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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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东绮在东次间里听个分明。家中长辈若施惩戒,还以理服人,可惹到林锦楼头上,他懒得讲道理,巴掌直接抡上来,打到你服气求饶为止,早些年,林长政的宠妾尹姨娘给秦氏上眼药,秦氏气得与林长政大吵一架。林锦楼当年不过九岁,听说此事,闯进尹姨娘房里,劈头盖脸抡拳头就打。纵然他还是个孩童,可生得高壮,又从三岁起习武,跟小牛犊子似的,众人阻拦不及,尹姨娘鼻子便鲜血迸流,乌眼青面,脸上开了个彩帛铺。丫头婆子们哪里拦得住,林锦楼抄起墙上挂着的辟邪剑,对着尹姨娘就喊打喊杀,尹姨娘的丫鬟上前去挡,登时被那剑削掉一根指头,鲜血淋漓哀号不止。尹姨娘被林锦楼削掉一把头发,方知林锦楼真是来要她的命,吓得拔腿就跑,林锦楼拎着剑就追,口中骂道:“贱人,快过来受死!今儿谁敢拦我,有一个算一个,通通杀了干净!”追着尹姨娘跑了半个花园子,方才让闻声赶来的秦氏拦了下来。
林长政气坏了,命林锦楼跪在地上,抄起戒尺就去打,林锦楼梗着脖子道:“不过就是个贱人奴才,竟有这样的狗胆欺负我娘,今儿没捅死她算她便宜,倘若日后再满嘴喷粪,小爷我给她大卸八块,扔到池子里喂鱼!也让那些长舌头乱挑唆的都长长记性!”
林长政气得手直哆嗦,指着道:“反了,反了!她是你庶母!”
林锦楼翻着白眼说:“她生的孩子是我手足,可一介奴才贱人,见了我得规规矩矩的鞠躬叫一声‘大爷’,怎么就成了我的庶母,她也配?好大架子的奴才敢骑到我头上,骑到我娘头上,我不弄死她弄死谁?爹爹若因这样的贱人奴才就迁怒于我,不顾父子之情,倒也不配做我爹!”
林长政素是个端严持重的,万没料到自己会有这样混不吝的儿子,登时气个倒仰,举着戒尺再打。正此时林昭祥来了,林锦楼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噌噌”跑到林昭祥跟前,抱着林昭祥的腰嚎道:“祖父祖父快来救我!我爹为了那个贱人要休我娘,还要打死我!”
林长政听林锦楼颠倒是非,气得差点晕过去。林昭祥板起脸,“妻妾有别”等训斥一番,见林锦楼身上带着方才戒尺抽的血印,不由心疼,斥道:“楼哥儿才多大!禁得起你下死手?林家素来子嗣单薄,他可是家里的长孙,你伤了他该如何!因为一个贱人挑唆就夫妻失和,连家都治不好,如何在外做官!”
林长政垂着手听训,一错眼的功夫,瞧见林锦楼站在林昭祥后头跟他挤眉弄眼的做鬼脸,心脏差点发病。
第二日,林锦楼乖乖去给尹姨娘认错,只临走时,趁人不备,对尹姨娘阴狠狠道:“贱人!再敢一回就真弄死你!”吓得尹姨娘一场大病,见林锦楼都恨不得绕道而行。若是玩女人间的阴柔手段,尹姨娘自然无惧,可林锦楼上来便是要人命的,他是林家得宠的长子孙,真杀了她,林家也不能如何,她自己反而搭上一条小命儿,何苦来哉的!之后,尹姨娘又经秦氏几道雷霆手段,便彻底老实下来,一丝念想全无了。
林昭祥也因此事对林锦楼更看重,特意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此事林东绮听秦氏说过好几回,每次都道:“你大哥是天生这个性情,九岁才多大?就有杀人的胆色,幸而后来你祖父调教,才让他性子收敛些,没跑到偏处去。不是我夸嘴,楼哥儿迟早是个成大器的,你这个当妹妹的还少不得仰仗他呢。”
现如今外头那几个不省心的吃了豹子胆,惹怒了这霸王,林东绮揉了揉太阳穴,免不了打个圆场,走出去道:“弟弟妹妹都知道错了,甘心领罚,日后可再也不敢了。”又对那几个小的说:“是不是呀?”
