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长过百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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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汗象水洗过一样，十指鲜血淋漓，每刨一下就有一些红色的水珠甩到瓦砾中。
　　没有人知道，那些在暗下来的天色里落下的，不仅仅是汗水血水，还有汪志刚的泪水。
　　他满面泪水和汗水，几乎是拚命地、恶狠狠地刨着。因为他知道，多刨一下，这个人就会快一秒钟被救出，自己也就能快一秒到达妻子女儿的身边。他一边刨着一边想，孩子，老婆，不是我不来救你们，是我在救别人，救别人也就是救你们啊，相信如果别人遇到你们，也一定会象我一样拚命地救你们的——一定会的——
　　他仿佛听到了孩子尖锐痛楚的哭叫：妈妈——爸爸——
　　他的心象有无数的针在扎，手脚都破了，却完全顾不上，他心里不断在喊着：快了快了，孩子你一定要等着爸爸，爸爸就快来救你了！
　　他心里是多么焦灼啊，他等不及被救人哭着抱着他说感谢的话，就奋力挣脱开，向曲山幼儿园的方向跑。
　　我的孩子——爸爸来了——
　　汪志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终于来到女儿所在的幼儿园时，他再一次傻了，这一次，他是完全傻了：
　　昔日欢歌笑语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尽管之前他想到过种种后果，比如房倒屋塌，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滑下的山体又将倒塌的房屋掩埋了大半，只剩下小小一角依稀可辩。
　　汪志刚宁愿相信是自己慌乱中跑错了地方，可是这依稀的一角无情地证明，没错，是这里，就是这里。
　　他疯了似的围着这块地方打转，在泥石跌倒，再爬起来，再跌倒。泥土带着新鲜的草本的味道残酷地提醒他，这里不再有女儿和女儿的学校了。
　　天色是真的暗了，他绝望地站在废墟上，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了，他嘶扯着嗓子喊着女儿的名字。
　　当然，除了阵阵抖动的山风，没有人回答他。
　　他一个激灵：妻子呢？怎么妻子不在这里？
　　妻子如果脱险，一定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这里，可是天都黑了，妻子却不在。
　　他无助地张着手，再一次四下里打转，确信，没有，妻子没有在这里。
　　他扯住一个痛哭中的老师，打探，老师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就是不知道，茫然地不住摇头。他的心再一次被摇碎了，他开始发抖，牙咬得格格响，他知道妻子如果来过，只要到了这里就绝不会离开的。妻子不在现场，就说明――说明――
　　他不想再想下去，头脑再一次一片空白，妻子上班的新华书店在另一个方向，他车转身就要跑，却又一次站下了。
　　不知何时，他的身边，哆哆嗦嗦地站着了几个刚爬出来的孩子。几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正用惊恐不安的小眼睛看着他。

北川的灯（8）
他无端地大声吼起来，双手捏成拳头，好象要打人打架，他觉得头顶都在冒烟。但是，吼叫刚一结束，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自己真是急疯了，还用说吗，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来接孩子，这些孩子的父母亲人肯定也是凶多吉少了。
