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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丁庄梦-第3部分

小说: 丁庄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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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新娶不久的儿媳妇,那儿媳妇的热病是从她娘家带来的,并又染给了她的男人了,生了娃儿又染娃儿了,为了他儿孙的热病能好转,那门联上就写了“月落星稀一家黑,但愿来日光明照。”还有下一家的门,那门上除了两条白色的门联纸,纸上却是没有墨的字。爷不明白贴了白门联,却又不写字,就过去看了看,摸了摸,才发现那白门联下竟还有两层白门联。就知道他家热病只少死过三个人,贴那白联已经贴怕了,贴烦了,也就索性只贴门联不写墨字了。
  爷就在那门前呆立着,听见马香林从他的后追来喊着说:
  “丁老师,新药快到了,庆贺庆贺吧,你组织大伙都到学校让我给大伙唱唱坠子吧。我唱得好听呢――现在庄人们都在家快要憋死啦。”
  爷就扭头望着他。
  马香林又往前边走了几步说:“学校是唱坠子的好地方,你招呼一声就行了,当年丁庄卖血就是你招呼了一声就都去卖了。都卖给你家老大丁辉了。那时候他采血一个药棉能在三个人的胳膊上擦九遍……现在啥都不说了,擦九遍我也每次都是卖给他。全都卖给他。卖给他――到现在在街上碰到他,他也懒得和我说句话……现在啥都不说了,事都过去了,我只要你把庄人们招呼到学校里,让我给庄人们唱上几场书。”
  说:“丁老师,啥都不说了,我就想唱上几场豫坠子。让我唱着坠子等那新药吧,不然心里憋得慌,怕不唱就等不到新药下来我就下世了。”
  说完后,马香林就站在我爷面前几步远,满脸都是饿了乞吃、渴了讨喝的光。我爷望着他,把目光从他的肩头翻过去,看见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人,是庄里有了热病的李三仁、赵秀芹和赵德全,脸上、眼里也都是要问啥儿的光。
  爷知道他们都是要问那新药的事,就大着嗓门说:
  “新药立马就到了。香林啊——你想啥时候唱?”
  马香林脸上立刻挂了亮红色:
  “今夜儿要来不及了我明夜儿唱,庄人们要爱听了我天天唱。”
  和马香林们分了手,爷就答应着朝了我家走去了。
  我家住在庄南的新街上。
  新街到底是新街。新街是丁庄富裕后新规设的一条街。你家有钱了,要盖新房了,那你家就从庄里搬到新街上,依着政府的规设盖成两层楼。一亩地,上端是楼房,三面是围墙,楼房全都贴了白磁砖,围墙全是红机砖。磁砖一年四季都散着白味儿,机砖一年四季都散着红味儿。味儿一合碰,就成了红红白白、带着金色的硫磺味儿了。
  一条街上都是新砖新瓦的硫磺味。
  一年四季都是新砖新瓦的硫磺味。
  一世界都是新砖新瓦的硫磺味。
  我家就竖在这硫磺的味道里。硫磺的味道日日夜夜碰鼻子,撞耳朵,扎眼睛,可它招人心。庄里很多人家都生活在这硫磺的味道里。很多人家都想生活在这硫磺的味道里,所以都卖血。
  所以都有热病了。
