》记载“燕人畔”,燕国遍地都展开了反抗齐国占领的活动。
见形势有利,诸侯也加快了对付齐国的行动。
齐宣王也知道“诸侯多谋伐寡人者”'17',齐国虽强,但此刻一面要维持燕国秩序,一面准备跟几国诸侯相抗,难免不好消受。
该怎么办呢?齐宣王又想到了孟轲老夫子。
五。保持独立人格的人是可敬的。
得知本该是正义之师的齐军在燕国的所作所为,孟轲的反应只能是震惊和懊恼。他对这场战争的态度很快就从最初动兵的拥护者,转变成继续在燕国驻军的反对派。
还在齐国朝野争论是不是吞并燕国时,孟轲就表明了反对之意。他对齐宣王说,如果燕国的百姓愿意,齐国当然不妨兼并它,要是那里的百姓不肯,就不应该做这种事。燕人起先欢迎齐国之师,是为了摆脱苦难,若是苦难愈发严重,那不过是用齐国的*代替了燕国的*。
此番齐宣王又询问他对诸侯制衡齐国的密谋“何以待之?”。孟轲大概已经料到齐王会有此问,胸中早已备好了答案。他先给齐宣王大讲了一通商汤征伐四夷,也就是边远地区民族的故事,说商汤以仁义兴兵,杀掉夷人中不好的君主,安抚体恤那里的人民。结果四夷人民盼商汤的入侵就像大旱时渴望雨水一样,没被占领的民族甚至还埋怨商汤为什么不先来征服自己。
齐宣王心里一定在怀疑老头子这种故事的真实性,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
孟轲终于说到了正题上,齐军在燕国肆意劫掠,诸侯本来就畏惧齐国的强大,现在齐国土地面积翻了一番,却又不施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不是逼着大家跟你火拼吗?
老夫子最后建议,齐宣王应该速速下令,遣返抓掳的燕国人众,不再把燕国的财物往齐国搬,跟燕国人好好商量,立一位国君,然后撤兵回国,一切还来得及挽回'18'。
从历史事实看,齐宣王听从了孟轲的意见。他认可了燕昭王的地位,从燕国收兵归齐。
可是如果《史记》中苏秦向齐国索要燕国十城一事属实的话,那说明齐宣王并没有全照孟夫子的建议去做。他自然还是不甘心就这么白忙一场,便硬是留下了十座燕国城邑不肯归还。刚刚回国收拾残局的燕昭王,拿这个蛮横的强邻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忍气吞声,以待来日。
这样一个不占便宜不罢休的君王,哪里会做真正靠仁德治天下的圣主呢。无情的现实让孟轲对早先赞同伐燕深感后悔,所以他后来便坚决否认自己曾支持这场战争。强辩说沈同那时没有把话问完,如果接着问他什么人可以伐燕,他必定会回答,只有周天子的官吏才能*。这可能正是《孟子》没有记下老夫子对齐王说“文、武之时”那句话的原因。
齐宣王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悖于孟轲的教诲,心中也感愧疚,不禁对一个叫陈贾的人叹道:“吾甚惭于孟子。”
这陈贾是个有文化的马屁精,见势忙主动请命做说客,替齐王去向孟轲解释。到了老夫子那里,他援引周公任用管叔,管叔最后却反叛的典故,说明圣人尚且有过错,何况君王。却不想被孟轲当场驳回,过去的君子有错就改,哪像现在的人犯错不但不改,还要编出一堆托词'19'。
孟夫子没有去想,自己对支持伐燕的辩解难道就不是托词。他只是眼看着齐宣王离自己所希望的越来越远,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言行也就越来越另类出格,连“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的话都敢说出口来。
有一次齐宣王问他,真有武王伐纣这回事吗?
孟轲作了肯定的回答。
齐宣王又问:“臣弑其君,可乎?”
孟轲答道,像纣这样残害仁义的家伙只配叫做“一夫”(独夫的意思),他只“闻诛一夫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