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那些忧伤与梦想-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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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他那番话，张晓宇一直都记得，一个年轻人，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羞耻之心是不可以不要的。
他们同住在一间宿舍，两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就把大学四年发生的芝麻蒜皮事，来来回回说一遍、两遍、三遍，直到听见另一方打呼噜才作罢。
这是一套三房一厅的房子，张晓宇跟发哥住一间，另一间住的是星星——公司的网络管理员，还有一间就是星星的妹妹——公司的文员。他们四个在这个出租屋里，闹出不少故事。
因为这个屋子只有一个卫生间，最可恶的是一个坐式马桶，而且冲水的水箱常常坏掉，弄得不愿与他们共用的张晓宇，每天都跑到超市去上洗手间。洗澡的时候，因为楼层高，水压就不足，还常常停水。发哥是来自北方的，三伏天不洗澡，竟然也可以打呼噜睡着。星星和他的妹妹，表面上说不洗澡睡不着，却也扛不住，去睡觉了。
剩下张晓宇，那是真的不洗澡睡不着的。凌晨1点多还没来水，他一个人拎了个桶就往楼下跑。找到楼下小超市的老板，买了他一包烟，再蹭他一桶水。几乎每周都有那么三四天是这样的情况。张晓宇一个人提着满满一桶水，从底层到六楼，中途喘气的时候心里就在想：总有一天，日子会过得比现在好吧？
有一个周末，星星和他妹妹去外地玩了，说好周末不回宿舍。发哥朝张晓宇诡异地笑了一笑。看他笑得小胡子抖了抖，张晓宇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
果不其然，星星他们一走，发哥就递来一支烟：“呵呵，兄弟，来一根！”
张晓宇接过烟：“说，什么事情？”
“我靠，抽支烟就有事情啊？”
“哦，没有事是吧？那我出去转悠了…”张晓宇点燃了烟，歪着头看他。
发哥抓了抓脑袋：“兄弟，还真是有点事情。嘿嘿！”
“废话！我就知道你这鸟人给我递烟没安好心，说吧，啥事？”
“今晚，你能不能到办公室住一晚？”
“为啥？不是有3间房子吗？星星他们走了，空出两间，你为啥还赶我走？”
“其实，其实……”
“他妈的，你什么时候变得像个娘们了。只要理由充分，本少爷考虑考虑。”张晓宇对有点着急的发哥说了一句。
“今晚，我约了一位大学同学过来，她要住这里……”
“嗯，那关我什么事？”
“妈的，是不是兄弟啊？你得帮我，就这么说定了，改天请你吃饭！”
“唉，我可没答应啊……”
张晓宇的话还没说完，发哥就扬长而去。
其实，发哥有女友，在北京，这张晓宇知道。没想到才分开1个多月，发哥就……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估计莫过于爱情这狗东西了。
张晓宇那晚是在办公室里坐着度过的，一遍遍打开网页，又关闭；写下一页页的文字，又一页页修改。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有点睡意，他泡了杯咖啡，然后站在窗口，看着Z市这个不夜城的夜景。他心里突然想：距离，真的是爱情的杀手么？他毕业好几个月了，跟宋小乔的距离显然越来越远。两人能够打破距离，最后走到一起吗？但他很快自我安慰“发哥是发哥，我是我，两码事”
张晓宇半躺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早上起来的时候，张晓宇发现手臂上全是蚊子咬的包。可怜他还要一直呆在办公室，等发哥的短信，因为发哥告诉他必须得等到自己的短信后，他才能回宿舍。
发哥那小子，直到第二天中午11点半，才发来短信。没睡醒，头脑还是有点涨的张晓宇，马上拿起钥匙锁好办公室就往宿舍跑。走在那条小巷子的时候，他竟然碰到了发哥。
发哥的旁边，是一个穿着白色超短裙、身材高挑丰满、长得蛮漂亮的女生。他们的手牵在一起。
发哥可能没想到张晓宇的动作这么迅速，他一看到张晓宇，马上把牵着那女孩的手缩回，然后朝张晓宇尴尬地笑了一下。张晓宇也笑了一下，然后马上扭头，眼睛直盯着前方大步前行。
有人说，抓贼的比做贼的还心虚。张晓宇这回算是亲身领教了！
发哥晚上回到宿舍，张晓宇故意问他：“兄弟，爽吧？”
“爽个屁，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别瞎猜。”
“哈，不猜不猜，我只是在乎那顿饭能否落实？”
“绝对没问题！”