　　这些可怜的、马上将要成为孤儿的孩子啊，他们也都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啊！
　　对不起，叔叔不该骂你们――他无力地垂下头。
　　孩子们拥上来，个个仰着一脸泥水：叔叔叔叔我要妈妈――
　　汪志刚哇地哭了，泪水哗哗地落着，他蹲下来，一把搂住两个孩子，把脸贴在了孩子们的脸上说：别怕别怕，我是希希的爸爸，叔叔带你们去找妈妈，马上就带你们走――
　　他一手抱起一个，再牵着一个，带着一串小人踩着一地泥泞，东倒西歪地走着。
　　汪志刚一路都在流泪，他无法控制地呜呜地大声哭着，他心里一个巨大的声音在说：
　　彩霞，彩霞，我的好彩霞，你等我。你再等等我吧――
　　五
　　汪志刚遇到王彩霞那年，或者说王彩霞遇到汪志刚那年，她19岁。他23岁。
　　准确地说，应该是“再次遇到”。因为之前，他们两人曾经是乐至县中学的同学。
　　1978年中学毕业后，汪志刚考入省水电学校。转过年的春天，一个无所事事的日子，他打电话给在都江堰水电学校的一个男同学，约好了周末到他那里去玩。
　　周末到来的时候，汪志刚如约来到同学所在的都江堰。到了车站他没有见到来接他的同学，他想也许是同学临时有事来不了，就一直走到校门口。在校门口等了半天，还是没有见到人。那个时候既没有手机也没有传呼。加上是周末，无法联系，汪志刚又是个守信的人，只有傻乎乎地一直站在门口等。
　　时间过去了快两个小时了，已是快傍晚了，还是没有见到同学的影子。汪志刚闷闷地在校门口的操场上又转了一圈后，他决定，回去算了。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他身边想起：你是找人吧？
　　汪志刚回过身来，一个百合花一样清新的女孩子站在自己面前。
　　女孩子亲切地说：你找谁啊？
　　汪志刚觉得这个女孩子似乎有点面熟，但是没等他反应过来，女孩子就欣喜般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你是汪志刚吧？
　　这一下，汪志刚也想起来了：王彩霞！
　　两个人都笑起来，原来是乐至县中的同学。因为毕业后就失去了联系，将近两年过去了，俗话说女大十八变，所以第一眼时汪志刚没有认出来。
　　意外地见到老同学，当然十分开心，两人当下就到了彩霞的宿舍，开始聊天，当汪志刚说完了来龙去脉后，王彩霞爽快地说：算了，他不在没关系，这一带我熟悉，明天我带你去玩。
　　汪志刚说：好的。
　　后来汪志刚一直在想，其实虽然是同学，他中学时并不太多与女生交往，对这个王彩霞也算不上多熟悉，怎么会一见了面两个人象是老相识一样完全没有隔膜呢？
　　这一天是1997年的4月5日。王彩霞生于1975年4月，所以，这一年她刚好十九岁。
　　当晚，彩霞安排他借宿在男生宿舍。第二天一早，彩霞来敲他的门说，走吧，我带你去青城后山。
　　他们在幽静而山青水秀的青城后山玩了一天，又去了都江堰著名的“离堆”。傍晚后，二人告别，汪志刚离开了都江堰。
　　对于汪志刚来说，这个春光明媚的4月成了他人生一个美妙的起点。
　　从都江堰回来后，汪志刚给这个叫做王彩霞的女生写了一封信，信心表达了对老同学热情招待的感谢，于情于理都中规中距的。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北川的灯（9）
王彩霞很快回了信，无非是不必客气欢迎有空再来之类的话。
　　一来二往的，二人开始通信。一开始是谈些同学间的家常话，也有关于学习和专业上的讨论。汪志刚发现她是一个很认真而且用功的女孩子，聪明，思维敏捷，成绩十分优秀。再有就是她信中和本人所传达出的一种纯净和轻松。读信写信成了他生活中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97年，他们同时毕业了。开始认认真真地恋爱。