林东绣忙带头道:“是是,知道错了,知道错了……”说着去拽林东绫,林东绫也别别扭扭的认错,林锦亭垂着头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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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相问
林东绮又端了盏茶过去道:“大哥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都是猴儿,淘气着呢。”
林锦楼“啪”把茶碗往炕桌上一房,冷冷道:“我最后再说一遭,香兰是我房里人,你们最好日后都敬着她,倘若再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别怪我不留情。今儿不过是打奴才板子,下回直接揍你们几个,大不了打完了我亲自到祖父跟前儿领罚。今儿个的事,哥哥念你们还是年纪小不懂事,给你们留脸。”见三人低头耸肩的模样,又厉声道:“都听见了?!”
亭、绫、绣吓得一激灵,忙不迭的点头。
林锦楼哼了一声:“知道还不快滚!”
那几人如获大赦,起身便往外走。
林锦楼道:“等等,小三儿别走,跟我过来。”
林锦亭赶紧跟在林锦楼身后,进了卧室。林锦楼坐下道:“前阵子你跟我说韩光业的事,我斟酌几日,眼下有个八品的把总缺儿,没甚油水,倒有些俸禄可拿。”
林锦亭忙道:“他自然乐意,如今谋个缺儿多难韩氏父子都是知晓的,韩光业大字都没认全,不过有个机灵会办事的脑子,一来就是八品的官儿,总该知足。”
林锦楼轻笑一声道:“他是机灵,知道走你的门路。”
林锦亭道:“他央告我几次,我也是缠不过了,看他可怜。他若是当不好差,大哥只管踢了他。”
林锦楼道:“听说你最近没怎么读书,天天跟一群膏粱纨袴混在一处,倘若不想科考了,不如到我手底下捐个官儿,日后当个肥差要务的,也是个正经路数。”
林锦亭摇头道:“算了。读书写文章好歹还有些功底,舞枪弄棒的我一窍不通。祖父还指望我中举呢。”
林锦楼听了这话笑了出来,道:“就你天天混吃等死的模样儿,真能考个举人,林家得开堂祭祖再给佛祖塑个金身去,祖父一欢喜也能多活二十年。”
林锦亭耷拉着脑袋道:“我不是考上秀才了么,当初奕飞在这儿,我也天天悬梁刺股,最近才懈怠,过了明儿。我就去书院接着念书去。”
林锦楼道:“若不成就走走考官的路子,去年主考就是我爹的同年。”
林锦亭摇摇头道:“还是再试一回罢。”撩眼皮又看了林锦楼一眼,想再问香兰的事。可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开口。
林锦亭出门时,正看见书染站在院子里,便上前道:“书染姐姐,忙着呢?”
书染笑道:“我看凤仙花开得好。掐几朵包指甲去。”
林锦亭见左右无人,便打听道:“好姐姐,快告诉我,我哥房里那香兰是怎么回事?”
书染道:“她怎么进来的不知道,三爷自个儿打听去。”
林锦亭嬉皮笑脸道:“好姐姐,你是知春馆里的‘顺风耳’。你不知道谁知道?”
书染抿嘴笑道:“少给我戴高帽儿,她的事我真不知道。就是那天大爷吩咐收拾屋子,还抬来衣裳首饰。才知道房里要添新人。”说着叹口气,“那香兰其实……也不容易,来头一天就挨了大爷的打,我眼瞧着她并不十分乐意似的。”
林锦亭一怔,又嗤笑道:“奕飞兄不行了。她做出一副冰清玉洁的烈女模样儿一脚蹬开,好容易傍上我哥这棵大树。日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还能有什么不乐意的!”
书染嗔了林锦亭一眼道:“我的三爷,没瞅见方才大爷发多大火儿么,您少说两句罢。”
林锦亭摸了摸脖子,狐疑道:“我大哥真迷上她了?那么看重她?”