这件事才过去不久，又一件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有一天晚上他们加班，主管wenson请吃宵夜，他问：“你们住在那里怎样？星星她们都不错吧？”
“还行，就是用水不方便。”两人应和着说。
“你们要多照顾一下星星的妹妹啊！”wenson有点严肃。
“啥意思？他们兄妹不是蛮好的吗？哪用得着我们操心啊？”发哥说。
“呵呵，你们不知道吧？他们根本就不是兄妹！”
“啊？”wenson的话让他们的筷子都停下来、吃惊地望着他。
“星星哪里有什么妹妹，那女的是他前段日子在火车上才认识的。星星就自作主张把她带到公司来了，大老板John念在星星是公司老员工的份上，给他所谓的妹妹安排了一份工作。”
“原来如此！”张晓宇和发哥恍然大悟，连连声称星星隐瞒的功夫真好，住了一个多月了，愣是没露出什么破绽。
Wenson接着说，“吃完了，就快点回去。前几天那女的，还跟我说星星经常对她动手动脚，你们回去，多少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嗯。不过我看，羊迟早是会落入狼口的！”发哥补充了一句。他们的酒杯碰撞声，与Z市一贯喧闹和暧昧的夜晚融合在一起。
第一个月的考核很快就来了，张晓宇和发哥胆颤心惊地把作品雏形交上去。Wenson也是个年轻人，比他们年长不了多少，曾在大学时期得过一次粤港澳高峰论坛的大奖，顿时身价备涨，据说已经拿到2万的月薪。Wenson批评他们：进度太慢！张晓宇和发哥不敢说话，愣着看他。
“现在的畅销书，出版速度一定要快！抢的就是速度，你们明白吗？” Wenson转着手中的笔头说。
“不明白”，发哥回了一句。张晓宇听了，想笑又不敢。
“你做批判麦肯锡，这是一个多么火热的题材？我们就要批判权威，越是这样越有噱头，读者越是愿意购买。还有你，做企业领导者接班，很热的话题，中国的民营企业都走到接班的关头了。”
“嗯”，他们都小声地应和。
“你们回去吧，这次考核，你们都不合格。工资每个人扣400。”
“哦——”发哥的回声有点长。
回到宿舍，发哥点了一支烟就开始发牢骚了：“兄弟，你说这么做有什么意思？我感觉这不是在写书，说抄袭还差不多。”
“我也觉得是，我们的阅历都没有，为了节省经费，还不让我们出去采访，这样闭门造车迟早会把自己掏空。”张晓宇点了点头。
“嗯，我想回石家庄了。”发哥叹了口气。
“先别急，等等看吧。”张晓宇对他说。
没过几天，John来视察，又跟他们提起撰写速度的问题。他们面面相觑，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应对。“你看看我们出的那本《中国品牌之道》，35万字，也就是1个半月搞出来的嘛。你们的胆子要大，大胆地往前冲，记住，速度就是效益。”说完，John让Wenson把《中国品牌之道》递过来，每人一本。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后来，张晓宇和发哥在google上搜索了一下，这本《中国品牌之道》的内容，70％都是网上抄袭而来，只是文字上的改头换面而已。
Wenson在那段时间里，不断地给他们灌输一些知识：“书的封面很重要，一定要有冲击力，让读者看了就有掏钱的冲动。”“书的第一、二章和最后一章很重要，读者在书店，翻看的大部分是这些部分，所以，这三章一定要下功夫，做出色！”“中间的内容，大胆地往里面塞东西就是了，没有多少人在掏钱时就会看中间部分的。”“我们的书，以后要署外国哈佛大学、牛津大学、耶鲁大学的某某教授著，然后才注明是你们译，中国的读者都喜欢看外国人的，这样名头响！”……
经过几番折磨，发哥终于抵挡不住了，在拿到1600块的那个下午，拎了个包就跳上开往石家庄的火车。而张晓宇，还在继续。
他们都是写作者，把名声看得比一切都重，抄袭是最不可容忍的。发哥走后的那些日子，张晓宇的良心和良知天天都在受到拷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要不要继续堕落下去？
在他拿到第二个月2000块钱工资的时候，张晓宇终于选择了离开。这一次，与别的什么都无关，只是跟良知与梦想有关。
张晓宇知道，他和发哥，说得难听一点都是文字民工，但是他们有自己的底线和良知。他们必须考虑：自己那样做，会给社会带来什么影响？
离开这家外资出版机构不到半年，《执行力》、《赢在执行》、《没有任何借口》等伪书纷纷被国内媒体曝光，张晓宇给发哥发了条短信：兄弟，你比我更早离开了这个充满肮脏和是非的行业，不知道算不算幸运？已经在北京某杂志工作的发哥，回复张晓宇说：不是幸运，而是性格，性格早已决定了我们的命运。
从那以后，张晓宇去书店买书，对畅销书总是不屑一顾，也从不购买。Wenson介绍的那些“经验”，也成为他购书时“反其道而行之”的好方法之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