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关东-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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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什么也没想,直勾勾望着供桌。野狗的吠叫时有时无,白菜心儿的唱腔也时断时续像在给狗叫伴唱,渐渐地,他的眼皮粘连,身子轻飘飘从炕上爬起来……
四周是一片可怕的寂静。硝烟尚未散尽,戴延年提着一口军刀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尸体中间,他的那匹战马无声地站立于他的身边……又恍惚自己是站在白府的堂屋里,一盏孤灯在烟雾里突突闪着瓦蓝的光亮,一缕青烟从供桌下面升起,转眼幻化成一个古怪的东西,原地转了一圈儿之后,敏捷地跳上供桌,从口中取出一物放在香炉里,躬身拜了三拜,复向屋外溜去……
戴延年激灵一下猛然醒转过来,发现右手压住了胸口,脑门上全是汗。他从来不相信梦,喜欢的梦和不喜欢的梦他都不信,可是,这个梦却让他感到很蹊跷,心想,可能是这些日子累了才做了这样稀奇古怪的梦,梦中那些幽怨的眼神和满是血污似是而非的脸,让他感到不寒而栗,再往深处想总觉得这个梦有些不对劲儿。愣怔了半晌,他索性按照梦境所见,蹑足滑下炕去来到香案前仔细查看,不想却看到香炉中有一颗圆圆的像是黄豆粒儿样的东西。他把它捏在指间,看不出什么奥妙,放在鼻子下面,一缕奇香倏然令他心旗飘摇汗毛孔大开,不由得精神萎靡起来,他强打精神,将那物揣进贴身的口袋里推门来到院子里。
戴延年迎着灯笼发出的红光朝夜空里望去,只见夜空中稀稀落落飘洒的清雪清晰透彻,薄薄的一层反射出点点晶亮。地面上一溜弯弯曲曲的小爪子印,径直朝白乌氏住的东厦屋而去,在猫洞口前不见了……
整座白府黑洞洞的一片死寂,只有白乌氏居住的东厦屋和马厩亮着昏黄的灯光。
东厦屋雕花的窗棂间映出乌氏摇动悠车的剪影,轻柔的“悠悠调儿”从屋子里传出来……
悠悠喳,叭不喳。
悠悠宝贝睡觉吧!
你阿玛出兵发马啦。
悠悠喳,叭不喳。
悠悠宝贝睡觉吧!
大花翎子亮红顶子,
挣下功劳是你的呀!
悠悠喳,叭不喳。
悠悠宝贝睡觉吧!
……
戴延年解开衣襟,冷却着滚烫的胸膛,一阵寒风袭来,不禁令他打了个寒噤。他正欲转身进屋,忽然看见白乌氏映在窗棂上的人影儿有些不对劲,原本轻柔的催眠曲变成了低低的呜咽,这哭声令他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
窗户玻璃上挂了厚厚一层白霜,从窗外看不清屋里的光景,戴延年只好拐到门前,眯眼从门缝儿朝屋里窥视。
只见三夫人乌氏披头散发,两眼直勾勾地把熟睡的孩子从悠车里抱出来放在炕上,解下悠车的皮绳绾了一个套儿搭在子孙椽子上。正在戴延年狐疑之际,乌氏的脖子已伸进绳套,腿一蹬身体悬在了房梁上……戴延年大惊,忙撞开房门一把抓住皮绳,抱住她的两腿往上举,怎奈乌氏浑身软绵绵昏然如死,不管怎么用力就是托不起来。
第二单元 残局(31)
戴延年破了嗓音唤丫鬟凤春儿,凤春儿听见喊声,打着赤脚从隔断后面奔过来,见三姨太太这般模样,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又被戴延年的一声喝喊招回了三魂六魄,哆哆嗦嗦解开绳套,帮着将乌氏扶下来平躺在炕上。
戴延年摸了摸乌氏的脉搏又试了试她的鼻息,尽管脉搏微弱但还能感觉得到,这才舒了一口气。他让凤春儿扶侍白乌氏慢慢苏醒,自己奔出房门去找人,恰好在马厩外遇到了关七爷。关七爷闻听三姨太太上吊了,扔掉料桶料杈跑去叫四爷。
