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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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能行。”
下坡,却见三爷爷推着自行车在上坡。
姑姑说:“叔叔啊,你是来找咱娃的吧?”
三爷爷说:“看见你们我就放心了,找到三娃了吗?”
姑姑说:“三娃他就是想逗平平哩,他把咱娃的圆珠笔放在西窑板子上了。”
三爷爷说:“那就好,三娃这娃儿就是会逗平平,这娃从小就是逗平平长大的。人家申才他媳妇扭的扭的回去了,半天也说不清楚,我跑到学校问了人家李老师,李老师又问了小宝,才知道咱娃跑到平阳来了。”
姑姑说:“人家申才媳妇一个哑巴,你要人家怎么说清楚啊?她快生了吧?过几天我到咱家里去看看她,你们要照顾不过来就把人家接到平阳来。”
三爷爷带着我回村,到了村门口,看见小妈在池塘边坐着。
我跳下车,跑过去。
小妈站起来,笑。
我说:“小妈我回来了。”
小妈指指三爷爷又指指自己,咿咿呀呀的。
我说:“小妈我知道你告诉三爷爷说我去平阳了,小妈我要去上学了,小妈你也回家吧,一会儿要起风了,小妈起了风把你吹着了可不好,我奶奶说我小时候就是让风给吹着了。”
小妈笑,不停地点头。
男李老师带领我们拾棉花,村子东边二队的一块地里。
天近黄昏,拾得正欢,却见东西两头呼啦啦来了很多大人。
大人们喊着:“抓贼啦,抓贼啦。”
大人们喊着:“站住,别跑,谁跑收拾谁。”
我们四散奔跑。
蛋蛋、狗娃、银环和我一起跑,银环跑在我一边。
我说:“银环你甭跟着我。”
银环一下坐在地上,哭了。
狗娃说:“都球什么时候了,赶快跑。”
我说:“你快起来。”
银环起来,继续跑。
进村门顺着前街跑。
远远看见小妈在门口石头上坐着。
狗娃说:“婶婶啊赶快赶快,敌人就要追上来啦。”
小妈转身开门,我们一起进去。
小妈瞪大眼睛轮流看我们。
我说:“小妈没事,真的没事。”
小妈指一指银环,又在自己脸上抹一抹。
狗娃说:“人家夫妻俩闹别扭哩,婶婶啊,这是经常的事。”
银环说:“你胡说什么啊,你再胡说我就回家了。”
狗娃说:“你现在可不敢走,日他妈的说不定人家已经跑到家里搜查了。”
蛋蛋说:“人家你夫妻俩刚刚一吵架,我还说咱们球肯定完了,肯定要把咱们抓起来了。”
银环说:“我才没有和他吵哩,婶婶啊,你可甭听他们胡说啊。”
小妈笑了。
狗娃说:“到底是怎么球弄的啊,拾棉花怎么球拾成贼啦?”
蛋蛋说:“我见有人把文化都放倒啦,这麻烦肯定还不小哩。”
狗娃说:“人家肯定把闷闷这球娃俘虏了。”
有人拍门,小妈去开门。
院子里小爹的声音,他说:“你见咱平平了吗?”
小爹说:“呀,你们都在这里啊?银环连你都跑出来啦?”
