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是沧桑-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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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得胜心急火燎,还得佯装镇定:“别急营长,我看看去,你放心,我王得胜就是用自家的老二也能把它点炸了!”说着他跃出工事,手执一把尖刀。
王得胜手摸着烧残的导火索,顺堑壕寻觅而来,突然他撞上了一把黑洞洞的枪管。
立青小声道:“兄弟,别动!”
王得胜慢慢地举起手的同时突然将手腕处的匕首亮出猛地向立青刺去。立青一手托住了他执刀的手。王得胜乘势也抓住了他拿驳壳枪的手,两人在堑壕里搏杀起来。几个回合翻滚搏力,被王得胜压在堑壕壁上的立青整个脖子都被卡住了。
“砰”的一声,两个抵近处响起一枪,立青张大嘴大口喘气。狞笑的王得胜脸上肌肉扭曲。立青挣力推开他,同时又响起一枪。
王得胜一抽搐,仰面倒下去,胸口血呼呼的。立青手握驳壳枪撑地爬起来,摇摇晃晃而去。
堑壕外传来冲锋号声,近处一队冲过来的革命军,领头是一面红旗。
立青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是范希亮。
立青问:“老范!咱往哪儿打?”
范希亮说:“傻小子,拿出红巾,系脖子上,别让自己人给打了!”他帮立青系上红巾后,两人持枪射击相互掩护而去。
革命军押着被俘的陈军官兵通过青石板铺就的老街,一身革命军军服的谢雨时四处张望。几副伤兵担架鱼贯抬过,谢雨时每副担架前都看了看,就是没找到立青和范希亮。
谢雨时焦灼地朝路过的革命军询问,回答都是一阵摇头。
骑在马上的董建昌带了四名骑卫路过。董建昌在谢雨时面前勒住马:“嗨,学医的,干吗在街上闲逛!”
人间正道是沧桑 六(4)
谢雨时焦急万分:“长官,哪也找不见他俩,别别别……别光荣了!”
董建昌笑了:“你瞧瞧,还淌眼泪水呢,打仗得死人,不死人,这淡水镇能打下来吗?打不下来!”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就你黄埔生的命叫命,别人的命就不叫命了?”
谢雨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董建昌打马向前:“不错,你们三小子都够种儿,我没白挑了你们。别在这儿费力找了,前锋团刚刚向我报告,那俩小子都随队在奔袭平山、紫金的路上,我已任命他们为排长了。”
董建昌打马奔驰,骑卫随护着。马上的董建昌回过头冲着谢雨时喊道:“学医的,想赶趟,就上我卫士的马。爬得上,我让你做我的警卫排长!”
五匹马沿街奔去,谢雨时在后面大叫:“等等,长官!等等,长官!”
一阵粗犷的笑,奔过去的谢雨时连滚带爬地被一骑卫拽上马去。
五匹马奔驰而去,隐隐的,远方传来阵阵炮响……
立华在办公室分类文件,瞿霞从外走入。立华问:“又到你们共产支部开会去了?”
瞿霞没理她,忙自己的事,心情似乎不太好。
立华没察觉,继续问:“全粤妇女慰问东征军代表团明天出发,你不给瞿恩捎点东西去?”
瞿霞忍不住一阵抽泣。立华看去:“怎么了,你?”
“没什么。”
“没什么你哭什么?”
“我想哭,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总得有个……不是你哥出事了吧?”她预感到什么。
瞿霞一下子哭出声来了,立华惊愕了。
立华拽住瞿霞的胳膊:“什么时候的消息?瞿霞,你说话呀,你告诉我,他究竟怎么了?你说呀!”