关七爷一溜小跑儿着消失在夜幕里,戴延年从地上拾起料杈回到房里,拄着下巴凝视香案上的烛火百思不得其解。就在他忧心忡忡之际,不想那怪物却化作人形来到他近前,怒不可遏地啐了他一口,戴延年顿时感觉一股浸透骨髓的阴气迎面袭来。尽管戴延年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但他想首先应该从气势上压倒它。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接下来的举动。
须臾,那物口吐人声,其语声甚是悲戚。说戴延年依仗权势坏了它好事:当年,白老四和赵瞎子合谋伤了我全族性命,只因这些年白家阳气太盛我才无从下手报复他们全家,这一天我已盼望了不知道多少年,不想却撞到将军手上,我认栽了……只要你把东西还与我,我便从此销声匿迹不再露面……
多年征战杀伐无数,也死过不知几回,戴延年从来不相信什么冤魂厉鬼,今天遇到的这种怪异事情他却感到有几分惊惧。
见这怪物口吐人声他没敢贸然搭话,猛地抡起料杈奋力打将过去,只见它轻轻一跃便躲到了一边,又朝他啐了一口,刺骨的阴风再次扑面而来。戴延年见这怪物并不害怕料杈,也照着它的样子啐了它一口,不想它却也显得不自在起来,像是要枯萎的样子。
戴延年便又连啐了它三口,扔掉料杈,顺势将它攥在手里,挥手打掉它的穿戴,正待仔细辨认,不知怎么却叫它逃了,只留下了一股热烘烘的骚气……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戴延年料定是白四爷他们回来了。果然,四爷、五爷和梅先生、乌常懋等人急火火地奔进屋来。
白乌氏双眼紧闭,白净的脖颈上勒痕清晰可见,细若游丝的气息随时都会断掉,赵爷被人搀扶进屋,连咳了三声。众人忙闪到一旁,让赵爷来到炕前。看见她的样子,赵爷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掐住乌氏的人中穴,吩咐道:“去,拿两根筷子给我,再沏碗糖水来!”
凤春儿小跑儿着从伙房取来筷子,赵爷用筷子撬开她紧咬的牙关,将另一根垫在她的双齿之间。有人把红糖水送来了,覃氏接过来一匙一匙喂她,怎奈咽下的少流出来的多。
白乌氏依旧昏然如死,乌常懋急得直搓手,四爷和黄氏夫人分坐桌子两边。白四爷依旧是每临大事不动声色的持重神态,黄氏夫人微闭着双眼嘴角微动千遍万遍默诵着阿弥陀佛。
赵爷古怪的举止愈发蹊跷。他忽然放开白乌氏的人中穴,将手插进她的胳肢窝下,抓住一个鸡蛋大小的硬结儿,逼问道:“妖孽!说,你猫哪旮旯去啦?”白乌氏带搭不理地说:“死瞎子,你用不着跟我云山雾罩的,姑奶奶可不吃你那一套!”赵爷不急不恼地说:“好!我让你嘴硬。”白乌氏说:“你不用吓唬我,我不怕你!”赵爷说:“我没让你怕我。七爷,你去给我找根儿缝麻袋针……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大章程。”乌氏恶狠狠地盯着关七爷说:“老不死的,你敢去!”关七爷胆虚虚地找来缝针递给赵爷,赵爷接过筷子粗细的缝针,猛地刺穿了她腋下的那个硬疙瘩。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单元 残局(32)
白乌氏突然张大眼睛恐惧地盯着赵爷,赵爷威严地逼问道:“妖孽!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猫在哪旮旯啦?你说不说?”
白乌氏哀告道:“求爷饶命,放我一马吧!”
赵爷逼问道:“快说,你究竟藏在哪旮旯啦?”
乌氏眼中流出泪来,两束闪亮的目光渐渐微弱:“马圈……马圈房檐下的那个鸽子笼里……”
赵爷扭脸对关七爷说:“烦劳七爷去拿条麻袋,去把那个鸽笼子套上,摁猪食锅里去烀了它!”
