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关东-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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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
3
摩天岭大寨被松树明子照得通亮,二龙正领着人查验搬运季家送来的枪支和子弹,水耗子揽着大青骡子,把手伸进怀里攥着装银元的小布口袋想跟二龙套近乎,见他身边总是人来人往的,无奈之下,只好把已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红松木刻楞大厅很宽敞,棚顶上吊着一口装着半锅野猪油的生铁锅,锅沿儿上搭着一根擀面杖粗的油捻子,冒着浓浓的黑烟,空中飘着尚未燃尽的油烟絮子。野猪油灯红光四射,在红光照耀下,草上飞端坐在一把桦木大椅上。
草上飞今天显得格外健谈,用烟袋锅儿指着刚搬进了的枪支,跟坐在斜对面的詹先生唠起家常嗑儿:“你们家老掌柜的一辈子本本分分,恨不得看见蚂蚁都绕道儿走,可到了少东家这辈儿,他们咋就一点儿都不随根儿了呢?……不是我草上飞爱财,我就是为了置这口气!你看看他们哥们干的那些帮狗吃食、坑害百姓的缺德事儿……谁能咽下这口气?”詹先生陪着笑脸说:“是是是……这事一点儿都怪不得旁人。要怪,只能怪我们家少掌柜的财迷心窍不懂事,还望两位当家的多多海涵才是啊!”
王福橖突然插话说:“没那么便宜。卖酒的跟拎瓶儿的要钱,这是规矩。他二哥季广泰勾结小日本仗势欺人……就算我不活剐了他,弟兄们也不会让他全全科科儿地下山。不卸他一个膀子也得卸他一条腿,不能就这么太便宜了他们老季家!”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单元 荒年(8)
站立在两厢的土匪头目也跟着叫嚷起来:“对对对!不能便宜了老季家,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先插了这狗日地季三王八,再去掏了他的王八窝!”“对,插了他,给宋粮台报仇!”
原本挺和缓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詹先生忙偷眼去看草上飞的反应。草上飞不动声色地用烟袋敲了敲椅子扶手:“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就别跟着瞎嚷嚷啦!”扬手把装着二百块大洋的白布口袋扔给二龙,“拿去给兄弟们分分吧!人怕见面,树怕扒皮。老掌柜的诚意到了,詹先生的话也说得敞亮,就放他回去吧!做人得话服前言。过去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咱们依旧井水河水两不犯!”
詹先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忙抱拳当胸作了个罗圈儿揖:“我替我们家老掌柜,谢谢老当家的、少当家的能如此宽宏大量……谢谢三老四少。承蒙老当家的器重,詹某不才,等我回去一定从中鼎力斡旋,重修旧好……不多打扰了,詹某告辞啦!”
草上飞吩咐把季广源带来,管“秧子房”的土匪头目应声而去。工夫不大,季广源被两个喽啰抬着,“咕咚”一声扔在地上。
季广源像粽子似的被绑得结结实实,半卧在地上,拱了几拱没站起来,詹先生急忙走上前去把他搀扶起来,刚要伸手去摘套在他头上的黑布头套,被草上飞抬手制止了:“詹先生!他的蒙眼儿就给他戴着吧,别往下摘了!……来呀,送詹先生他们下山!”过来两个拿黑布条儿的土匪,把詹先生和水耗子的眼睛也给蒙上了,用马车一直把他们送出了山口。
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像草上飞和詹先生所期望的那样就此井水不犯河水恩怨作罢,季广源回到家中,像疯了似的谁的劝也听不进去,跑到省城搬来了森警队的警察,打了摩天岭一个措手不及。结果,老土匪草上飞死于那场混战,摩天岭和季家的过结更深了……
自从老土匪草上飞死后,季家大院成了大龙王福橖的眼中钉,他做梦都在想怎么跟这个老对头算账。翻垛先生刚刚算定,阴历九月十三申时一刻是攻打季家大院的最佳时间。
二龙眉开眼笑地走进来,打着隐语:“想啥来啥,想吃奶就来了妈妈,想娘家人,小孩儿他舅舅就来啦!”翻垛先生告辞出去,王福橖问:“是不是水耗子来拍山门啦?”二龙挑着大拇指笑,王福橖说:“亥子此方大失败,鸡犬作怪事难成!……这小子真是报仇心切啊!”