  新街上统共住着二十几户人,二十几户人家的主人当年都是血头儿。血头儿挣钱多,所以就在新街盖了房。就都住在新街了。就有新街了。我爹当年是最早的血头儿,后来是最大的血头儿。是血王。所以我家住在新街的最中央,不是两层楼,而是三层楼。政府的规设是每家只能盖成两层楼,可我家却盖成了三层楼。
  别的人家盖三层政府是要出面干涉的,可我家盖三层时没人管。
  房也不是一开始就盖成三层的。它是别人家里都住着草房和土坯瓦房时,爹就盖纯砖纯瓦了。
  别人盖纯砖纯瓦时,爹就扒掉纯砖纯瓦盖成两层楼房了。别人要盖两层楼房时,他就又加一层成了三层了。别人要加一层或直接盖成三层时,政府就出面干涉了,说县里的样板庄都是二层楼,不是三层楼。
  我家是三层。三层比二层高一层。
  在我们家的院落里,和那楼房不般不配的是那洋楼院里有猪窝和鸡窝,楼檐下还有鸽子窝。盖楼时,爹是完全瞄着东京的洋楼样式盖下的,楼屋的地上铺了粉白、淡红的大磁砖,院落地上铺了一米一个方格的水泥地。把千百年来露天厕所用的蹲坑改成了屋里的坐器儿,可我爹、我娘坐着那器儿,坐死也拉不出来屎,只好又在楼后的露天地里挖了蹲坑儿。
  楼屋的洗漱间里有一台洗衣机,可我娘就爱端着洗衣盆儿到那院里用手洗。
  这样儿,那坐器儿就成摆设了。
  洗衣机也成摆设了。
  有冰箱,冰箱也成摆设了。
  饭屋、饭桌都成摆设了。
  我爷到我家里时,一家人正关着大门在院里吃夜饭。白蒸馍,大米汤,粉丝萝卜炖白菜。白菜叶上漂的辣椒红得和撕碎的年画样。爹娘们坐在小凳上,院中央摆了一张小桌子,一家人围着小桌吃夜饭,我爷敲了门。我妹开门后,娘就给我爷端上了汤,摆下了凳,可正要吃饭时,我爷拿着筷子直盯盯地看着爹,像冷冷看着一个不相识的人。
  我爹也冷着看我爷,像看一个不相识的人。
  到末了,我爹说:“爹,你吃呀。”
  我爷说:“老大,我想来想去得给你说件事。”
  我爹说:“不用说,你吃吧。”
  我爷说:“不说我吃不下,夜里也睡不着。”
  我爹把手里的碗放在了饭桌上,把筷子放到碗上边,瞟了我爷一眼道:“你说吧。”
  我爷说:“我今儿去上边开了一个会。”
  “是不是说热病就是艾滋病?艾滋病是这世上的新绝症?”我爹说:“爹,吃饭吧,这些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庄里三分之二的人都知道。只有那些得了热病的人不知道。得了热病的知道他们也装着不知道。”然后,我爹又瞟了一眼爷,一脸的冷漠和不屑,像学生瞟着老师手里拿的他早就会做的卷子样。末了后,爹就端起碗,拿起筷,自管自地吃起来。
  我爷算老师,其实是在学校敲了一辈子钟,直到今年过了六十周岁依然还敲钟。有时也替生病有事的老师管管孩娃们,教半天一年级语文上的课:“上中下,左和右。”把粉笔字写得和碗一样大。
  我爹也是被我爷教过的,可他现在不像先前敬着老师样敬着我爷了。我爷从爹的眼里看出这些不敬了。爷看我爹自管自地端着碗,吃着饭,就把自己的饭碗轻轻磕在了饭桌上。
  终于说:“老大,我不说让你到全庄人面前去死了,可你总得到全庄人面前磕个头。”
  我爹瞪着爷:“我凭啥?”
  “你是血头儿。”
  “这新街上住的都是血头儿。”
  “他们都是跟着你学的。他们谁也没有你挣的血钱多。”
  爹把碗又一次猛地撂在饭桌上,碗里的汤溅出来落在桌面上;把筷子扔在饭桌上,筷子滚下来落在地面上。
  “爹,”我爹瞪着我爷说:“从今后你再提让我在丁庄磕头的事,那你就不是我爹啦,你也别想着让我给你养老送终的事。”
  爷就木在那,筷子僵在手里边,轻声地说:“算你爹求你行不行?求你去给庄人跪下磕个头你都不愿吗?”