在场之人无不感到疑惑。过了一袋烟工夫关七爷方转回来,伏在赵爷耳边说:“是只黑嘴巴黄皮子,已经熟了。”
赵爷“嗯”了一声,随即钢针脱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关七爷正要弯腰去拾,忽见赵爷脸色铁青,豆大的汗珠儿顺着脸往下淌,一股殷红的血水从紧闭的嘴角儿流出来,身体一摇晃,像一堵墙似的朝后倒去,关七爷和梅先生忙张开双臂将不省人事的赵爷抱住……
窗外传来了鸡叫之声,嘹亮的啼鸣将沉沉的夜幕撕开了一道口子。随着这声鸡叫,乌氏的眉头蠕动了一下,犹如大梦初醒一般发出一声含糊不清又莫名其妙的哀声,拉住乌常懋的手,虚弱地叫了声:“哥……”便嘤嘤地哭起来。乌常懋伏下身去给她擦去眼泪,赵爷也长长地打了个咳声,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在场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四爷缓缓地站起身来,动情地对戴延年说:“看来,这孩子与兄弟是前世结下的缘分,活该你命中得此螟蛉……烦请兄弟给犬子赐个官号吧!”
此举突然,众人稍一愕然马上又一阵欢喜。凤春儿腮边的泪还没干,闻听东家这话,俯身将熟睡的婴儿抱在怀里,跪在戴延年脚下代为叩下三个头,戴延年忙将她扶起来。
戴延年打量着凤春儿怀里熟睡的孩子,平静地说:“好吧,既然这孩子与我有缘,我给他起个名号。就叫,白……凤……鸣……!”
28
出了正月,耿阮氏让玉崑来见白四爷,说是给玉霖相了一门亲。姑娘是下吴家哨口赫舍里氏家的女儿,准备让他辞工回去过礼完婚。
白四爷闻讯乐得直拍大腿,对玉崑说:“好哇!好哇!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赶紧的叫他跟你回去。赶早,赶早,别耽误了。”对梅先生说:“老疙瘩要说媳妇了,我得给他凑个份子。从我账上支二十块大洋,就算是我的贺礼吧!”又对玉崑说:“等定下了正日子别忘了给我个信儿,我好去喝玉霖几杯喜酒。”这是白家一贯的为人。凡是给白家做过长短工都有一种感受,说定的身价工钱绝不拖欠一升一文。农忙时,分不清谁是东家谁是雇工,都在一个盆里洗脸一张桌子吃饭。梅先生听说玉霖要成亲,放下记账的毛笔,把算盘珠儿划出一声响,也拿出四块大洋交给玉崑说:“我没东家腰粗,就这么点儿意思吧。到时候,我也得去凑凑热闹。”玉霖用这些银元,把媳妇娶回了家。
新媳妇比耿玉霖大一岁。这位赫姓女人似乎对所有事情都反应冷漠,没有大喜大悲,没有软弱无力,更没有乖戾烦躁,总是不烦不恼、不喜不悲的样子,每天做着该做的事。切猪菜不慎把手伤了,伤口感染,经手掌至胳膊起了一条筷子粗细的红线直达腋窝儿。手肿得跟紫萝卜相仿,像小孩嘴似的咧着一道深不可测的伤口,淌出的黄水恶味难闻。睡到半夜,疼得从炕上翻到地下,不到天亮就咽了气。。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单元 残局(33)
初试女人滋味的耿玉霖还没热乎够女人就没了,剩下他一个人躺在空寂冷落的土炕上,整个人变成了一具空壳儿。玉崑和母亲阮氏看着他的样子心疼,却又劝不了他,最后娘儿俩商量,又打发玉霖回到了白家。
回到白家,原来那个耿玉霖不见了,整天一副丧胆游魂的落魄样子,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抽闷烟,一面想着心事一面划着洋火,洋火划着了却忘记点烟,总是把洋火划了丢,丢了又划,每次他坐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地洋火棍儿。四爷看在眼里觉得怪可怜的,便跟家里人说:“抽空你们也都帮我劝劝他,这哪行呢,时间长了,这人不就废了吗!”
庭院里花木葱茏,白四爷站在鱼缸旁往鱼缸里撒着鱼食,一大群锦鲤把嘴浮出水面抢食着,搅得水花翻滚。
七月天气,已是免褂的时候,玉霖和文武光着脊梁在清理马厩,四爷见玉霖推着粪车过来,放下鱼食示意他停下,抽出腰间的洋手巾说:“擦擦汗,歇会儿吧!”玉霖停下手推车,说:“这点活儿,一会儿就完了,累不着!”四爷说:“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