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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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迦楼厄的眼神一瞬变得锋利,“寒月曜日护法都在哪里?”
“听守卫说寒月护法已经去见圣女了,曜日护法一早就去了藏书阁,现在接到消息也在往回赶。”
“唔。”年轻的明尊稍松了口气,“后天便是圣女大典,告诉寒月,我要她确保大典在那天顺利进行。”
神女宫男子勿进,有寒月和曜日赶去照顾诉河也好,自己不擅医理,便是见了诉河也于事无补。
而见到那个陌生人,才是此刻最要紧的事情。
他望着阶下的妙火明子道:“带那个陌生人来见我。”
近年来已经很少有人来到明教,如今昆仑雪峰之上又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由不得他不谨慎小心。
迦楼厄端坐在大殿之中,看着妙火领命离去。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想到了她提起的那个少女。
诉河——十年过去,当初那个站在玉柱之后直视自己双眼的女童已经长大成人,黑白分明的瞳仁一直在他眼前浮现。那样平静无畏的神色蓦然让他心里触动,使他想起了苍山深处从天际飞掠的流云。他放下了手中的单刀带她走出圣殿,大雪落在颊上,又顷刻融化。他清晰感觉到她看到鲜血时的不适,也同样看到了她与同龄人的不同之处。
虽然只是个孩子,她却冷静地让人可怕。
她在他的示意下举起火把,身形单薄削瘦的女童就这样走进狼藉的尸骨之中。血的腥气在空气中弥散,炙热燃烧的火焰在尸骨中腾起。圣殿之前烟雾升腾翻滚,赤色的火焰连绵成一片火海。她站在火焰面前,神色淡然。
那一刻,他想到了自己。
他在雾霭弥漫的时节走出苍山,夜以继日地赶赴西域。他的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他的单刀在一次又一次地挥击中变得锋利,他曾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修罗王迦楼厄,但他最终成为了明尊。
他曾心存敬畏怜悯众生,但他终于意识到,只有权利才是永恒。
他踏着森然白骨一路前行,哪怕前面是无尽的黑暗。神又如何?魔又如何?光明与黑暗本就只差一线,多少人在这一线之中困苦挣扎一生最后不得而终。他是明教的明尊,是教徒的慈父,他为他们提供信仰,他的心中已无信仰。
姜阙给的药很快起了作用,强烈的药效让她几乎窒了呼吸,她脑中幻想翻滚,如同滔天巨浪将她刹那淹没。
她眼前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耳边凄厉的风声在山林中回荡。残月悬于天边,深碧苍翠的林木也被镀上了一层银色。
距离那个人离开已有半月,他却依然没有丝毫回来的迹象。
“又要被丢下了吗?”女孩自嘲地自言自语,回望屋内那两具已然腐烂过半的尸体。
他说过会想办法救回叔叔婶婶,但是直到现在,都没再见到他。
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丢下了她,只有叔叔婶婶和她相依为命。可就在半个月前,一伙强盗闯入了村子,她连最后的亲人都已失去。流离动荡的乱世,本就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那个人将她从刀下救出,带她来到这里,虽然不信他说的死而复生之语,可她还是选择留在这儿等他。
她并没看清那人的样貌,只记得他挺拔的背影和诡异的身法,看在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孩眼里,高大宛如天神。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她从日出等到日落,从月明等至月晖,她终于相信,她又一次被丢下了。
她从尉犁一个人出发,走得脚都磨破,她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在唱诵赞歌:“名随方土无量名,一切明性慈悲父……”那是她从来没有接触到的世界,她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做明教。
雪域昆仑,她跋涉而上。十岁的幼童就这样昏倒在山路上,所幸被明教教徒所救,送入神女宫。
她叫阿絮,命薄如飞絮。
但她终于成为了圣女,她是圣女诉河。
作者有话要说:
☆、剑拔
空旷的圣殿,玉柱林立两侧。巨大的穹顶雕金饰碧,殿中高大的王座之上,坐着同他一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桀骜不驯,狂傲不羁的眼神一如当年。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那人是谁。
“姜逸……”白衣祭祀低呼出声,甫一开口又住了嘴。那个人……已经不是姜逸了。他一袭黑色长袍高高在上,繁复的明黄色花纹在衣袖与胸襟之处蔓延,他笔直地坐在那里俯视整个大殿,如同俯视着芸芸众生的天神。
一别十年,那个少年已然实现了心中所想,他已不再是姜逸。
“明尊迦楼厄,竟然真的是你。”年轻的白衣男子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笑意,似乎一切已在预料之中。
他说过他的梦想在西域明教,那么以他的野心,必定不会满足于仅做其中的一名教徒。他认定他的野心就像苍穹中展开巨翅的老鹰,用尖锐的利爪撕开前路的黑暗,任何阻止他的人事都终将在黑暗中消散。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明尊迦楼厄,是没有信仰的。
他不惧失败和死亡,在走出姜族的那一刻他就抛弃了信仰,因为他必将强大到不需要信仰。
迦楼厄看到姜阙出现在圣殿之中也只有短暂的惊异,很快又神色如常。
“别来无恙,我的好朋友。”王座上的明尊一样微笑,他从玉阶之上缓步而下,“这还要多谢你当年大义灭亲,不徇私情,将我逐出姜族。不然,我哪里会有今天?”
