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甘蓝-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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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蓝一紧张就结巴,一结巴就愈发紧张,不安地抬起手抓挠着後脑勺。
白芷站住,发出一声疑问的「嗯?」
「上…上次,我不晓得…你不喜欢烟味,不该…递烟给你爸,…但…我不是故意的。」
白芷听了这话,果然露出迷茫的神情。甘蓝心想自己得多缺心眼儿,人家明明早都忘了,自己还跟小媳妇儿似的胡搅蛮缠,想着想着,脸上登时就红了。
片刻後,白芷恍然大悟一般,轻轻「啊」了一声,眼里带了笑:
「你还真是敏感又心细,那麽久了还记着。我是个不会掩藏自己情绪的人,如果不小心甩了脸色,还请你别介意。」
甘蓝连说了三个不介意,心底觉得特别舒畅。
白芷想起什麽,又问道:「你刚刚吃了那东西,现在还好吧?」
「还好!顶得住!」
又是一阵柔和清郎的笑声,白芷便进去了。
一退回餐厅,袁随就给甘蓝挤了挤眼,说:「刚刚师傅说你水煮鱼做得好,深得他的真传,看来本门下一任要出一个女掌门了。」
「去!轮谁也轮不上我,大师兄光是那气球上刻豆腐皮儿的刀工,就够我练一辈子的了。」甘蓝说话间用余光瞟了季然,看他脸色果然柔和了些,便马上顺嘴把话题岔远了。
白芷出来後,神色又回复到之前的紧绷状态,甘蓝看了不免一阵得意——白芷仅有的两次自然绽放的笑容,都是在自己面前展现的。
有些难捱的一餐总算得以收尾,幸而没有赏月这个项目——都得感谢四川盆地上空密封袋似的云层,这仪式一般的团圆饭终於履行完毕。在甘蓝眼里,聚聚散散无法带给她那些伤春悲秋的诗意,而只是不断重复的装盘上桌与淘神费力的收拾狼藉罢了。
白芷的离开就像出逃一样,带着很明显的迫不及待,彷佛不是辞别一桌亲友,而是避开数位瘟神。白焰朗的妈和姐都在背後戳着脊梁骨地说白芷六亲不认,结尾当然还是那句话:
「和她那妈一模一样!」
都说婆媳姑嫂是天敌,不是明掐就是暗斗,但这些也都是甘蓝从电视剧里看来的。甘蓝的父亲在她出生前就出车祸死了,母亲也因病走得早,她是被师父师娘带大的。偏生师父的爹妈也去得早,没钱读书的师父这才跟了白焰朗的父亲学厨,所以师娘那儿也就没有婆媳关系这一说。
哪知今天亲眼见了这样的场面,甘蓝果然也生了看电视剧时那种嫌恶之感。
忙完之後,甘蓝走出饭馆,踏在青石板路上舒展僵硬的肩颈。抬头的片刻,她望见了烟云里藏着的隐隐一轮月魄——一边是文殊院的仿古楼宇,一边是现代的钢筋水泥,恍惚中,这夜色嗅来一股沧海桑田的鬼气。
甘蓝甩甩头,待总算又闻到了自己身上煎炸炒的味道後,再缓缓向家走去。
☆、第 3 章
高中毕业後,甘蓝选择了学厨。
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考大学,甚至连高考都没去。当时为了这事儿,金师傅抄起一个竹筛子就向甘蓝扔了过去,筛子上突起的飞刺立即让甘蓝挂了彩,以至於现在她额头上还留着一条浅浅的白痕。
金师傅和师娘命中无儿女,所以当甘蓝的母亲向金师傅托孤後,夫妇俩顺理成章地办理了收养。
其实那时的甘蓝对金师傅早已不陌生。幼时的记忆里,总有一个黑黑胖胖的金伯伯提着大包小包来看自己和妈妈。而金伯伯的每一次到来,都意味着自己可以吃上平时想吃吃不起的零嘴、玩上同学们在自己面前炫耀过的玩具;印象特别深刻的一幕,就是每回金伯伯临走前,都会和妈妈在门口推挡一阵,往妈妈的手里或是衣袋里塞上一卷钱。有时他料到妈妈指定不会收,就把钱藏在沙发垫子里或是压在电话机底下,因而甘蓝从小就知道,金伯伯是好人,长大了要报答他。
