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14旅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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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引起人们的关注。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有什么理由在一天之内就不见了呢？说实话，凭空消失这件事并不分年龄，也不分男女，更不讲究时间。消失就是消失了。我们除了等待他出现，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常常幻想夏先生会在某个夜晚突然出现在我的枕头边上，郑重其事的交代一些事情给我，或塞给我某个重要的东西。我不是他最亲近的人，但很多时候，最最重要的事情千万不能让亲爱的人知道。如果有什么人要见，那一定是我，而不是他的家人。他们会受不了，无法接受现实，大哭大闹，扯着他的胳膊，破坏一切计划。
　　我对凭空消失这件事，并没有人们抱有的那种极大的好奇心。大概是这样的，一个东西对周遭感到腻味的时候，自然会想到消失。旅行，睡眠，酗酒，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只有消失。至于说去哪里。如果我有机会见到夏先生，我会问问他的。
　　后来，很多东西都开始从我身边消失。也许以前没有注意到，但是自从夏先生消失以后，所有的东西消失起来都那么明显了。一条河，一张桌子，一台收音机，一个屋顶……
　　偶尔有些东西会在另一个毫不相干的地方出现。你想走近看看的时候，就又没有了。这绝对不是什么咒语，也没什么魔术，没什么好说的，它们只是在消失的过程中累了，歇歇脚而已。
　　我的身边开始变得光秃秃的。一些人还在，但是总也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也许没有夏先生消失的那么厉害，但是我知道，这都是迟早的事。
　　迟早全都会不见，这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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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贝城吃掉自己的童年
贝城，大概在东部一座大城市的边缘，虽然是叫做贝城，但那地方其实很小，走上两个来回，你大概就对它每一条街道相当熟悉了。
　　我去过一次贝城，如果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是懒得出门的。我就住在东部那座大城市里，头一次出远门的时候就迷路了，我在公路上等了很久，没有车愿意停下来载我，很快天就黑了。后来一辆好心的拖拉机停在我面前。去贝城。我跟大脑门儿司机说。就爬上车去。
　　车大概开了两三个小时，我想我是睡着了。
　　我母亲住在贝城。你知道，一个人就算娶了妻子，有了孩子，偶尔还是应该去探望一下自己的母亲。我母亲是位很和蔼的人，但是有点奇怪，她不愿意和我们住在大城市，她喜欢一个人住在贝城，我结婚后的第二天，她把一只母鸡装在手提箱里就出发了。
　　她给我留了封信，让我把她丢在第二层抽屉里的地图拿出来。“骑你的摩托车只要两三个小时”她在信里说，“沿着地图上画的公路线一直开，就到贝城了。欢迎你随时来看我”。我听了她的话，结果摩托车半路坏了，接着就迷路了，然后，天就黑了……
　　当我在拖拉机上醒来的时候，司机告诉我贝城到了。我看见一只母鸡很不耐烦的站在拖拉机的扶手上等着我。就是我母亲的那只。
　　谢天谢地，我们终于见上了面。亲爱的母亲拥抱了我。她身上还是散发出很好闻的茉莉花香味儿。
　　我在这里住了几天。第一天的时候我企图修好一台电视机，但没成功。第二天我想打电话回家，但我母亲说，这儿只有中心旅馆里有台老式电话，拨盘已经生锈了，只能接不能打。第三天，我想去广场上看看有没有聚会PARTY之类的事情，但是眼神不好的街坊总是把我当成阿茶，拉我喝汤。我问街坊，这里有没有供年轻人活动的地方，她说，你随时都在活动着，为什么还特别需要个地方？
　　不能看电视，不能打电话，也没有PARTY，到了第四天，我终于明白了。天那，在这里我是个无事可做的人。我对母亲说我不得不告辞了。你知道，
　　我在大城市里还有些事需要料理。“当然，当然。”我母亲说，好像早就知道我要走，她微笑着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吃完午饭，我就送你去车站。”
　　中午我吃了奇怪的菜。小孩脸的煎饼，带着茉莉花味的红薯，金黄色的麦糊，火红的石榴籽排成树的形状，还有草绿色的海带……虽然怪怪的，但好好吃啊！
　　我做了梦，梦见熟悉的情景，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住在农村，整日在麦田里奔跑，晚上吃红薯，白天爬石榴树，我母亲身上的茉莉花香始终追随着我。
　　糟糕！我突然想，我刚刚是不是把自己的童年给吃掉了？
　　我吓醒了，发现已经在拖拉机上，天又黑了，那位大脑门儿司机正迎着风在公路上开着。
　　这次他一直把我送到家门口。我抬头看见妻子在二楼厨房忙碌的身影。
　　“再见，阿茶。”他对我微笑着摇摇手，轰隆轰隆的开向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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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小的自己
最初，每个人的上衣口袋里都有一个更小的自己，有时候你能听见一种细细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但又好像从来不曾离开。你也许一辈子都看不见它，但是不管你信不
　　信，这个一定就是更小的自己。
　　至于说更小的自己长什么模样，恐怕很少有人能描绘出来，也许和你本身一模一样，也许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很早以前，有一个人面对夜空躺下的时候，看见过更小的自己。据他
　　说，在万籁寂静当中，有个什么东西慢慢爬了出来。“啊，夜空真好看。”那个东西说，以同样的姿势躺在这个人的身边，和他一起在干草垛上看星星。这个人相信自己是睡着了，
