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倾天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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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主人噬笑,眼神也转开了,只道:“可见夫人还是用心,竟皆着月白锦衣。”
顿了顿,桃源主人收住了笑容:“只是我虽喜月白,却不喜夫人玷污了这颜色。除了那女孩子,你们实在不适合我这月白!”
桃源主人有些薄薄的愠怒,这王夫人有时有些自以为是了,先是以从前的一句言语威胁他给她儿子一个机会,再存着利用小女孩的小心思。
“罢了”,桃源主人拂袖坐于竹榻之上,也不看向王夫人,只自顾自地摆着棋局,道,“我既答应了给王氏小郎一个机会,也不会食言。及榻吧!”
闻言,王夫人推了推王延之。王韵之一脸愁苦地上前拱手做了一个揖,然后舒了一口气双腿跪坐在竹榻上。
“只一局,若你吃不了我三十子便就此作罢了!”桃源主人一边摆着棋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其实真别小看这三十子,桃源主人棋艺冠绝天下,鲜少有人能胜他。是以这三十子对于稚童来说要求也算高的,当然三十子也是桃源主人收徒的最低标准,无论对谁总是不偏不倚的三十子。
桃源主人素来最喜欢白色,是以每每博弈执的都是白子,故而王允之执的是黑子。桃源主人风轻云淡得很,对待这博弈倒是如同日常喝茶饮酒一般悠闲悠闲的。
毕竟是小孩子,王允之倒是紧张得多,对手是冠绝天下的桃源主人,且又是一副优哉游哉、风轻云淡的心态,他担心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每一步,王允之都是细心斟酌;每一步,王允之都考虑桃源主人的路数。
白子、黑子放在棋盘上发出“嗒”的响声,宅院本就幽静,故而这声音也格外的清晰。原是幽静怡人的环境,可此时的王允之却犹如巨石压身,他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压力,仿佛周围的空气只要稍微震动一下便可以令他执黑子的手颤抖一下。
就连王夫人在旁边看着都有些紧张忧虑。
四个人,一个悠闲地执着白子,一个紧张地执着黑子,一个忧心忡忡地立着,一个淡漠安静地观着。
二十子、二十一子、二十二。。。。。。二十八子、二十九子,只差最后一子了,只要再捱一子便成了,这最后一子至关重要,不由地王允之愈发地汗如雨下。
桃源主人瞥了王延之一眼,眼神中带着轻轻的嘲讽,非是他厌恶王允之,反之他认为一小小稚童能捱他二十九子已是不同寻常了,只是他实在厌恶王夫人的做派,是以连带着也不喜王允之。
“嗒”,一颗白子落下,桃源主人一挥衣袖起身,冷漠地说:“你走吧。”
王允之一脸死灰地望着棋盘,稚嫩的小脸白得不像样子。最后一子,桃源主人杀得他无路可进亦无路可退,他被僵死了,他终究没能捱过三十子。王允之抬头望了望他那面色忽白忽青的母亲,绝望的眼睛似乎要泪水朦胧了。
允之终究还只是个孩子,能保持到这副模样已经很好了。
“哼”。桃源主人冷哼一声,毫不在意一旁面色不好的王夫人和无措的王延之。他衣袖一甩,脚步轻若淌水地离去。
“桃源主人,你看女娃子如何?”王夫人被逼急了,语气也不似方才的温和有礼,此时倒有些凌厉了。
桃源主人骤然停住脚步,他扭身回头看了看仍旧淡漠的萧晗,旋即他又冷笑道:“怎么,夫人愿摊牌了?”
王夫人稍微收敛了一下方才的凌厉与慌张,神态雍容地不紧不慢地说道:“阿晗六岁有余,先生不觉得六七岁的娃娃已经这副模样极是难得吗?”
“所以呢?”桃源主人心中冷笑,他倒是要听听。
萧晗立在旁边一声不作,神情中没有慌乱没有惊恐,还是清冷冷静得非常,全然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姿态。
“阿晗有天人之姿,尤其是清冷的气息,想必先生也注意到了,是以第一眼先生便望向了阿晗”,王夫人气定神闲地缓缓地说着,仿佛把握很大,“若先生愿意,阿晗便可跟允之一同与先生走!”
萧晗猛然抬眼看着王夫人,果然没猜错,她果然是件交易品。她的眼神很冷很淡漠,但仍是一言不发。
桃源主人没有答话,看样子或许是在考虑王夫人的提议,毕竟这样一个孩子很难得,先不说那出尘的容颜,且说那清冷的气质便是世间绝有的。
“母亲”,王允之再是小孩子也懂得了他母亲的言外之意,便急道,“萧晗不是东西,怎可拿她来交易!”
“允之!”王夫人一顿呵斥,眼神凌厉地看向王延之示意他闭嘴。
王允之素来怕他母亲,是以被他母亲呵斥了便低着头不敢再言语,只有小声地自言自语道:“萧晗那么好,不能当物品的,不能的!”
闻言,桃源主人眼神瞥过王允之,又凝视了一下萧晗,最终目光还是停留在王夫人身上。他轻蔑地道:“夫人是说,若在下收了王小郎那这女娃便送与在下了?”
话刚说完,桃源主人便将目光定格在了萧晗身上,他倒想看看这女娃子究竟是什么姿态。只见萧晗仍旧淡然得如一汪毫无连漪的清泉,清冷得宛若寒夜中毫无斑点的苍月。她的眼神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就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她。
“先生若应了,便是如此!”王夫人嘴角含笑,仿佛对于这件事她已经有十足的把握,她敢打赌桃源主人一定会应允的。
王夫人话音刚落,桃源主人便一阵冷笑,笑过之后,桃源主人便沉下了语气道:“这女娃固然好,我也固然喜欢,然夫人的种种做法我却着实厌恶!”
