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的冰山-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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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先按照严彩凤出的主意，把伊大用调回总部，升任党委副书记，具体负责企业转制的宣传工作，钱淑惠负责转制前期资金筹备，内部审计和外部协调，严彩凤负责转制方案的启动，张德先理所当然拿总，就这样，黑龙集团转制领导小组成立了。
张德先部署就绪，指示方案未动，舆论先行。伊大用按照他的工作布置和宣传思路，下到各个企业进行动员，基本基调是“解放思想，打破大锅饭，买断身份，国企变私企。”这种脱胎换骨的改变，犹如一石激起千重浪，闹得黑龙集团上上下下人心惶惶，大家都为自己的前途命运担心害怕，真要是砸了国家给的铁饭碗，今后靠什么生活，不得而知。如果国企变成私企，私企老板不就是过去旧社会的资本家，国企堂堂正正的职工，不又成为一无所有的无产者，饱受剥削和压迫。虽然说在国企时，从资本论的角度分析，职工也是无产者，毕竟有一个生活保障的铁饭碗，退休无后顾之忧，这下子换了个泥做的饭碗，说不上什么时候摔碎了，生活可就没了指靠，尽管国家提倡社会保障制度，眼下谁也看不透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再说了，买断身份，总有杨白劳卖身契的感觉，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马上就要退休了，竟然变成了无依无靠的打工者，谁也想不通，因此，伊大用负责的企业转制宣传，引起很大反响，而且这种高层吹过的毛毛雨，足以让职工们产生可怕的种种疑虑和猜测，也清醒的认识到，不可抗拒的命运选择，即将摆在每个人的面前。
经过一段时间的宣传，紧张的黑龙集团职工，无不关注企业改革的红色信号的升起。张德先觉得时机成熟，立刻召开黑龙集团企业改革动员大会，张德先做出了令所有人，特别是伊大用惊诧万分的讲话。
“全体职工们，近日来，伊副书记到各个企业宣传国家关于企业改革方针政策，也提出了黑龙集团转制的基本思路，大家一定收获不小。我听到下面议论纷纷，有的说转制是一种倒退，国企职工变成了资本家的奴隶，有的说为国家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到头来头上插了一根稻草，成了没妈的孩子……等等等。不管大家怎么说，这次企业改革，国家职工的身份没了，手里的铁饭碗没了，怎么活下去？今天我告诉大家，只要我张德先有口饭吃，就少不了大家的。（掌声）在这次企业改革中，政府提倡国企资本转让，或者拍卖，应向少数人手里转移。说白了，一个人能买的不要二个人买，少数人能买的不要大多数人买，避免重蹈国企大锅饭的覆辙。借鉴国外股份制企业资本运作的经验，参考南方转制企业的成功模式，这是企业改革的必由之路。但是，我考虑国营企业，资本是国家的，职工属于国家身份的劳动者，贡献不可忽视，现实一点说，在党的三中全会以前，农民兄弟不如吃皇粮的职工，土地承包之后，国营企业的职工不如分田单干的农民兄弟。大家心里清楚，我们没黑没夜的战斗在企业，只能落个年吃年用，有点攒箱的也不多，因为我们劳动的剩余价值都上交了国家，最终变成我们的养老金。现在国家要把企业转让出去，谁来保证我们的养老问题？这是大家最为关心的焦点。为了解决这个突出矛盾，我向政府提出了‘国退民进，全员入股’企业改革方案，什么意思？既不让一个人买了，也不采取少数人经营的思路，而是全体职工全员入股，使大家从无产者变成资本持有者，即买断了国家职工的身份，又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主人，再也不用担心今后的生活保障。（雷鸣般掌声经久不息。）
“大家一听我这话都很高兴，不过你们必须清楚的知道，要成为股东，绝不是红口白牙说空话，那得准备沉甸甸的银子，一点商量都没有，没有银子谁也甭想好事。关于黑龙集团企业转制具体方案，由红河水泥财务部长严彩凤同志宣读解释。”
……大会开得人心振奋，群情激昂，张德先的人气指数迅速提升。就是红河存有种种疑虑甚至不满的职工，也觉得找到了真正的娘家人而感激不尽。可是有一人如同嚼蜡，伊大用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往外倒。散会后，什么事都好叫个真儿的他，找到张德先一吐为快。没等伊大用张嘴，张德先抢先说道：“伊副书记，你找我是不是刚才我的讲话伤了你的自尊？”
“张总，我并没有这种感觉。因为我负责宣传，不是我个人的观点。不过，我有点不明白，张总让我下去宣传，我可是按照你的意思照本宣科，万万没有想到，张总讲话的实质和宣传思路截然相反，为什么让我去做反面宣传？莫非意在我点炮你来胡？我找张总，就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意图。”
“老同学，说你是个书呆子，也不完全对，可遇到问题，你总是认准一个死理，不知变数，这就是迂腐。我们的宣传是国家大形势，是县政府的倡导，职工反响很正常，我就是要职工有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感觉，然后站出来指明方向，让他们看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这种先抑后扬的效果，无法用宣传手段达到的。试想一下，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提出国退民进，职工不但没有心灵的震撼，反而感觉到出了姑家有姨家，会把过去对国家的依赖性继续延续下去，这恰恰是我们必须摒弃的。因此，我们采取这样一种教育方式，让职工感到生存危机，又看到希望的曙光，正如国际歌唱到的，不要靠神仙皇帝，要靠我们自己。”