　　所以当更小的自己出现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感到吃惊。他们甚至握了握手。这位更小的自己，长得相当灵巧，除了头上有一只角，四肢和常人一样。
　　“我时常呼喊你。”更小的自己说。“但你从来没有听见。我一直住在你的上衣口袋里。”
　　这人是一位草料运输商。他承认有时候确实听见一些奇怪的呼喊声，可能在猪圈里，也可能在森林里，或者在旷野上，但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上衣口袋。
　　今天半夜，他的草料车在路途中坏掉，他只好一个人在田野上疲惫的走路，直到累得倒在一堆干草上，面对整个一张星空。当所有的一切都寂静下来，他才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对它说话。
　　更小的自己又一次说：“啊，夜空真好看。”它似乎有一点点伤感，一直凝望着夜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当天空亮起来的时候，更小的自己拍了拍身上的露水，跳下草堆，消失不见了。
　　接着，草料运输商坐起身来，他觉得自己少了一部分。少了什么？钱袋？行李？衣物？好像都不是。他翻看草堆，什么都没有。他翻看自己，一切都好好的。他又看了看上衣口袋，
　　那里有一点食物碎屑和几枚硬币。他最后挠挠头皮，决定找人去修理草料车。
　　这位草料运输商从此以后就失去了更小的自己，他自己甚至毫不觉察，只有在对孩子们说故事的时候，他才会把那天的梦境想起来。
　　最初，每个人的上衣口袋里都有一个更小的自己，它们成天无所事事，只是偶尔喊上一两声，希望你注意到它。但是，谁会注意上衣口袋呢？人们总是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朝里面丢，越丢越多，有人嫌上衣口袋碍事，干脆把它取消了。于是，许多个更小的自己便无家可归，只好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从裤子口袋，皮带眼里，大衣褶皱里爬出来，偷偷的走掉。
　　恐怕没人会把这些无用的小家伙找回来；因为没人知道它们上哪去了，而且更多的人甚至根本不相信它们的存在呢。
　　　。。

头痛
W先生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就开始头痛。他没有生过其他的病，手、脚、心脏都好好的，唯一的烦恼就是头痛。
　　每天吃过午饭，大概是下午一点的时候，W先生的头就开始痛。他试过很多方法，比如在头痛的时候唱歌、睡觉、跑步、喝酒，也去看过医生，但是医生也没办法。他看上去根本不像个病人，每次都穿着慢跑鞋和运动服跑来看病。
　　这真是一个无法述说的烦恼，W先生从此就失去了午后的时光。别人可以散步、吃水果或者看书聊天，他只能一个人跑到角落里，坐着，可怜兮兮的等着头痛。其实是一种缠绵的痛苦，并不会逼着他把头朝墙上撞，也不至于痛晕过去，而且，它也不占用更多的时间，只是每天午后一点，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W先生就开始大骂头痛，他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也不打算和它好好相处，因为他一点都不喜欢头痛。
　　除去一天中的那一个小时，W先生每一分钟都活得好好的。
　　后来W先生在咖啡店里遇到一个女人。他们结了婚。说起来有点古怪——每天中午一点他都要丢下妻子一个人跑进房间待上一小时，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很相爱。
　　当W先生从小伙子变成一个中年男人的时候，他开始和头痛有了默契。他已经不再用粗鲁的语言骂头痛了。头痛每天光临，但是如果W先生在外面遇上交通堵塞，或者临时有个重要会议需要延迟回家。它倒也没有让他太过难堪。有的时候，它会耐心等待，等他抛开所有的事务，躲进小房间的时候，头痛才出现。当然啦；W先生也尽可能把午后一点空出来给头痛。如果吃饭吃的太久，他会别人说：“对不起，还有个重要的约会。”，如果购物买单的时候队排得太长；他也会跟售货员说下午再来买。他和头痛每天一点都要见个面，而且约会从来没出过乱子。
　　许多年后的一天，W先生参加了小女儿的婚礼。在婚礼上，他想到自己最小的女儿就要远嫁他乡，不由难过的哭起来，他越哭越厉害，而且声音很大，谁都劝不住他，他一个劲的抱着小女儿，眼泪染湿了她的婚纱。W先生哭了很久，等他平静下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过了午后一点钟，而且几乎就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头痛来，他竟然自顾自整整哭了一个下午！啊，真不该让它等这么久的，W先生内疚的想，赶紧跑回家，坐在床上静静的等待头痛。
　　他一个人坐了好久，头痛也没有来。
　　从此以后，头痛再没有来。
　　于是W先生常常自责，他始终认为头痛不再回来是自己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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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
还有没有人记得？　最早以前，那里曾经是世界上最热闹的广场。
　　广场上的动物和人，没有一天能歇得下来，因为大家每天都在不停的玩儿。
　　恐怕没有人注意到广场边上的一堵墙，大家只是路过、路过，然后去广场上玩儿。
　　但这并不妨碍墙觉得自己是最完美的，即便是在摩天轮、爆米花、霓虹灯和点唱机面前。
　　墙一直在等待把这个秘密告诉什么人。
　　但是每天都发生些什么事呢？
　　一只猪在墙下睡着了，一个乞丐在墙边死掉了，一只狗跑来尿尿，一只猫磨了磨脏爪子，还有两只鸟，它们在墙上拉过屎以后，就消失不见了。
　　真是让人生气。
　　后来刮了场大风，把这个广场吹到另一个地方，所有的东西，包括人、动物、摩天轮、爆米花全部被大风吹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只剩下那堵墙还留在老地方。
　　大概是它太坚定、太可靠、太高贵了。
　　偶尔还会有些过路的人看见这堵墙。他们不是在墙下睡觉就是在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