瞿霞:“伤兵专列早晨运回来的,在百子路公立医院……”
立华疯狂地奔在去往百子路公立医院的路上,她恨不得可以飞过去,立马见到瞿恩。终于赶到医院,找到病房,她很不忍心地朝里看去,怔住了。
瞿母在床前替瞿恩拭洗身体上的血污泥垢,瞿恩赤身裸体俯卧在床上,右腿、额头、肩膀缠满了渗血的绷带。侧脸的瞿恩显然在剧痛发作中,情绪狂躁,目光失神,口中时而高喊:“你在吗,妈!你替我看着,看着……别让他们锯我的腿……别让他们……我不能没有腿,不能没有……”
瞿母按住儿子:“你别喊,妈在呢!有妈在,没人敢锯!又不是木头,想锯就锯?”
瞿恩稍微镇定:“那就好!前线的医生想锯的,我对他们掏了枪,掏了枪……”
瞿母:“你是对的,儿子,你别喊了,妈有数,自己的儿子能不知道吗?”
一阵剧痛,瞿恩又昏过去了。立华走了进去。
瞿母看见立华,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继续给儿子擦拭伤口,口中喃喃:“我看有救,打小你就命硬,麻疹、百日咳,还有伤寒,都是要命的病,都过来了,大夫都说不行了,你能全信?我摸了你的腿,肿是肿得很,都烫手,化了点脓,排了,就没事了,顶多将来一脚高一脚低,找漂亮媳妇不行了,找个能过日子的总还可以。谁让你是教官呢,教人者,身教重于言教……”
医护人员推了手术车来了。
医生说:“老太太,请让让,瞿党代表必须马上手术,否则一旦伤口坏疽,那就不是截肢了,请您能理解我们,让一让,请——”
瞿母不理不睬,仍为儿子擦洗。
医生又说:“您听见了吗,老人家,你儿子是所有伤员中职务最高的,军事委员会专门电令我们一定要保住他的生命……”
人间正道是沧桑 六(5)
瞿母把手上的浴巾交给立华,“洗一洗,腿那里还没擦到。”
立华接过依样做着。
瞿母转过身对医生说:“你说什么委员会我都管不了,儿子是我的,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要打的仗,他打完了,已经尽了忠。现在,我做母亲的要他尽孝,也就是说,他听不了你们委员会的了,他得听我的。听我的简单呀,别的都可以,就是不能锯腿。发肤受之父母,我做母亲的说不能锯,你们就锯不得!你有母亲吗?你母亲向你提这点要求你咋办?啊!”
医生没见过这么倔强的病人家属:“老太太,让我给你解释,秦教授亲自为他验了伤,实在是路上耽搁太久了,感染太厉害……”
瞿母头撇过去:“甭管是哪个教授,锯腿我就不让你推走,我就不信,这里是木匠铺,除了锯子,你们就不会用点别的?你要是只会用锯子,趁早说,我带儿子回家!”
一脸为难的医生对护士:“你们等等,你们不敢说,我去跟秦教授说。”
一群人离开,威风凛凛的瞿母像儿子的守卫。
瞿恩从昏睡中睁开眼,发现立华趴在旁边,他无限柔情地摸着立华的头发,立华正在打盹,她惊醒:“你醒了?”说着,立即查看床头的输液瓶。
瞿恩说:“嗯,什么时间了?”
立华说:“什么时间,你都昏睡了三天了,你妈撑不住了,回去睡了,我代她替你看着这条腿,你试试,还在不在?”
瞿恩脸上泛出笑意:“我妈怕我少了条腿,找不上媳妇。”
瞿恩还不知道,瞿霞从苏俄顾问那边找到一种消炎输液,医生同意不截肢,但消炎后仍需正骨。这么一来,瞿母和瞿恩都不用担心瞿恩以后找不到媳妇啦。
立华关切地问:“想吃东西吗?”
瞿恩摇摇头。
立华说:“革命军已经占领了汕头,我本打算随妇女慰问团去东江的。”
瞿恩问:“那你为什么不去呢?你应该去。”
立华说:“你不是受伤了吗?我在这陪你快两天了,一句谢谢的话也没有?”