  我爹大声说:“爹,你走吧。你再多说一句你就真的不是我爹了。”
  我爷说:“辉,也就是磕个头,磕个头事情也就过去了。”
  我爹说:“你走吧。从今儿起,你就不是我爹了。你不是我爹,你死了我也会把你送到坟上去。”
  我爷呆一会,把筷子慢慢放在碗上边,站起身子说:“庄里死了四十多个人,你一家磕个头,也就四十多个头,这就累着你了是不是?累着你了是不是?”问着话,我爷也好像累着了,力气用尽了,瞟了一眼娘,又把目光落在英子的脸上去,说:“英子,明儿天你去学校吧,爷给你补补语文课。你们老师再也不来了,我们今后都上语文课。”
  说完话,爷就起身出去了。
  出去了,爹没出门送,娘也没有送,爷就慢慢走掉了。弓着背,勾着头,慢缓缓地走,象走了一天路的老山羊。
  说几句丁庄吧。
  丁庄座落在从东京到沩县的马路南,庄里统共有着三条街。东西一条街,南北两条街。两条街里一条是新街。要没有那新街,丁庄的街就是规正的“十”字形,有了那新街,街形就成“土”字了。
  我爷从新街走出来,到二叔家里闷闷坐一会,就回学校了。往庄南,一里半的路,那儿原来是一座关公庙,学校在那庙的偏房里,关公就在正堂里。丁庄人想发财都到正堂去上香,上了几十年,末了还是卖血挣了钱,也就扒了庙。不信关公了,信着卖血了。
  信着卖血了,也就盖了这所新学校。
  盖了新学校,爷爷也就常住学校了。
  十几亩的地,在平原的旷野上,垒了红砖花围墙,在面东最上的地方盖了两层楼,楼窗上装了大玻璃,门口写了“一、一班”,“二、一班”,“五、一班”的木牌子,校院里竖了一个篮球架,大门口的铁门边上挂了“丁庄小学”的木牌子,这也就是着学校了。学校里除了爷,还有数学和文体老师两个人。两个人都是年轻人,外庄人,一听说丁庄有了热病就不来教书了。
  再也不来了。
  死也不来了。
  学校里,就只剩着我爷一个了,守着学校的门窗、玻璃、桌椅和黑板,守着丁庄和平原上热病满地的苦日子。
  学校里,到现在都还有新砖新瓦的硫磺味。在这秋深的半夜间,硫磺味比庄里的新街还要浓。爷爷每次一闻到学校新砖新瓦的硫磺味,他心里的燥就会静下来,就会想起许多的事。这时候,黄昏过去了,平原上的静,川流不息的静,把学校包围着,像雾从学校漫了过去样。爷坐在校园中间球架的底座上,仰头望着天,让秋夜的潮气从他脸上滑过去。他有些饿,去沩县一天只吃了一顿饭。因为饿,心里有些慌。因为慌,心里便如绳子勒着样。细绳子,每勒着疼一下,他的肩膀就跟着抖上一阵儿。
  这一抖,他就又想起了那年春天的事。
  那年春天的事,像草绿树发样铺展到了爷面前;明明白白着,像月光一样铺在他的面前了。
  爷便看见了那年春天的事,明明白白着。
  刮了风,树叶摆呀摆,肩靠肩地摆。这一摆,那年的春天就来了。县里的教育局长也来了,领了两个县干部,来庄上动员卖血的事。是仲春,庄里屯着很多春天的暖和爽,街上的清香扑鼻子。教育局长就在这香里,去找了村长李三仁,说了上边要组织百姓大卖血的事。
  李三仁便惊着张大了嘴,说:“天呀,你让卖血呀!”
  张大了嘴:“老天爷,让百姓卖血呀!”
  李三仁不去开会动员丁庄人,三天后教育局长又来了,又让他组织丁庄去卖血,他便不说话,只蹲在地上抽着烟。
  又半月,教育局长又来了,找着李三仁,不再动员他去组织丁庄卖血的事。不再动员他,却把他的村长给撤了。
  把他当了四十年的村长给撤了。
  开会宣布一下就撤了。
  撤了后,李三仁还是张大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就在那会上,教育局长亲自动员丁庄卖血了,他在庄民会上说了很多话。说了前,说了后,说了发展血浆经济,力图民富国强的话,最后在那会上盯着庄民们唤:“我说的你们听见没?算我求了你们丁庄人,求你们说句话,不能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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