水耗子是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木帮混饭吃,练就了一身的好水性,在水下能睁着眼睛抓鱼。排帮上的橹子头儿邰殿臣见这孩子身世可怜,又很机灵便认他作了干儿子,父子两个相依为命,感情也愈处愈深。后来殿臣老了,木帮儿和水场子里的活儿都干不动了,爷俩儿便辞离伙计们在五里桥开了两孔小炭窑,虽说没有什么太大进项,但维持温饱还是绰绰有余,眼看爷儿俩的日子就要过起来了,水耗子也到了娶妻成家的年龄,老把头殿臣本想好好烧几年炭攒几个钱儿,给干儿子把媳妇娶回来,自己也好抱抱孙子安度晚年,可万万没想到平地冒出个大和兴炭厂。更可恨的是,这个大和兴还没挂牌点火,就四处挖墙角儿,很多窑厂的窑工都被他们花高价挖走了,水耗子家也不例外,眼看着全部希望都跟那两孔炭窑一样快要熄火了,老殿臣急火攻心,一头栽倒在窑坑里,从此一病不起。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单元 荒年(9)
邰殿臣中风不语瘫痪在炕上,吃喝拉撒全靠水耗子照料,褥疮溃烂满屋子都是刺鼻的恶臭,熏得人喘不上气来,成群的绿豆苍蝇赶都赶不走。邰殿臣瞪着一双不甘的眼睛离开了人世,水耗子把这笔账记在了季广源头上,跪在干爹坟前发了毒誓要报复季家。
水耗子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效仿古人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隐姓埋名给季家当起了看家护院的炮手,上次护送詹先生上山去赎季广源,他就暗中跟二龙挂上钩了。
王福橖生性多疑,听说水耗子又来了,不由得在心里直犯合计。他确实有点儿信不过水耗子,怕他反盆,又怕二龙多心,只好敷衍说:“你叫他先回去吧!……咱不干那捅鸡*子的勾当。等啥时候用得着他了,自然会知会他。”二龙疑惑地问:“不用他上托儿啦?”王福橖说:“先不用!”二龙又问:“硬克硬?”王福橖说:“嗯,硬克硬!”二龙无奈,只得把水耗子打发走了。
谁也说不上哪面墙会透风,王福橖砸季家响窑儿的计划“封缸”不严,被“插旗儿”的崽子不慎走漏了风声,季子祯闻讯暗暗叫苦。
季子祯清楚,仅凭季家现有的武装力量与摩天岭对抗,结果基本没有多大悬念。虽然他已心灰意冷,对这份不是好道儿来的家业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可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怎么也不能不顾及自家大大小小那十几条性命啊!没办法,季老太爷只好硬着头皮给各路朋友送出救援信。百十里地的大荒川,从五里桥镇算起一直到大荒川尽头共有十几个村屯,东荒地离五里桥虽说不是最近,但也不太远,乌白两家炮手自然也在求援之列。
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接到求救的帖子就绝不能袖手旁观。但是,为了避免与黑道结下生死冤仇,在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不会赶尽杀绝,即使跟对方交上手了也都尽量采取七分吓唬三分打的办法,打那种下三路的“朋友枪”,这样,既不与道上结怨又解了事主之围,可谓两全其美,双方都领情,这是常规也是季子祯的本意。可令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满铁护路队会半路插一杠子,事情就变复杂了,也必然要把他们卷进一场江湖恩仇之中……