瞿恩不知如何回答,其实他心里感动得不得了。
立华摇摇头:“这儿楼上楼下,转运来的伤员都住满了。”
瞿恩脸上一阵别扭,忍不住说道:“你能不能让护士来一下?”
立华:“干吗?是要小便?”
瞿恩点点头。
立华起身取便壶:“输着液呢,尿就多!”
瞿恩忙摆手:“不不不……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还那么封建,都接过好几次了!”立华欲掀被子,被瞿恩死死按住。
“你的手还很有力呢,那你自己来,我替你端着。我不看!”立华将便壶送进被单下,摆正姿势。
“现在看你,倒真像个男孩,一点也不像名共产党教官了。”
传来了液体的潺潺之声,瞿恩一脸难堪。
立华继续说:“你也真是,死都不怕,还怕男女授受不亲。”她拿着便壶出门去了。
瞿恩睁眼在看天花板。
不一会儿,立华带着洗净的用具进门来,放置好。
瞿恩问:“立华,你还记得我们头一次是怎么见面的?”
立华叹口气:“别提了,你那时刚从欧洲回来,完全一副职业革命者的派头,哪里还把我们这些学校的小丫头看在眼里。”
瞿恩笑笑:“你们那时是组织了一个交换书报的团体吧,让我去听听读书体会。”
立华:“那时广州的学生谁能请得动你?我们跑到你家,先哄好了你们家老太太,老太太说话了,你才勉强过来看一眼。”
瞿恩:“我那时也是太忙。”
立华:“你到了我们宿舍,什么也不听,先检查我们都看些什么书。” 。。
人间正道是沧桑 六(6)
瞿恩:“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立华:“你看了我们的交换书目,笑指:‘还有老庄列三书,此书的主人是谁?’我说,是我。并解释说,此书为世德堂六子全书本,版本最好。你奇怪地看着我,说,读这种书,先要穿上长袍马褂,如果有必要,还得添顶瓜皮帽。惹得我的同学大笑。”
瞿恩:“我真那么刻薄吗?”
立华:“你以为呢?我当时就想,这人怎么这样?”
瞿恩:“我记得,我那天对你们说,不要读死书,要学会读社会。”
立华:“你太傲慢了,甚至专横,颐指气使,让人很难接近。”
瞿恩:“是吗?我真不知道你是那么看我。”
立华:“后来我到了妇女部,你妹妹也在那儿,她领我去你们家。这我才发现,其实你是个透明的人。”
瞿恩:“你看看,还是你误解了吗,其实,我对你的头一眼印象非常深,你太漂亮了,像一把利刃,摸上去会割破手的。”
立华一怔。
第四军已经挥师北江,在打熊克武部的川军。范希亮、立青、雨时加入其中,这一天,革命军在与川军的战斗人员激烈巷战。
三人沿街市不断持枪跃进、隐蔽、开火,他们身后跟随若干革命军士兵,双方在争夺每一座房舍街铺。一名川军军官藏在杂货店的酒缸边瞄准对街的立青。低姿持枪的立青敏捷地先敌开火。被击碎的酒缸,浇了那军官一头一脸的酒水。待他抬起手枪,正欲开火,一根滚烫的枪管已抵住了他的脑袋。
范希亮:“小子,放下枪,老子不杀你!”
军官犟得很:“我堂堂川军团长,宁死不受此辱,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好了!”
范希亮冷笑一声:“哟嗬,还是个义士呢?你团长怎么了,老子还是旅长呢,让你缴枪,委屈你了?”范希亮吓唬地欲扣扳机,喝道:“放下枪!”
军官的腰杆再直,也抵不过枪杆的威胁,他终于乖乖地放下枪。
一挺轻机枪从一家妓院挂了红灯笼的窗口伸出,川军机枪手哒哒哒地向街道开火。革命军被密集的弹着点逼到了墙根下,有人试图还击,却负了伤。
机枪不断地向外开火,房间里挤了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