女孩子学厨不是件容易事儿。首先,掂勺就是件考验臂力和腕力的差事,就为这,甘蓝没少做俯卧撑;再者,烫伤切伤简直是家常便饭:第一年练习刀工的时候,甘蓝手上老是贴着新新旧旧的创可贴,像长了一根根木乃伊的手指头。
可是做任何一件事情,只要你不把忍耐当作态度、不把完成任务当作目标,就会得到公式结果以外的惊喜。而这份惊喜对於甘蓝而言便是:多年以後,她没有和多数同行一样,把烹煮食物当作单纯的谋生技巧,相反地,她仍然是一个热爱烹饪和享受百味的美食家。
工作稳定後,甘蓝就从师父家搬出来,住进了自己租住的房子,不过仍然离老俩口家很近,以便及时照顾。每周末,她都会帮着师娘做做家务,稍带脚做做婚姻谘询和调解工作。今日也不例外,师娘那老年合唱团领唱的嗓门儿,甘蓝还在楼道口就听见了,这次好像是因为添置家具拌的嘴。
两人的声音随着拧开的门继续放大,甘蓝叹了口气,脚在鞋柜里摸索到了自己的拖鞋。
「大老远就听见啦!」
甘蓝手里提了两口袋吃的,倒像是下班归来的母亲在教训自己调皮的小孩。
师父和师娘一个坐在客厅沙发上,一个拿着毛线活坐在饭厅餐桌旁,听见甘蓝一说,都撇了嘴瞧着天花板不说话。
「我晓得师娘是最讲理的。」甘蓝放了一包点心在桌上,坐在师娘旁边表明立场,「师娘,我从羊市街过来,在钟水饺的点心铺给你带了千层酥和三角酥,你吃一个消消气。」
师娘把毛衣针往桌上一扔,立刻控诉起来:原来起因是金师傅太爱买书,书房里的书柜买了一个又一个,却还不够使,现在又要添置。师娘认为家里不是图书馆,金师傅的行为太过疯狂,加上现在家具那麽贵,因而非得买实木的金师傅更是个罪不可赦的败家老爷们儿;而金师傅则认为师娘是典型的妇人之见,自己不爱看书也不让别人看,更不懂他爱书的心情。
甘蓝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摆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打算先从师娘那儿下手:
「师娘,师父的书房我看了一下,他确实已经很克制了,许多书都摞在地下。可是你晓得他腰不好,老这样弯下身子来找书的话,」她配合了一个弯腰的动作,「你忘了上次他放DVD把腰闪了那次有多折腾人了?」
师娘扭头闭眼,不作声,甘蓝看进展顺利,又转向金师傅:
「师父你还别瞪我,上次你闪了腰,师娘里里外外地伺候你,你感动不感动?你也是,现在都提倡环保,何必非买实木啊?合成的材料不一样的吗。」
最终,不由分说,甘蓝给二人做了个折衷的裁决——1。书柜由她去宜家买个简易的,保证给师父装好;2。以後师父尽量下载电子书,出门管好手。
金师傅将车钥匙丢给甘蓝,又往她裤包里塞了几张红票子,让她回来多买些菜。
「我中午叫了白芷过来吃饭,你买点儿好的。」
甘蓝慌了阵脚:「她…她喜欢吃什麽?」
金师傅想了想,说:「那天你做的野山椒小煎鸡,她好像挺喜欢。」
在宜家买了书架,再取好所有部件,甘蓝就马不停蹄地杀向了菜市场,她还从来没有因为谁喜欢自己做的菜而这样兴奋过。
白芷来的时候,甘蓝刚离开不久,不过金师傅和老伴儿之间的硝烟已经散去,开始合作起来给客人端茶递水果。
除去主客之间必要的过场来说,白芷看起来比中秋那次随意多了。这房子里的陈设变化不大,她也还隐约记着——哪里有个瓷瓶,哪里有一幅字,都被她一一说中,金师傅心里喜滋滋的。金师傅老伴儿那边,因为被白芷诚恳地夸了一番驻颜有术、容颜不老,又收下了首饰若干、保养品数件,因此好客之心陡然膨胀,下楼去光顾各家熟食店了。
这样一来,金师傅也总算得空开口:
「小芷,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吧?」