本来,摩天岭绺子与老季家的恩恩怨怨是中国人自己的事情,他黑川犯不上大动肝火,他也管不着这段儿,可季广源现在的身份是满铁株式会社炭业商社常务董事、大和兴炭厂副总经理了,摩天岭的胡子居然也敢绑架,这让他很气愤。用当地老百姓的话说,这不是把日本人的面子当成臭鞋垫了吗?更让他感到无法容忍的是,大日本帝国制造的三八式步枪堂而皇之地握在土匪手里,这成何体统?在他看来,这两样都是很丢脸的事情。
还有一个令黑川深感不安的原因,这些土匪首先是中国人,他研究过中国文化,深知“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道理。日中交战已不可避免,别看他们现在窝里斗得厉害,一旦两国兵戎相见,这些胆大包天、杀人不眨眼的关东响马就会把枪口对准他们这些“鬼子”的脑袋,尽管省森林警察总队*过摩天岭,可一枝“三八式”步枪也没追缴回来,黑川一想到这些,就会不由自主得倒吸一口凉气。
黑川也非常了解中国人,杀父夺妻都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王福橖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他不敢去招惹森警队,可迟早还得拿老季家开刀,有了老季家这个金钩钓饵,就不愁王福橖这条大鱼不咬钩。同时,他也谙熟杀鸡儆猴的道理,大日本天皇子民的在华利益不能受到任何威胁,借此机会,他要给那些不太理会儿日本人的支那人来一个下马威……只是黑川没想到,摩天岭这么快要对季家动刀子了。
第一单元 荒年(10)
黑川并不是什么正经商人,公开身份是商社的社长,实际是日本间谍,他的使命是秘密收集一切有用的情报,为日后的侵略作准备。黑川抄起电话,要通了满铁护路队的值班室,值班军官伊藤中尉认真地听着黑川说的每一句话。
黑川的声音电话里尽管很小,但伊藤听得出来,他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丝毫的置疑:“伊藤君,把握机会,消灭他们!消灭了这些强盗,不仅挽回了我天照大御神臣子高贵的面子,也铲除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心腹隐患……可谓一箭双雕。你,明白吗?”伊藤毕恭毕敬地听黑川说完,脚跟并拢:“是,阁下!……请您尽管放心……嗯,九月十三,申时……我,明白!”黑川放下电话,脸上浮出一丝冷笑……
季广源心里不痛快,被叫到黑川的办公室,坐在沙发里阴沉着脸一语不发。黑川连日本话带中国话一起用,先是大骂关东响马无法无天,可关东响马不在身边干骂不解气,便骂开了季广源,直骂得季广源血往上涌,就快沉不住气了。就在季广源要跟黑川翻脸之际,窗外响起了汽车的轰鸣声,门一响,闯进来个矮胖得像个地缸子似的日军曹长。
黑川也察觉出季广源有些不是心思,人丹胡儿翘了翘拍着季广源的肩膀说:“这下好啦,护路队给我们的季老板护驾来了,你再也不用担心土匪来找你的麻烦啦!”
季广源猛地站起来:“对不起,我们家的事,不用黑川社长操心!更用不着护路队给我保驾,我担当不起!”
黑川皮笑肉不笑地把双手放在季广源的肩上,两道如剑的目光直视着季广源的眼睛:“季先生,你何必如此呢?”稍一用力,又把季广源按回沙发里:“你要明白,你现在是我们大和兴的副总经理,季家再有什么闪失,整个大和兴……不,整个南满铁路,甚至所有日本人的面子,都会被你们季家给丢尽的。你的,明白吗?”季广源心里直骂:*小鬼子,你们有什么面子?
黑川对那个曹长说:“我们是帮助*人剿匪,自然以*警察为主……”黑川的脸色陡变,“请转告伊藤中尉,把部队埋伏在夹卵子沟口,断掉土匪的后路,务必一举消灭他们!”
季广源听见“夹卵子沟”这几个字从黑川嘴里说出来,简直就不像人话,差点儿气乐了……老林子里的狗熊贪玩,早年间曾经有只小公熊跑到木帮遗弃的楞场,骑在一棵没被完全破开的大圆木上,抱着木楔子左摇右晃,结果钉在圆木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