　　汪志刚分在了电业部门，彩霞分在了成都水电设计工程公司。
　　98年，汪志刚被安排到北川供电所工作，离开了绵阳。
　　两个相恋的人肯定是要在一起的，不久，彩霞辞了职，追着汪志刚来到了北川。
　　起初的生活是清贫的，他们租住在一间又旧又小的房子里。汪志刚的意思，彩霞是女孩子，又是为自己而来，不想让她太辛苦，汪志刚虽然收入并不太高，但对于在北川这个地方来说，养活一个老婆是没有问题的，但彩霞是个自立的人，安顿下来后，自己找了个工作单位：到新掘起的*工作。
　　这是2001年的元月。
　　关于彩霞找工作这一点，汪志刚一直非常骄傲，也很佩服，她是一个有目标有能力的女孩子，十分清楚地明白自己的位置，不自夸，也不懈怠。果然，进了*后不久，就成为部门的得力干将。
　　2003年，他们结了婚。一年后，他们有了女儿。
　　得知怀孕后，彩霞再一次做了件让他惊异并且钦佩的事情：她又辞职了。
　　如果你不辞职，国家规定，婚产假都会有补助，而且，产假后你还可以有工作的。
　　彩霞脆奔奔地一句话回他说：我靠我自己，不想给公司添麻烦。
　　汪志刚心想，自己真是找对了老婆，她象一朵洁白的百合花一样清澈透明。
　　从相恋到结婚到婚后，一晃数年，数年里，汪志刚和他的彩霞都是幸福的。这个能干快乐又率性的女孩子，每天哼着歌子上下班，做家务，料理好自己和家里的一切，永远不抱怨他汪志刚的清贫。
　　女儿两岁半后，该上幼儿园了。彩霞决定再出去工作。汪志刚又说了一遍“如果当初不辞职的话”，这一回，妻子没有抢白他，也许是做了母亲变得更温和了，她只是笑眯眯地说：我就不信找不到个好工作！
　　几天后，彩霞就笑眯眯地说：我上班了，在文轩新华书店。
　　春节过后，岳父看到两个人都要上班，就跟岳母商量，让她去北川帮着小两口带孩子，做做家务。汪志刚的工作是天天在外面跑，彩霞上班也走不开，孩子小，家里没有个人可不行。
　　于是，二月一过，岳母来了。
　　六
　　汪志刚强忍悲痛，带领幸存的孩子迅速撤离现场。
　　撤离过程中途，他们经过县城唯一的曲山小学，看到曲山小学教学楼也塌了，上半截还算完好，下面两层全部挤压在一起。
　　他的好耳朵再一次隐约听到有孩子呼救声，他再再一次立刻停下步子，找来几个帮手，大家忘记了恐惧和危险，使劲用手挖、用手刨了近两个小时，又一次救出了4名小学生。
　　汪志刚那天一共救了6个大人4个孩子出来。六个大人中三个是医生。
　　在被救孩子家长们眼里，汪志刚就是一位大英雄，就是一位大恩人。而汪志刚却始终不想多谈，回答也质朴得不禁让人落泪，“我很普通，不是英雄，废墟下面的每个人都是我女儿。”他说，不怕你们笑话，自始至终，在自己拼命奔跑去救人的时候，一种巨大的“没办法，很无力，很无助”的感觉，甚至到今天还挥之不去。　txt小说上传分享

北川的灯（10）
汪志刚最终也没有找到妻子失踪的地方，或者说，他并不知道妻子在什么地方。
　　妻子也失踪在一片无法确认的废墟中。新华文轩书店在高高的六楼上。但这六楼已经改变了位置――震后这片仅存留一角的废墟居然被巨大的山体滑坡推出了近百米。
　　当天在上班的12们位员工仅有3人幸存。
　　有人说，彩霞当时是跑出来的，但是，迅速倒塌和滑动着的楼房的废墟又将她瞬间掩埋。
　　天黑了，黑暗带来了更多的危机。浑身象冰一样的汪志刚连哭泣的时间都没有，面对遍地呻吟，他头脑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小了，必须要尽快找到专业的救援。
　　他决定去外界求援。
　　可是此时，强震已经使得北川县城四周的山体大面积滑坡，由山下县城到山上任家坪的道路已经完全损毁，同时形成了近60度斜坡的山体，加上异常恶劣的天气，这条道路危机重重，随时都有被飞石击中和被山体滑坡掩埋的可能，外面进来的救援队伍被阻在任家坪，不熟悉道路的人们在巨大的落石前望而却步。
　　我熟悉里面，跟我走。满脸尘土，衣衫尽破的汪志刚出现在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