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村女人的史诗-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啪!”一个鸡蛋砸在杨立业的额头上,不偏不倚!一股恶臭弥散开来。光儿握鸡蛋的手此刻变成了“一指禅”状,“你——你一个人占了我们村三分之一的田地,就是因为你我们才无田无地,一穷二白!你就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剥削阶级……”他指着杨立业满是臭鸡蛋黄的鼻尖狠狠地骂道。
昨晚秘密开会的那伙人见队长起了头,就壮了胆,纷纷上台揭露,为了表现自己与地主阶级彻底划清界限,说完了还往往不忘踹几脚或扔几个臭鸡蛋。春辉看不下去了,却不知怎么脱身,坐在身旁的淑贞灵机一动,不动声色地在儿子的屁股上狠掐了一下,一岁的建华哇哇大哭起来,一家人急急地出了祠堂……
路过杨立业家小长工训牛时犁过的田地,春辉想着每个人就要拥有自己的田地了,那是多好的事呀!可想到刚才的斗争会又觉着不对,心里乱糟糟的,偏偏珏儿又问个不停,珏儿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伙伴家出了大事,却又想从大人那里得到点安慰。
后来,臭鸡蛋,烂菜叶子等闹得整个祠堂臭烘烘的几乎都无法呼吸了,不想揭露的有些佃户也借故离开了会场。“打倒地主!打倒剥削阶级!”光儿带头喊了几句口号后才散了会!
这样的斗争会一连开了三天,镇上的臭鸡蛋几乎都断了货。 。 想看书来
土改队长——光儿(3)
斗争会结束后,杨立业那四合天井的房子被充了公,成了土改队的办公处。光儿又*辉书做了个“农民协会明溪分会”的匾额挂在大门上。杨立业一家被安排在祠堂原来关押土匪的一间偏房暂住,土改队给了他一口锅和半个月的口粮,说是让剥削阶级尝尝穷人的日子!后来,三代人都给杨立业家当长工的那个不会训牛的小长工偷偷地给他的主人送来了几件衣服,春辉也趁夜把淑贞整好的一个包裹送进了祠堂,这一家才终于可以换掉身上臭气熏天的衣裳……
光儿说革命尚未成功,大家一定要鼓足干劲!为了巩固现阶段革命的成果,让受苦受难的兄弟姐妹长点力气,就叫人宰了杨立业家的那头健壮的犍子!吃烂牛肉的吃烂牛肉,烧烤的烧烤,土改队海吃嗨喝了一整天,人人脸上都有了翻身做主的喜悦……
晚饭后又吃了一大碗烂牛肉的光儿的确精神了不少,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在房里踱了几圈,还是忍不住敲了敲杨立业家那老杉木壁板。“手痒了?”隔壁的人竟像早就等在那里似的。
“手痒了!玩玩?”光儿涎着脸答。隔壁传来一阵笑声。
光儿一跃而起,刚点好灯,那年长的专员和那痣上长毛的专员就推门进来了。
光儿的手气还真好,几圈牌下来,那两个专员就亮出个空口袋给光儿看,说是再玩他们也只得脱裤子了!光儿忙打自己几个嘴巴,骂道:“白眼狼,你也不看看是谁?没有专员你也有今天?”又说是这几天不赌钱,一赌就钻到钱眼里去了!一面又洗好了牌,请那两个专员开牌,等到开了局,光儿又下保证似的表示肯定会像以前那样玩得愉快。
果然,光儿的手气一下就开始“转背”,一直玩到鸡叫了三遍,光儿都没有再和过牌。年长的那个专员大概因为吃多了牛肉闹起了肚子,三人这才散了伙。
光儿刚打算躺下眯一会儿,就听到天井有人急急地喊。“队长,上吊了!上吊了!”来人仰着脖子对着楼上光儿的房间大叫。光儿一脚踹开门,双手叉腰站在楼上俯视着来人,“你他妈队长上吊了?”他反问,一双水泡眼极力大睁着。来人这才意思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恶霸地主杨立业上吊自杀了!……”
尸体是福玉婶子早起挑水时发现的,杨立业的舌头掉出来足足有四寸长,福玉嫂子吓得话都讲不出来,两只水桶被溪水冲了十多米远,她才回过神来,爬上木桥没命地喊:“上吊了!上吊了!杨立业上吊了!”对面村子里有人就赶紧去报告给光儿……
土改队赶到祠堂时,杨立业的尸体还挂在祠堂后门外的一棵老柳树上。他的妻子和儿子一人抱着他的一条腿正哭得声嘶力竭……
光儿忙叫人砍断麻绳,将尸体抬入了祠堂。一面又敲起了锣,很多人早已闻讯赶往了祠堂。临时又有会要开了。
“大家都知道了吧?明溪的大地主应经上吊自杀了!他这是畏罪自杀!是不服政府改教的表现!是反动的表现!……”嘴角长痣的专员首先开了场。
光儿和另两个专员依次发了言,中心思想都一样。只是把杨立业如何不服政府,如何反动分析得更具体了些。这仍然是一场斗争会,只不过斗争的对象是一具尸体,这次也没有扔臭鸡蛋!