霍然一惊,王夫人蛾眉一皱,她实在没料到桃源主人会是这样,她实在没料到自己已经深受桃源主人的厌恶了。
“是以,在下不打算令夫人如意了”,桃源主人衣袖一甩,声音愈发地沉怒,“夫人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罢竟转身大步向竹林之外走去,他脚步轻快带风,衣带翩然,月白的锦袍一荡一荡的宛如流水一般,可见他的愤然离去是毫不给王夫人留面子了。
王夫人愣在原地,如斯之时她也不知该怎样相求了,她已经引得了此人的厌恶。只是这人不是第一眼便看上了萧晗吗,理应想将她带走才是,不是说桃源主人对喜爱之物极是执着吗,就算对自己厌恶至极也会对自己妥协呀!
就在桃源主人的身影快要湮没在竹林之中时,一个清冷淡漠的稚女的声音兀然响荡在宅院之中:“三十步棋,君上可否令萧晗一试?”
萧晗的声音中带着的是天生的清冷,是以这番话语竟有些老成全然不似小儿黄口。再则萧晗为人肃穆冷然,人于第一眼便可知这女娃子不似一般嬉笑玩闹的孩童,故而此话倒是言意笃笃!
闻言,桃源主人竟止住了步伐,却还是未曾转身,只听那声音中带着哂笑:“女娃莫要黄口,你虽出众却也非神力之童!”
看着桃源主人那又欲抬开的脚步,那清冷淡漠的声音中竟荡出汩汩嘲讽:“与君博弈,堪用神力?君怕是妄自尊大了!”
萧晗言语间竟是对桃源主人的不屑,桃源主人哪里受到过这种轻蔑,何况这轻蔑出自垂髫稚女,于是登时心中也是愤然难当。
他转身,提步向萧晗走去,月白面具之下的双眼幽深地望着萧晗。萧晗也不惧,眼神未曾躲闪半分,就这般直直地迎上了那愤然的目光。
待到完全走到萧晗跟前时,桃源主人心中一个咯噔,这女娃子好生聪明,这般年纪便知使出激将法了,而自己几乎上当。于是,桃源主人稍微平复一下心中的愤然,好整以暇地说道:“女娃子,激将法于我无益。”
他已经在脑海中想象出了萧晗在被拆穿的无措与羞愧或是言语期期艾艾地惶怖。
然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七岁不到的女孩,这个本该如同龄孩子的萧晗。
萧晗言语间尽是轻缓,神色中也无不露出平静,哪里有那所谓的言语无措。
“实者虚也,虚者实也,先生何知此仅为激将?”这番冷静玄乎之话竟是出自萧晗这个垂髫稚女之口,桃源主人现在是愈发好奇这个小女孩了。
好奇归好奇,桃源主人仍是一心以为萧晗在使激将法,便近乎逗弄地对她说道:“哦,女娃子还有辩解的?”
萧晗清冷淡漠的面容中看不出其它多余的一丝情绪:“君上糊涂了,有实学者乃敢使激将一计,否则便是自讨屈辱,如今萧晗敢令君上以为激将便说明萧晗能与君上一搏!”
萧晗的话语确实也是在理,然桃源主人仍是不相信眼前这个垂髫稚女有那样的本事,此番也不过是孩童的黄口罢了。然,这女娃子的伶牙俐齿倒着实令他惊了一番,他原以为冷冷清清的人口舌便不行。
桃源主人摇了摇头也不再看向萧晗,径直甩了甩衣袖迈步离去,还说道:“女娃子,你也能言善辩,然世间欲与我博弈之人何其多,今日我又岂会再与小儿对弈!”
这话说得忒骄傲,然桃源主人说的也是事实,也是他骄傲的本钱,当斯之时,名士皆以与桃源主人博弈为幸事。
萧晗仍旧清清冷冷淡然得很,丝毫不因桃源主人的话语有半点慌张无措,仿佛她这个稚女能令鼎鼎大名的桃源主人应允一般!
果然,桃源主人那轻缓的脚步骤然停下,因为萧晗说:“君上可与世间众人博弈却唯独不能与自己博弈!”
见着桃源主人停下的身影,萧晗忽然停止了话语,只定定地盯着那身影。彼时,宁静的周遭仿佛笼上了一层紧张压抑的气氛。
兀然,桃源主人又回走过来,步履凝重全然不似最初的轻盈,那看向萧晗的眸光也是幽深不见底,那眸光就这般直勾勾地注视着萧晗,寸寸目光无不透露出探究的意味,甚至全然无视旁边的王夫人与王允之。
看着桃源主人露出的目光变了,王夫人连忙拉了拉萧晗,道:“阿晗,不得放肆,莫要惹了先生!”
谁知萧晗并不理会王夫人,反而直直地毫不抗拒地迎上那探究不已的眸光,道:“萧晗可令君上与己对弈。”
停在萧晗面前,桃源主人俯视那只及他腰腹的稚女,从那晶莹清冷的眼眸里看到了难以捉摸的慧光。霍然,他释然轻笑,朗声道:“好,女娃子,我应允了,三十子,仍是三十子!”
说罢,桃源主人径直坐于竹榻上,还是执白子。萧晗也挥了挥繁杂的衣带坐在方才王允之坐的位置,小小瘦瘦的手执起黑子。
“萧晗。”王允之有些瑟缩地看着萧晗,他素来棋艺好,却还是敌不过三十,眼前这个清清冷冷的萧晗又怎能过三十,他不禁有些为这个貌若仙童的妹妹担忧。
其实王允之不信担忧也是应该的,萧晗不过六岁稚女,只不过长相好些,气息不同些,居然如此大放厥词。
萧晗素来是冷冷漠漠的,因此也并未理会王允之,只淡然地望着桃源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