他看到姜阙脸色微变,笑得更是开心:“不过我依然会遵守当日的承诺,明教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
他记得自己当日走出苍山,薄雾层层漫在眼前,初升的朝阳凝滞在天边,金色的鳞光刺穿云层,一点点映在他的脸上。姜阙站在对面,但是他却不想再看他一眼。那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推心置腹,愿为之生死,却亲自下令将他逐出姜族,永世不得重回故土。
“我当初也只是按照族规办事……”
“哈,族规?”迦楼厄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道,“你所谓的族规,也不过就是一群迂腐的老头子不知道在哪一年里立下的规矩,我以为像你这般超脱世俗的人是不会理会的。可是我错了,你其实始终和那些愚蠢的长者一样,顽固自大!”
“你口中的迂腐长者是你的长辈!”
“我已经不再是姜族的人了!”他长袖挥过带起一道劲风,狠狠地朝姜阙砸去,“是你把我逐出姜族的!这一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姜阙迅速躲过一击,格开他再度挥过来的手掌:“你僭越了圣物,这难道不应该被惩罚吗?”
“圣物?”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迦楼厄停下手中的动作,眼里讥诮更甚,“你是说那株以人血喂养的蓂荚草?”
姜族有圣物名蓂荚,月朔始生一荚,月半而生十五荚,十六日以后,日落一荚,及晦而尽,月小则一荚焦而不落。传言蓂荚草可解百毒,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练武修行之人服用,更可使功力突飞猛进。只是这草只能种植在人血之中,不然很快就会枯萎凋零。
世上仅有一株蓂荚,便是种植在姜族每一任神女身上。姜族众人只知蓂荚而不知其根源,当年的姜逸正是知道了这样的秘辛,才会被逐出姜族。
他看到姜阙将蓂荚的种子种进神女姜遗墨的掌心,红色的血液浸润了每一片荚叶,少女隐忍的眼神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浮现。
他一开始只是想要这株蓂荚来救命。
在发现这样凶残的饲养之法后他便立即向姜阙提出了异议,但是那个白衣祭司不但没有理会,反而让人将他压进了秘牢。
昏暗的地牢没有阳光,潮湿的水汽在他周身弥漫,他感到彻骨的凉意在四肢百骸蔓延。自己最好的朋友手执长鞭从地牢尽头拾阶而下,脚踏砖石的声音在空荡的地牢之中回荡。
“姜逸……”白衣男子发出低微的叹息,惋惜而无奈。
“姜阙!”即便在那个时候他还是相信他,他认为他不过是碍于祭司的身份不得已而为之,“姜阙,你先放我出去!蓂荚瑞草太过阴狠,我们不能留下它!”
“那是圣物。”
“那根本不是圣物!”他大吼,“你自己种下的它!它在吸食人血!遗墨最后会死的!”
姜阙垂下了眼睛不再看他:“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因为……”白衣祭司闭上了双眼,似乎在思索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件事情只有姜族的每一任祭司和被作为蓂荚宿主的神女才会知道,没有人会质疑这件事的对错,他们都认为这样做理所当然。蓂荚圣物贯穿于姜族历史,他们如同信仰自然之神一样信仰蓂荚草的存在,哪怕让蓂荚成长的方法是以一名少女的青春和生命作为代价,也没有人会反对。
他从来不会想问为什么,他信奉神灵敬畏上苍,对抗神灵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姜阙缓缓开口,问他:“你有信仰吗?”
“如果这就是你的信仰,那我宁可不要!”
白衣祭司忽然皱了眉,手中的鞭子狠狠甩下。
姜逸没有躲,他只觉得心寒。
他既然没有杀了他,他就必然不会妥协。
姜逸在阴暗的地牢中待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他这一生就会这样过去。
“你以为你自己又比我好多少?你一开始想要得到蓂荚,不也是因为它可以助你武学修为更上一层?”
姜阙临走时说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冰冷淡薄的语气直如坠在溺水人足下的一块巨石,将他生生扯入水底。他甚至来不及愤怒和反驳,心里只有满满的不甘。
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自己呢?
那株蓂荚草,他是想要拿来救命的啊。
在他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前,他只是听过蓂荚的传说,他是对武学术法极为狂热,但是也没有疯狂到想要动用族中圣物的地步。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想要认真去做一件事,想要帮助一个人。
可是遗墨……他看到她掌心的那朵蓂荚在圆月之下诡异地绽放,她忍着蓂荚吸食鲜血的剧痛不发一言,他又突然觉得不忍。
蓂荚以血为生,要使用蓂荚,用的便是宿主的鲜血。他放弃了原先那些悲天悯人的想法,他从来不是救世主,有些人救不了便不救了。但蓂荚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遗墨死掉,还会有下一个神女接替,他一定要让姜阙毁掉蓂荚。
即便被逐出姜族,他也无悔。
“以人血喂养……”对面的白衣男子神思一瞬恍惚。十年前的他还拥有信仰,笃信神灵,认为蓂荚草的存在必当亘古而永恒,直到他将姜逸逐出姜族,他才意识到自己也许是真的错了。那样狠毒的东西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上,可是他却将之奉若神明,想要将它永远地传下去。
“信仰……”他真的还会拥有信仰吗?
姜阙看向迦楼厄:“遗墨也许是姜族最后一个蓂荚的宿主了。”
“你终于要放弃了吗?”年轻的明尊傲然昂首,不屑的眼神扫过他始终背在身后的五弦琴,“可是……我却不想放弃了。”
他猛地伸手想要夺过那琴,却被姜阙灵巧躲过。
“姜逸!”
“不,我是明尊。”迦楼厄笑得邪魅狷狂,宽大的袖袍舒展,宛若一只展开双翅的苍鹰,“你的心里……是否只剩下了无歌?”
低沉魅惑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