半个月后,土改队以同样的方式打倒了明溪的“半个地主”——杨保长。杨保长家有40多亩田地,按照人均二亩一分地(五分田和一亩二分山地)的标准,他们家就合二十五亩。划成地主又明显不合条件。
既是“半个地主”就是要批判打倒的地主阶级了,房子一封,没收的仍不止房屋、余粮、耕牛,田地这些明文规定的东西了。
然后自然又要给贫苦的人们长长力气,以便更好地投入斗争,杨保长家要产仔的牛娘也成了犒劳的奖品……
杨保长却没有畏罪自杀,光儿在斗争会上表扬了他这种觉悟,并允许杨保长一家老少12口人住到村里那座废旧的碾坊去……
杨保长抱着个大锅子沿溪边去碾坊的时候,正看见那三个专员每人挑着两个大麻袋往县城方向走,肩上的竹扁担不时地从左边换到右边又从右边换到左边……
春辉很是内疚,觉得杨保长的“半个地主”似乎是自己害的,因为当初若不是要教书,自己就不会把自家二十多亩地卖给他,那杨保长可能就连“半个地主”也够不上了!
又怎么会这样?
春辉眼看着杨保长一家去乞讨,却只能在心里干着急,有时避开土改队去送点吃的,自己也知道那只是杯水车薪!
春辉哪里知道,他自己的危机也就要来临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光儿队长(4)
这天,春辉一岁的儿子建华咳嗽的很厉害,可这学期三天两头地开会耽搁了很多课,春辉急着要赶课就让淑贞一个人背着儿子去王家村医生那看病。傍晚时分,来回走了四十多里路的淑贞才拖着累得不听使唤的一双小脚走进村子。这么晚了,自家男人怎么也不见来迎迎?整天就挂记他的学生去了!淑贞心里不免腾起几丝怨恨,又想自己平日里不是最支持他的工作吗?今天吃了点亏就这样?不由又暗笑起自己的狭隘。正胡乱地想着,猛地一声锣响,背上的儿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淑贞连忙反着手轻轻去拍,心里只得暗暗叫苦:要开会了,不知又要斗争谁?看来今晚也不得安生了!谁知淑贞刚走到木桥,土改队的人就把她叫到农会去了。
淑贞一走进杨立业家的天井就看到了会台上一脸茫然的春辉,心里仍将信将疑:今晚要斗争的竟是自己一家?脑袋轰的一下都不知自己怎么被弄到了台上。
三个专员已经回了城,斗争会就少了些过场。光儿对春辉或者说是对有文化的人似乎有些敬畏,竟破天荒地让他们一家坐在会台上,珏儿自是坐不住,挣脱了她父亲的手就跑下来了,土改队的也没管。光儿开始宣读农会的决定,春辉看着光儿的嘴巴一动一动,半天才明白自己竟被划成了富农!他想立即站起来申辩一下,脑袋了突然浮现出那天斗杨立业的场景,看看身旁疲惫不堪的淑贞,起身的动作就变成了从淑贞的怀里接过儿子,还好,孩子睡得正香。
直到光儿宣布把春辉的房屋充公(分给贫农),春辉都没有说一句话。斗争会就草草地结束了,春辉还懵懵懂懂地坐着不动,淑贞拉拉他衣角,他一惊,轻轻地问:结束了?怎么没扔臭鸡蛋?淑贞也疑惑不解。直到土改队的一人丢给春辉两床半旧的被子,推着他往外走,春辉才知道今晚他就不能再回自己那秀才父亲留下的考究的老房子了!光儿让春辉一家也住进了祠堂,杨立业半痴的妻子带着八岁的儿子就住在他们隔壁。春辉后来才知道,土改队就在那晚把“农民协会明溪分会”的牌子就搬到了自己家!杨立业原来的家就分给了三户农民……
春辉找来几块木板,在上面铺些稻草,淑贞把土改队给的两床被子再铺在稻草上,一家人就睡下了,珏儿疯玩了半夜,一沾被子就睡着了,刚躺下,隔壁突然有人拖长了声调哭,淑贞惊出了一声冷汗,细听才知道是杨立业那半疯的妻子的声音。儿子又咳嗽起来,醒了,哭个不停。春辉习惯性地起床去点灯,脑袋砰地撞在柱子上,等到点起了灯来,看到珏儿已睡横了,一条腿都伸进了稻草里!一阵忙活后,两人又躺下睡。春辉却再也睡不着了,似乎终于明白这一切都已不是梦境,空空的脑袋也终于有了思维!
春辉首先想的就是自己为什么睡在了祠堂的稻草窝里?对!是自己被划成了富农!而富农就是是剥削阶级,是斗争的对象!自己为什么是富农呢?光儿在斗争会上说自己不劳动,靠剥削明溪村民生活,是明溪的大蛀虫!光儿指的是原来杨保长同村民商量的让村里代种春辉家的两亩稻田并每月给春辉四十斤大米的事。按照明溪人均五分田地的标准,春辉想自家刚好够数,山地人均是一亩二分,那自己也只不过多出三分地,怎么也不够富农呀!至于说自己不劳动,教娃娃读书不也是劳动吗?春辉又想村里给自家种地每月还给自己四十斤大米算不算剥削呢?原来每次杨保长亲自送米来,春辉都很不好意思,白拿了大家的东西似的。一心想让娃多认几个字的杨保长也总不好意思,说是旧时请先生还一月几两银子,自己太亏待眼下这个先生了。想到这,春辉猛然开了窍,自己教书不是从没拿过工钱吗?那四十斤大米自然更不叫剥削了!可光儿每次都口口声声说是依政策办事,上面真有这样的政策?那各地得有多少要打倒的地主富农?不管怎样,春辉决定明天一定要去弄清楚这些政策!
淑贞那晚却睡得死沉,因为裹过脚的她背着个孩子走了四十多里路,还走得那么急!其实,后来看来,淑贞觉得那点苦早已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