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下-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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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苏家男子多习剑,女子多用鞭……死后尸骨可以找不回来,标志其身份的利器却必须寻回,葬回苏家坟冢,那是他们的荣耀……』
『这把……到底是剑,还是鞭子?』
『你又把我当做了甚么,是男还是女?是苏瞳?还是你的儿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你不肯放手固执留作可供回念的祭祀品?』
……
『十六岁的时候,我回中原那次,他赠了这把软剑与我。那时候,很高兴。觉得……得了剑,算是被接纳进苏家了,死后,不必作孤魂野鬼游荡,有个归处可回。那里兴许还有苏家的许多前辈,大家在一起……清明得个祭祀甚么的,也不会太过孤单吧。』
『毕竟,被孤立太久了呢。』
『我也是後来才想明白。』
『如果我当初代六哥死在了那场喜事里,那么,也算是可追个英雄烈名,这样,葬的许是我肉身,可刻着苏瞳的名字,却终究能如他所愿,葬入他苏家的坟冢。你当他心底没魔的?怎生会没魔呢,当初说放手便也真是假放达、真小人罢了……他希望她生是他的,死后,还是他的……』
『若我不死,那么,十六岁之后,想必模样更张开了,或许,就更如苏瞳那般了,更可供他天天看着哄着,将对另外一个人的思念,在我身上延续下来吧。』
『都说苏家多痴情种。』
『这般痴情,哈哈……真是可笑到让人牙根痒痒啊……』
『你当我有多少个想要把他开膛剖腹咬啮啃噬入肚的冲动?』
『不计其数……不计其数!!!』
『便是他小时候给我起名作苏瞳,光这一点,也无法原谅……』
『其实,我是有自己真真正正的名字的,这个名字,不必借苏家荣光庇佑,哪怕孤身一人,也足以让自己撑着这口信念活下去。』
……
心跳一瞬间停了。
薛黎陷将软剑弃置一旁,有点颤抖的去看那铺陈在盒底的一小片树叶。
微微拈起,翻过来……幽翠叶身,边缘润滑、收角却锋利,只六个大字——
怀此思。
娑婆叶。
他,他……
薛黎陷忽然拔足狂奔了出去。
十丈左右远处的那人依旧淡定从容的缓行着,好似,已经无法再走更快了。
手中的灯笼落在了几步之后,薛黎陷追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他缓缓倒下的身姿。
远处刚行完针回来的柳妙妙几乎同时和薛黎陷一起扑过去接住了他。
跪在了地上将他放置到自己腿上,才发现,那人好像只不过是安详的睡着了。
没有上上一次的几窍流血,亦没有上次的疯躁癫狂,无非就是闭着眼安安静静的躺着罢了。
可柳妙妙和薛黎陷谁都没有因此而多注目一分,只不过慢慢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在空中略微交流碰撞,尔后几乎是同时回头,不由自主的屏气凝息,去看那身后落了几步远的灯笼。
『噗』的一声灯盏陡灭,徒生一缕淡淡青烟,如雾渐散。
而今年的花期,终于是应约前来了。
……正剧终。
古物,于二零一五,三月二十六,晚九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看清楚了啊!这是正剧到这里结束了……然而还有番外!还有番外!还有番外!悬灯的番外也是算作正经剧情里的!实际上悬灯还没完!还没完!!到了番外我标上完了才是整个《悬灯录》的剧情都完了的!
信我不是BE!信我!(记得之前有个小天使给我留言说特地登陆求别BE,然而当初在我脑海里构思就是悬灯的正剧是BE不假【求你憋打我!】但是番外是HE回来的,毕竟悬灯如果主角挂了的话我第二部还写个毛哟_(:зゝ∠)_不过因为第二部里面每一个故事都是可以独立成篇的,所以不一定每篇都拉出这第一部的人物出来溜。
关于剧情要交代的就,就,就,就这些了。。。。(古物君默默缩在角落啃笔杆中。)
接下开始放番外了啊=w=【再说一遍,信我HE!
☆、番外——娑婆叶。
「十岁那年远赴南疆。师父重新给我起了个名字。名唤『娑婆』。」
「说是『娑婆世界』众生罪业深重,必须忍受种种烦恼苦难,故「娑婆世界」又可意译为『堪忍』,也被称为『五浊世间』,是『净土』的对立面,这里容易产生各种罪孽,於是又言『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後来大了些许,有一日我翻佛经也瞧见了这话,又作了另一番讲述,说是佛菩萨很能忍受劳累,在污浊的『娑婆世界』中不懈地教化众生,表现出大智、大悲、大勇的精神。」
「我一开始并没分清这二者区别,寻思着,不都是一字『忍』言罢了,分甚么菩萨,分甚么众生?众生不是业者,业者而又非菩萨?及至後来再大一大,才晓得,佛菩萨和众生虽都能堪忍,区别却在于,众生的果报是缘于自私,贪欲,痴愚;佛菩萨的果报却是缘于无私,有情,智慧。一言概之,说的便是众生是为自己而受苦受难,佛菩萨是为众生而受苦受难罢了。」
「师父虽给我取了这二字,却从未用这二字唤过我。其实大多时候他也甚少唤我。」
「但是,如果能不用苏瞳这个名字,有一个独独属于自己的名字,也是开心的吧。」
「後来也不知怎么了,又在娑婆二字后添了个叶字。当时也未觉心底余情,只是觉得,自己不想要两个字的名字,但凡两个字,好像就还没脱离苏瞳这二字魔力的范围。我好端端的一个男子,做甚么要用娘亲的名字。」
「及至……许多年后见着了薛掌柜,听他那简简单单的一句,才顿觉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说,『我觉得叶门这主人起这个名字,许是用的落叶归根这一说吧。』」
落叶归根?
