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锯地带-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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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小米又留下来当皇协军，小表伯的工作还是做饭，每隔几天就回来给小姑奶奶送一次小米。
这天，小表伯特地给我家送来一小包东洋糖，说是田木吃了他做的酱面条奖给他的。小表伯说田木每天都要吃小表伯做的酱面条。田木还想吃洛阳水席，说过一阵就送小表伯到洛阳学习做水席。我爷说：“丰年，你可不要去学做水席，田木吃美了咱这儿的饭菜，就赖着不走了。”我奶奶也说：“不去学怕是不中，你故意学不会就是了，你可不敢学会，你学会了，田木他吃美了，田木回日本时候带你走咋弄？”
大娘说：“你们小声点，那边院里住着俩八路哩。”小表伯说：“你们不想活了，敢叫八路住这儿。日本人最恨八路。田木在河北时候挨了八路一枪。”奶奶说：“田木在日本老家，谁打他？丰年，八路住咱家这事你可不敢露出来。露出来，你舅舅一家都完了不说，连累咱全村都遭殃。”小表伯说：“妗，你想我会露出来？可是你们也要小心，周围好几个村子都和田木签了防共协定。各村还有情报员，每月从日本人那里挣金票、白面。他们专门打听八路的事儿。”奶奶说：“丰年，你可不敢做那种事。听我一句话，你给他们做饭挣粮，为的是吃饱肚子养老娘，我也不责怪你。可你机灵点儿，若是听到日本人想打咱村的主意，你可要来报个信。”小表伯说：“你放心，日本人每次出动前，都要吃好的。”
进入腊月，大人们嫌日子过得快，小娃子们嫌日子过得慢。羊肉汤喝完了，二伯和父亲惦记着那只挂在窑后的干肉鸡。一天二伯纵着父亲缠着爷想把鸡弄下来煮煮吃，爷爷说，你们喝了恁多羊肉汤，还不过瘾。跟你们说，大年初一才吃这只鸡。初一吃了鸡，一年都吉利。不到过年都给我忍着。奶奶骂爷爷，你余家人从小就让娃子们吃贼食，长大咋会不当刀客？爷爷说：“吃贼食才能长贼胆。有贼胆才能成大事。这世上人人都是贼。皇帝老儿就是最大的贼、最大的刀客。哪一朝哪一代不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夺来的？日他奶奶，日本人也是贼，也是刀客。”
东莲池高文杰曾一度顶着也不和田木签亲善协议。西莲池和日本人签了协议之后，他们害怕西莲池利用日本人收拾他们，才主动找到田掌柜，和田木谈判签协议。高文杰当年在河北和共产党打过交道，对共产党颇有好感，同时也知道共产党不好惹。经过努力，东莲池和日本人签的协议中没有共同防共的内容。双方约定，东莲池不参加任何抗日活动，定时给日本人送一些粮食和猪、羊、鸡等，田木保证“皇军”爱护东莲池的“良民”，如果东莲池的“良民”受到危害，“皇军”还将给以支援。
高文杰有个孙女在洛阳上中学，腊月放寒假回来，经过石门，让山上炮楼里的两个日本兵拉到了山上。放羊的小娃见到了，跑回镇上告诉了人们。高文杰得信后带着人到石门通过田掌柜找到田木，田木开始黑着脸不承认，后来小娃子站出来指证，田木才说：“你们先回去，我认真查一下，看上边的女人中有没有你们的花姑娘？上边的女人都是从日本和朝鲜来的。我查一查，如果有你们的花姑娘，我一定放她回去。”田掌柜也说：“田木先生从不拈花惹草，也不让部下骚扰良民，让田木先生查一查。”田木和田掌柜进了炮楼好一会儿，田掌柜才走出来说，炮楼上头真有一个中国姑娘，是小野小队长和一个日本人偷偷偷弄上去的。田木正在教训小野。西莲池的人们上去把姑娘抬下来，抬回村。姑娘闭着眼，经过水井，听见有人打水，闺女说，叫我喝口水。闺女从门板上挣扎下来，一头扑进了井里，捞上来已没气了。人们把闺女的尸体抬到山上日本人的炮楼前，要求田木把糟蹋闺女的凶手交出来，田木在两个日本兵的陪同下走出炮楼，假惺惺地弯下腰，用相当流利的中国话说：“皇军和良民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回去吧，回去吧，都回去吧。