“可职工的反应，怎么给我一种感恩戴德的感觉。他们并非树立了不靠神仙皇帝要靠我们自己的信念，而是全靠张总救命之恩，因而张总达到了一呼百应的效果，我想这才是张总的真实目的。”
“这么说也对，事实如此，我不否认。黑龙如何转制，我可是绞尽脑汁才思谋出一套稳妥方案，现在看来，我能够得到职工拥护，说明我的思路没有错。无论什么时候，尤其在人心惶惶的节骨眼儿上，顺乎民意，稳定大局，尤为重要。”
“张总考虑过没有，有一利必有一弊。全员入股，既是员工，又是股东，股份制三权鼎立如何做到？就说高层机制，董事会、监事会、股东会尚可分配，经营高管是外聘还是内荐？如果东家把经营担子一肩挑，股份制的监督机制岂不是聋子的耳朵——摆饰。如果股份制企业失去监督机制，恐怕企业转制真的是换汤不换药，跑了一转圈又回到原点。如果股东控制不了经营的话，企业的命运就会劫难重重，甚至下场很惨。我们知道，国营企业，背靠国家这棵大树，孩子哭了报给娘，可民营企业，经营不下去，不是员工失业的问题，而是股东没饭碗吃饭的问题，顺乎民意，一呼百应，丧失民心，也是千夫所指。所以，民营企业的生存，竞争更激烈，民营企业的经营，管理要求更高。由于民营企业社会基础和经济基础薄弱，生存的脆弱性是不争的事实，一旦企业遇到不可抗拒的风暴，它没有国营企业的定力，往往经不住考验，即使已经建起了大厦，因为基础不牢，也会轰然倒塌。我不是危言耸听，这样的例子国内国外都有，我们不能不清醒的认识到。”
“伊副书记考虑的很远，我从不关心千里之外的路，只注意脚下。从民营企业生存的角度分析，不管是国外还是国内，生存下来的居多，落败的必然是极少数，而且落败的原因，也不是体制问题，而是经营问题。我们说，转制不是搞活企业的仙丹妙药，这只不过解决了所有权的归属，经营管理才是企业生存制胜法宝。我主张国退民进，全员入股，使职工变成了股东，以此赢得民心不假，同时，我也让职工们懂得一个道理，如何从职工转变成股东，成为企业真正的主人，只有企业生存下去，主人才能衣食无忧。你想想，这种激励办法，是不是胜似苦口婆妈的教育？这就是戏法巧妙不同，各有各的高招。”
“张总的手段，别人不清楚，我不是没领教过。在大会上听张总讲话，我一直在想，也为你扼腕感叹：张总生不逢时。如果张总投笔从戎，你的智慧加上你的手段，一定是一位常胜将军，你最看重的功名远远不止今日。”
“虽有讽刺意味，不乏肺腑之言，知我者知青战友矣！”
“张总，恕我直言不讳，黑龙集团转制方案，明着看为全体职工着想，实际个人利益高于一切。你不要激动，全员入股的形式，其实是权力分配的平衡，人人都有股权，在持股人素质不高的情况下，股权在其手里，也是傻子看戏…——弄不明白，只不过是拥有实际权力者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如果集中到少数人手里则不然，因为能成为少数者，肯定都是企业的精英，他们对股权作用的认识不像普通人一无所知，能够深刻理解股份制企业三权鼎立的作用，所以，张总想达到一个人操纵企业的目的，怎样如愿以偿，怎样打破这种平衡，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愚昧的大多数，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一句谎话可以使他们感恩戴德，如果把他们提到国企时一样主人翁的地位，这种诱惑足以令他们高兴地不知所措，可他们始终不明白，在国企时，做了一辈子主人翁，究竟拥有什么？企业转制后，成为企业一位小股东，在股权无法干预实权的状况下，又能拥有什么？关键是这种股份制企业的基础，如同建造在沙土上面，没有牢固的根基，一旦遇到风暴的冲击，后果不堪设想。张总，如果你想干一番大事业，这种驾驭企业的方式方法万万使不得。”
“人思想偏激，看问题肯定偏见，这是我对你的看法。至于我是否为了权力在运作全员入股，既然你直言不讳，我也说句实话。权力与一个人的地位有关，手段只能增强权力，不能决定权力，我的权力在于我能不能拥有现在的地位，不在于采取什么转制形式。我提出国退民进，全员入股的思路有两点，其一，为了稳定大局，不想把企业转制搞得孩子哭老婆叫，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是全员入股，才能稳定军心。其二，黑龙集团不是小门小户，国有资产转让数额巨大，少数人没有能力出资，不现实的事我不会做，这才是我的真实目的。”
“为什么非得局限内部？社会有能力的出资人难道不行吗？股份制企业最好的结构是股东、经营者和员工截然分开，而引进社会人出资，恰恰是实现这个理想形式的最佳方案。”
“你这个人啊，书本的东西学得太多了，迂腐的不可救药。我问你，你说的这种形式的股份制企业存在吗？任何一个股东，尤其大股东，把钱扔到企业不闻不问，不要任何权力，就你比较推崇的独资企业和少数人合资企业，出资人不在企业寥寥无几，大股东大都身兼数职，即是资本所有者的股东，又是经营的管理者，这不影响三权鼎立，互相制衡，更不像你说的企业转制流于形式，换汤不换药。再者说，股份制形式虽然风行世界，可对于我们习惯了国营体制的企业人，还是比较新鲜，必须有一个适应阶段，逐步摸索出股份制企业的经营管理要略，包括你所担心的权力分配问题。其实，你对我们实施方案的偏见，主要是对我一成不变的看法，或者说根据以往某种记忆，所下的主观臆断。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