当真笑话。
你又怎知他不是因为名字中有个叶字,而随手拈来呢。
手中如骨灰般的白沙顺着指缝缓缓流下,抓玩了几把又觉无聊,索性铺了铺沙,将灯笼往旁侧一甩,整个人扑回地面,接着睡觉。
阖眼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又恍然惊醒。
多久的时光了?
自己都不记得了呐……这里连一个可供记录岁时的东西都不曾有,便是拿着手指在白沙中划字,也不过风一吹一卷便灭至无踪。
仍旧是一双素白干净的手,比这白沙都不知要白上几许,可是,恍惚一阖眼,便是滔天的罪孽杀伐。
大概是那『七日为期』吧。
南疆的圣女说话岂有戏言之时,某种程度上同『阎王叫你三更死,留你五更等不得』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纵使自己体质不可堪比平常人,那也只是……自己的本体罢了。
更何况,自己是南疆历年来,最强大诡异的一位蛊师啊。
连冥蛊都可随意可控,连蛊命都可随意可得……
但,七日之后,醒来的,大概不是真正的那个『自己』吧?
坐在一片苍净白茫沙地里的男子忽又轻声笑了起来。
陌生的,有些不认识那个自己呢……可是那个自己,趁着夜晚,去吩咐了甚么命令,自己却眼睁睁看的一清二楚啊。
只是手不受控制,脑子不受控制,心……也不受控制。
啊。
并不是这样的吧。
其实也是另外这个自己所想的,是正确的呢。
反正地城那里侥幸存活下来的奸邪之人,自己早有一份名单,他们手上的作恶罪孽便是死有余辜,不如多做几具尸体,来给自己做食料……这般压制下来,冥蛊也会不闹腾了,自己也就不会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多么一举两得的妙计啊。
当时未觉如何,日后细思起来便是哭笑不得,能想出这种法子的自己,不就本是不受控制了么?那是自己不受控制想了这恶毒念头先去行凶,还是,本就是自己清明着?
这些都不敢细思,却清楚的记得,那时趁夜行凶完回来后继续睡自己的安稳觉,第二天天明之时,仍旧是个无法睁眼的活死人。
自己,确实是不会在起蛊之后这么快便蛊化,便离世了。
蛊化可得薛黎陷的血相助拖延,亦可得他的血来压制冥蛊。
不归……不归虽说戒起来太困难,但是自己自控力这么强,早晚是有法子的。
往后的日子简直太圆满了,至少对他来说,已经很满足了,纵使跟月娘只有□□年的人间奔头。
可是……又为甚么宁肯放弃了呢。
再度画沙的手又一顿。
大概是……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自己』,在自己面前活生生吃了一个未死的人吧。
那是个姑娘,还是个有活力、青春年轻着的姑娘。
她或许以后会有很多美好的前程,她的人生还有很多可能。至少比七八年后终至朽木的自己,有太多无限的可能……
可是就那样因为惊恐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被自己的利爪活生生撕抓的四分五裂,鲜血喷涌,肉块嚼碎……啊,真美妙啊,女子的血液,本就更滋润蛊虫。
「不……」
白沙苍茫中,可闻得谁人轻轻颤叹。
索性再度跪坐于地上,一笔一划重新开始抄写起佛经。
娑婆,也作『堪忍』,因此世界众生,堪能忍受十恶:
杀生、偷盗、邪淫、妄语、绮语、恶口、两舌、贪欲、嗔恚、愚痴及诸烦恼而不肯出离,故也作名『堪忍世界』。
娑婆叶……
娑婆叶……
我不叫苏提灯……我叫娑婆叶……
娑婆……堪忍……
堪忍……
怎么能忍!!!
怎么能忍得了这样的自己!!!
这怎么会是自己!!!
发疯了一般将那些白沙重重捧起再摔落。
缓缓站起的身姿又再度跌回沙地。
他将脸埋回白沙之中,轻喘了一口气。
他不该是死了吗?!
不该是死了吗!!!
除了自己,没人再能杀得了已有脱离主人所控倾向的冥蛊了……但只要冥蛊还寄存在自己体内,还没得全部挣脱、破体而出从而为祸人间……他就有法子灭掉它。
灯笼中的火焰,是不会被外界干扰所熄灭的。
只要自己内心念头不灭,本就是靠蛊术意念作燃的烛火,怎可灭?怎会灭?!
除非,自己宁肯放手了。
放手……差一点点就可以厮守的月娘。
不过没关系啊,她还有退路。她还有可以护她一世平安的人。
鸦敷……应该已经将她送到了吧。
『怀此思』。
『不可得』。
他又将脸蹭了蹭沙,轻轻笑起来。
还有……祈安镇的蛊毒疫情也该好了吧……只要,喝了自己的骨灰。
不,准确来说,是喝了自己,同冥蛊的骨灰。
『若要蛊虫永久消亡,非火烧者不可。』
也不知道薛黎陷知道了真相后又是怎样的跳脚。
哈哈……
哈哈哈……
骨灰都撒入锅里同药一起煎熬,肉身早已付之一炬,那么,自己现在到底又是在哪呢……在哪啊……
骗人的。
冥途没有忘川,亦没有奈何,连一碗孟婆汤也不肯施舍于我,便是叫我怀此思念,备受永生永世的煎熬么?
哈……
哈哈……
当真走得一盘好棋啊,这便算作报应,那自己也一并承下了。只要帐不算到月娘身上。
他再度坐起,开始认认真真的扑在白沙之境里重新书写——
「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