我们一定严肃处理那两个害群之马。”人们不肯回去，坚决要求田木把害人的鬼子交出来。田木说：“皇军犯错误只能由皇军来处理，决不会交给你们！”田木脸一变，手一挥，炮楼伸出两挺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人们，田木把手又一挥，日本人突突突就是一梭子。子弹嗖嗖嗖从人们的头顶飞过。看到日本人如此凶恶，人们怀着满腔悲愤把姑娘抬回来埋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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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锯地带》19（1）
人们退回来以后，田掌柜来到东莲池跟高文杰说：“日本兵里也有孬种。小野小队长和另一个日本人已调走了。田木太君再次让我代表他向你道歉。田木太君说了，又一批慰安妇很快就到了，以后这类事就不会发生了。这个事、这个事你们就宽宏大量一回，由皇军给你们五百斤军粮拉倒吧。”高文杰说：“这五百斤军粮，我们不要，等日本人糟蹋了你家闺女，由你家去得吧。你跟田木捎个信，我高家、我东莲池从今以后都投八路。”田掌柜说：“你不同意也罢。咱们可以再商量。但听我一句话，八路咱千万不能投。你家的地不比我家少，八路是共产党的部队，他们抗日不假，可也没想让咱们好过。我仔细研究过他们，田木说得不差，他们对咱这种富户真是先点头，再摇头，最后是杀头。”
高文杰说：“你也承认共产党最抗日吧，我高家现在就是一心抗日报仇。共产党抗日最坚决，我们就是要投八路。宁可叫八路共产，也要跟着共产党打日本。你跟日本人说，我们以后见了鳖孙子就打。”
田掌柜说：“对日本人，咱还是和为上。你以为八路军能打过日本人吗？八路军是借着打日本占地盘、拉队伍，不会和日本人打死仗，他们就会躲在什么地方，偷偷给日本人来一下，他们打了就走，留下老百姓让日本人祸害。田木说了，只要你们不跟八路军合作——”
高文杰说：“你不要再说了，我们投八路投定了。”
田掌柜说：“高先生，我请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小不忍则吃大亏。日本人对通八路的村实行烧光杀光抢光，年轻女人都拉到部队上当慰安妇，由着日本兵糟蹋。人常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跟你说句实话，日本人在咱这儿长不了，田木有时候也唉声叹气，说他们的领导太贪了，手脚伸得太长了，中国还没有完全占领，又向美国人开战，把美国人惹恼了，美国人现在也拼着老命跟日本人打，日本人眼看快要顶不住了。看样子，他们早晚要回老家。可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咱这片儿日本人的势力还很大，国民党几十万大军都挡不住，就八路那几支破枪能打走日本人？穷八路的一支枪才三颗子弹，别看他们的子弹袋鼓囊囊，里面都是高粱秆。这样吧，我回去再跟田木说，就说五百斤军粮太少了。让他增加到一千斤，你老先生再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找我。”
高文杰这时也冷静下来说：“好吧，你就回去跟田木这样说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确实得好好商量商量。我这孙女从小是个念书的料，本来去年可以到大后方去的。也是洛阳的刘掌柜说，不用让娃去了。刘掌柜的二娃也是为日本人做事的。他担保闺女留下来没事。唉，都怨我！”
田掌柜说：“这年头，谁敢担保不会遇到这种倒霉事？日本军队里面有孬货，咱中国军队里就没有吗？”