小爹说:“没有跑出来的都关到二队打麦场了,人家把李校长也关起来了。我跑到人家场里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你,还说你跑到平阳去了。你奶奶心焦的,还说要我去平阳寻你哩。”
小爹说:“没事啦,你们跑出来的肯定没事啦,回家吃饭吧。”
吃完了饭,我们去二队打麦场外。男李老师和没有逃脱的同学们,都还被关着,很多大人在走来走去地骂人。
蛋蛋说:“说球了半天,就是拾棉花前,文化没和人家二队队长说一声。”
归去来 第八章(5)
狗娃说:“这球二队队长就是个憨憨二杆不够数。”
蛋蛋说:“咱平平也是个二杆,一句话就把人家银环说哭了。”
狗娃说:“把棉花还给他不球就行了,还想怎么啊?日他妈的,还想把人送到县里啊?我球就不信他能把里头的人都定成反革命。”
终于放人了。
小宝说:“倒是没挨打,日他妈的就是饿死啦。”
闷闷说:“我就是没寻着东西,要是有东西,我球肯定就开始挖地道了。”
狗娃说:“要球再关上你们两天,我们肯定就从外边开始挖了。”
闷闷说:“那咱俩要是挖岔了,接不上,那球就麻烦了。”
一起去看男李老师,很多同学都站在校门口。听说男李老师在地里摔倒了,衣服破了还流了鼻血。
小宝说:“我妈说她明天肯定要去公社说说这事哩。”
狗娃说:“一会儿咱到二队队长家窑顶上,把他家的球烟筒给堵上。”
闷闷说:“明天见了他娃,我肯定要把他好好打一顿哩。”
蛋蛋说:“听说红红妈哭得厉害哩。”
狗娃说:“你球就知道男女关系。”
闷闷说:“呀,红红妈肯定不能为李老师哭,她要为李老师哭,人家全村人不就都球知道了?那红红爹肯定也知道了,球就麻烦啦。”
奶奶说:“这真是丢全村的人哩,文化大革命咱村都没有打过老师,文化大革命完了,咱村还能打人家老师,这真是丢全村的人哩,真是羞先人哩。”
奶奶说:“明天起来我煮上五颗鸡蛋,平平啊,你给人家李老师带上。你告诉人家李老师,你就说是我奶奶说的,请人家李老师来咱家吃上一顿饭。”
前街一个当兵的哥哥回来探亲,我们去看他,当兵的哥哥家准备了很多的糖果给我们。当兵的哥哥说越南人在边境挑衅我们,解放军叔叔都很生气,随时准备还击那些越南人。
闷闷说:“肯定是日本人寻事哩,他们不敢直接打咱,叫越南人出头哩。”
狗娃说:“呀,你胡球说什么啊,在越南人背后挑事的是美国人。”
蛋蛋说:“你们都胡说哩,挑事的是苏联人。”
小宝说:“我妈也说是苏联人。”
闷闷说:“管球他是哪里人啊,咱解放军派一个连过去肯定就没问题了。”
狗娃说:“呀,一个连恐怕不行,肯定还是要派一个团哩。”
小妈在门前石头上坐着。
闷闷说:“小妈啊,给你一个糖蛋,是酥糖。”
狗娃说:“婶婶啊,我已经把我的糖蛋吃了,等你生下了,我让我妈给你送一斤红糖,再给你送一斤鸡蛋。”
小妈笑了,点着头。
闷闷说:“咱小妈肯定会给咱再生一个兄弟的。”
狗娃说:“你们家兄弟那么多,还是生一个女的吧。”
闷闷说:“生球女的不管用,看看银环家,全是女的,只能招女婿啦。”
狗娃说:“闷闷你真是个憨憨,你在谁跟前啊,敢这样说话哩?”
闷闷说:“呀,哥哥啊,我不是说你和银环哩,我就是想咱小妈能给咱生一个兄弟哩,哥哥啊,你不会怪我吧?”