书染因林锦亭坦诚洒脱平日里交情不错,有心提点,便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迷上没有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有本事能住在正房的女人,除了赵月婵还没旁人呢!大爷收房的女人,哪个不往厢房里放,就这个,巴巴摆在身边儿,三爷素来跟大爷兄弟情深,可甭在这上头犯傻,日后多敬着香兰,总没坏处。”
林锦亭瞪大了双眼,喃喃道:“不会罢……哎哟我的亲娘,这女的可真是个祸害。”
书染笑道:“你操什么心,大爷什么样的祸害没见过?哪个不是三五天就厌了。”轻笑一声去了。
却说香兰,回到东次间便又趴回窗台上,看着外头发怔。此时盛夏,知春馆院子里有一处堆山,并有玲珑山石,上种满名卉异草,牵藤引蔓,翠带飘飘,各色兰花开得极盛,朵朵大如茶盏,喷芳吐艳,另有玉兰白如细雪,蔷薇星星点点点缀其中,殊觉媚人。
香兰痴痴望着,直想将心里那股子辛酸压下去。她早知林东绫、林东绣二人会对她冷嘲热讽,多少难堪,她安慰自己只当是耳边放风,过去就好。可林锦亭来了,用那样诧异和鄙视的眼神看着她,宋柯知道是迟早的事,一想到此,她便觉着心口里发疼,她当时执意与宋柯分开,就是为了体面和自爱,如今反倒成了一桩笑话。她又想,宋柯早已娶了佳妇,她已成了一个极淡的影子,宋柯知道又有什么打紧的呢?兴许只是波澜不惊罢了。
春菱走过来道:“外头景虽好,可窗前也不好久坐,天色阴沉,恐是要下雨了,你坐在这儿别吹出病。”说着只见林锦楼迈步走进来,便连忙退了下去。
林锦楼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背对着坐在罗汉床上,趴在窗台向外,一动也不动,不由冷笑一声,在另一侧坐下来,从炕桌上的果碟儿里拈了个樱桃,在口中嚼了嚼,把核吐出来,道:“还想着你原先那老相好呢?多少郎情妾意的故事,说出来给爷听听?”
香兰扭过脸儿看了林锦楼一会儿,道:“大爷想听哪一段儿?”
林锦楼冷冷看进她的眸子,扯了扯嘴唇,道:“行啊,瞧不出还是个多情种。日后好生伺候着,让爷欢心了。等厌了你的时候,就放你出去跟宋柯团圆怎样?就不知道他到时还记不记得你。”说完气咻咻起身就走,让莲心重新拿衣服来,一边换一边顺气,心想这香兰忒不识抬举,先前只觉着她小模样儿长得美,小身段儿水灵,还有一道甜甜的小嗓子,又婉约又文雅,肯定是个温柔疼人的。谁知道竟这么膈应人。他往东次间里一看,香兰还孤零零的趴在窗台上,不由冷笑。心道:就给我作死罢,让爷心里不痛快,你能得了好儿?
他本来回家就是为了换衣裳出去应酬,整理好便要出门。莲心赶忙把林锦楼的腰刀奉上,林锦楼忽问道:“我有个葱绿的荷包。里头有几粒清凉丸,放哪儿了?”
莲心道:“大爷确有一个,可屋里没瞧见,记得是四五日前戴的了,大爷前段日子一直睡在书房里,兴许是在书房。我这就去找。”
林锦楼道:“不必了。”说着便往外走,又顿住脚步道:“你们把书房的被褥用品收一收,打今儿起我就回这儿住。屋里挂着的帘子颜色太沉了。看着闷得慌,回头换个清爽的。”
莲心连忙应下,问道:“大爷要用什么颜色?”
林锦楼随口道:“去问问香兰,让她选罢。”
莲心大吃一惊,又忙将脸上的诧异之色隐了。一叠声答应下来。
且说香兰趴在窗边看了半日,春菱便来催她用午饭。香兰往炕桌上一瞧。见全是素净菜色,按着她口味做的,便提起精神吃了些。吃罢饭,春菱便坐在罗汉床上做针线,小鹃打络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引香兰说话。香兰仍趴在窗台上往外瞧。不多时,书染便来了,先是满面春风的问好,又问平日吃住是否习惯,可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劝慰了香兰几句。香兰只是微微点头相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