高文杰说：“贤侄说得有理。十三军的人做了坏事，连道歉也不肯，还不如日本人。这样吧，你回去就跟田木说，五百斤军粮太少了，至少得一千五百斤。”
田掌柜以为他说动了高文杰，屁颠屁颠地回去向田木报告了。他不知道他前脚走，高文杰后脚也出村赶到石泉，一五一十将这些情况都告诉了三爷、十八太爷、五爷和十六爷等。高文杰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当年在河北当专员，就是看不下日本人嚣张的气焰，看不下国民政府不敢抗日的窝囊劲才辞官归田。没想到日本人又撵到家门口欺侮我一家。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高家就是玉石俱焚，也要和日本人一拼。”
十八太爷说：“日本人在河北杀的人太多了，激恼了老百姓，河北的老百姓都投了八路跟他们干。他们到了咱河南才不敢恁嚣张。可是狼总归变不成羊。你家出这事也让我们看清了，鬼子的话根本靠不住。我们也在准备跟日本人干！”
三爷说：“我们上次到龙门打着八路旗号闹腾那一回，鬼子后来知道是我们干的。暗地恨死了我们。八路知道我们打了人家的旗号，也来找我们说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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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锯地带》19（2）
十六爷说：“以前，我也感到八路军人少枪少，怕是打不过日本人。西莲池的人说，现在日本人忙着占领别处的好地方，咱这边的人只要不投八路，日本人就不打咱。”
五爷说：“席老大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三爷说：“席老大不算人。宁县长当县长时候，他死巴结。上官开基把宁县长一拱下来，他又舔上官开基屁股沟，到处说宁县长的坏话。谁的势力大，他就倒向谁。这人对谁也没有真心。他和日本人签了协议，却又通着上官开基，暗地里和撤到南边山里的十五军也有勾搭。”
十六爷说：“席老大还说，八路军是看咱们的枪好，想缴咱们的枪。现在我看不是那回事！咱各村的人都起来和八路一起打日本人，咱全国的老百姓都起来，小日本他也招架不住。小日本有枪，咱也有枪。只要咱起来跟日本人干，八路军肯定支持咱，才不会缴咱的枪哩！”
三爷说：“日本人也是人，他们的头也是肉长的。当年长城抗战，弟兄们夜里用大刀也砍下不少日本头。小六说得对，只要咱起来打日本，八路军肯定支持咱。”
十八太爷说：“这一阵，八路军白主任和我说了不少话，他说共产党现在的政策与过去不同了，现在他们也实行三民主义，不没收富户的土地，搞合理负担。我觉得共产党现在的政策能得天下。你们想想，为啥日本人最恨共产党八路军？从这就可以看出共产党八路军抗日最坚决。咱要跟日本人干，就必须跟八路军合作。国民党的军队靠不上。”
高文杰说：“我是国民党员，我也看国民党不中。老蒋私心大，处事不公。汤恩伯就因为是他浙江老乡，这次在河南打了败仗，我们河南的议员在重庆群起弹劾也不管用。混蛋团长糟蹋我家媳妇后，我给汤恩伯写了告状信，派人撵了好几个地方才撵上交给他，可也没有一点下文。听三十八军的朋友说，那个混蛋团长现在还是团长，驻在西峡一带。我们高家的几个娃子在三十八军，三十八军原来是杨虎城的部队，蒋介石平常不给他们枪弹粮饷，日本人来了，却把三十八军往前边送。在虎牢关，让三十八军拿着大刀和日本人的坦克对打，我们高家的两个娃子都战死了。老蒋不中。朱毛虽然我不了解，可看八路军过河来的做派，我觉着他们真中。现在我们高家，我们东莲池已决定投靠八路，咱们一起投吧。”
三爷说：“投就投，咱两个村子一起投八路！”
十八太爷说：“生逢乱世，就凭咱这点人枪，总当骑墙派怕是不中。葛司令、白主任这些共产党八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