男李老师在给我们上课。
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短促尖锐的叫声,凝神细听,却再也没有了,仿佛错觉。
我们继续上课。
一个婶婶在敲门,男李老师出去了。
我们窃窃私语,急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男李老师探身进来,说:“王平平你出来一下。”
我赶快跑出去。
男李老师说:“王平平……”
婶婶说:“平平啊小妈不行了……”
男李老师说:“你要……”来拉我。
我夺身而去。
出校门,李老师正匆匆往学校走。
她抬头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我,试图把我抱住。
我挣脱了,我看见我小爹和小妈他们住的前头院门口一堆人,我哭喊着扎到那堆人里去。
我浑身颤抖着被大旺舅舅紧紧抱住,我没办法挣脱他到房子里去。
泪眼模糊里我听见大旺舅舅一遍遍地说:“平儿啊你不能看,你三爷爷说了不能让你看……”
那一声喊是小妈的。1978年秋日将尽的一个午后。
小妈死于难产,孩子也没有保住。
简单的葬礼,没有太多的亲戚,三哥和我披麻戴孝给小妈送葬。
三哥说:“熬了一锅茼蒿菜,就把咱小妈给埋了。”
我说:“小妈就是让风给吹着了。”
奶奶说:“申才啊,你就不该把你媳妇一个人放在家里,我早就说让人家住到咱后头来,你不让,你心疼我哩,你不让我伺候你媳妇,人家一个哑巴,你让人家住到后头来,就是再难伺候也能行,就是把我累死了,也总比人家娘们俩都走了强吧?就是你不让你媳妇住到后头来,你出门总能把你媳妇搁在我面前吧?人家你小小就没了妈,人家你妈也是把你交到我手里,现在媳妇孙子都没啦,我要见了你妈,可怎么跟人家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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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 第八章(6)
村门口碰上银环。
银环说:“平平你割草啊?”
我说:“我在等狗娃和闷闷哩。”
银环说:“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句话,你小妈老了,你甭难受,能行吗平平?”
我说:“能行。”
狗娃和闷闷从村门里面出来,他们说:“呀!”
银环说:“那我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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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 第九章(1)
奶奶说槐树里面住着神仙精灵,所以村里人要吃槐花从来不上老槐树去摘。我确信不疑,狗娃闷闷等等也跟着我确信不疑,较早崇尚唯物主义的蛋蛋则持怀疑的态度。我们约定什么都可以用红缨枪捅一捅,但大槐树只能绕树三匝坐下乘凉。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用红缨枪戳了大槐树一下,枪身反弹把我摔了个跟头,我爬起来给大槐树磕了个头仓皇逃窜。
三爷爷说所有村里死了的人晚上都会到庙里聚会,有次我夜里游玩归来看到庙里灯影恍惚绰约,刹那汗毛倒立拔腿飞奔。由此更加确信白天庙里是村里的库房是申才小爹的天下,他子承父业接任保管负责给大家分油分粮食,晚上就是另一个天地了。
土将台仿佛刀劈斧砍般方方正正高达五丈,顶上一棵青松永远枝繁叶茂。夏天拾麦子的间隙李老师会带我们坐在土将台底下乘凉休息,习习风中我们东倒西歪听李老师讲故事,松鼠在身边窜来窜去,不时会有松仁落下或者松香滑落黏黏糊糊的。我们有一次试图将一只马蜂用松香黏住制造琥珀,但马蜂在狗娃手上咬了个包之后又在闷闷的额头上咬了个包。
夏日白天的池塘是女人的领地,她们走下一段两边有石雕的台阶,坐在水边洗衣服捶棉布。青蛙蹦来蹦去,水边树上蝉声连天。我们往往晚饭之后去游泳,这是为了避免自己光着身子被女的看见。去池塘游泳叫“打西瓜”,奶奶识别三哥和我是否打西瓜的方法是,等我们回家后在我们的腿上用指甲划一下,没有打西瓜就几乎没有痕迹,打了西瓜则会立刻黑白分明显示出一条泥痕。池塘没有水的时候,干裂的泥地干干净净。大雨过后池塘便成了非常危险的区域,闷闷有次打西瓜被水下一块玻璃割破了脚,从此再也不敢去打西瓜了。
宽阔的打麦场在平时,是我们跑步扔手榴弹的地方,尽管也会尘土飞扬喊声阵阵,但麦收季节的打麦场才真正地生机勃勃。脱粒机轰鸣声中打麦场热闹的夜晚,我们会在麦秸堆里钻来钻去,常常被麦秸掩埋然后突破出来是难以厌倦的游戏。有时候我们也会在麦粒堆上睡觉,看颗颗麦粒从指间滑落晶莹饱满。有次蛋蛋非常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