「嗯,至少短期内不会。」
金师傅又谨慎地问:「跟你爸,还是没和好吧?」
白芷抿起嘴,摇了摇头,手指摸着茶杯杯沿,失望地说:「和他简直没有共同语言。」
金师傅表示同意:「我要是你,我跟他也没语言!那个浑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没少做傻事!」他不想扫白芷的兴,转移了话题:「你来看我就高高兴兴的,等会儿甘蓝买菜回来,让她给你做晌午饭吃!」
白芷想了想,这好像是第三次见甘蓝了,难得金师傅和哪个徒弟的关系这麽好,以往总见他严厉呵斥後辈,搞得别人都怕他。
「这个娃娃其实是我的养女,你不要看她整天风风火火嘻嘻哈哈的,其实是个细腻、靠得住的人,而且她跟你很像,母亲走得早,面上要强,心里苦!所以我觉得你们俩能聊得起来,说不定还能当好朋友。」
在白芷上初中的时候,白焰朗和那个叫胡丽的女人搅上,从此就丢了魂魄。在胡丽一番逼迫下,白焰朗和白芷的母亲韩夜离了婚、抛弃了家庭。韩夜这个人性格向来沉郁,经此打击,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崩塌了,一直病病殃殃的。
白芷永远记得,初三的一节数学课上,班主任打开教室前门,在同学们的注视下表情复杂地叫出了她。
成都的冬天是灰霾阴冷的,寒气像是窜进骨子里的一根根冰刺,剜去了少女时期的最後一丝色彩。
母亲离世後,白芷再无心上学,把自己囚在房间里,急得外公外婆团团转。於是在美国的舅舅决定把她接过去上上语言学校、换换心情,如果她愿意,就考SSAT直接在美国上高中,继而大学。白芷答应了,并且也按照那条路线走着,不仅上完大学,还读了研究生,最後在一个实验室里工作了段时间才回国。
看见金师傅说话时脸上罕有的怜爱神情,白芷突然对甘蓝产生了好奇。
两人继续聊了一会儿,就听见玄关门响的动静,甘蓝两手都占着东西,一跳一跳地猫腰换鞋,嘴里不断抱怨街上老修路,挖得跟打地道战似的,害她堵了一路的车。
「我来拎吧。」
头上传来冷静清雅的声音,甘蓝猛直起腰,说话忽然不太利索了:
「二…二…」她想起金师傅说不许乱叫「二老板」,又改口道:「白…白…」
金师傅在一旁看不下去:「我看你就是个二百五!刚刚还满嘴跑火车,现在你那舌头脱轨了?」
白芷笑起来,只好自己从愣愣的甘蓝手里拿过一袋子东西,又转过头,假装失望道:「我都记得你叫甘蓝,你却忘了我叫什麽了麽?」
甘蓝回过神,追上正往厨房去的白芷,连说几个不是的,认真解释道:「我知道你的名字叫白…」她声音弱下去,「…白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随便能叫的。」
「名字起了不能叫,那用来做什麽?」
看见甘蓝额头一层薄汗,白芷抽了一张纸巾给她。
甘蓝谢着接过擦了汗,嗫嗫嚅嚅地,又转过身去用热水洗手。
热水器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水池里腾起白烟。
「你回客厅和师父师娘聊天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白芷在旁边一件件地将甘蓝买的材料取出,听见甘蓝赶自己,就开玩笑说:「果然大厨们做菜都不喜欢闲杂人等在场吗?」
见一句话又憋得甘蓝面上一阵羞赧的红,张合着嘴一个劲地说不,白芷才又正色说:「你我都是小辈,哪有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忙活的道理?就算我是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