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关东-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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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广源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如同死人一般。邰氏哭了,扔下镐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可怜的哥呀,人还没咽气就生蛆了……可怜的耗子呀,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呜呜!”阮氏生气地说:“你就嚎丧吧,一会儿就该把胡子嚎来了!”邰氏抽噎了一下,止住了悲声。
阮氏把季广源抱在怀里,说:“帮我把他抬屋去。既然他跑到我家,我就不能干瞅着他咽气!”邰氏用力擦了一把眼泪:“这王八犊子活该!他这是自作自受!他就该不得好死!” 阮氏厉声道:“年纪轻轻的,咋能啥解恨说啥,留点儿口德吧!……甭管他以前做了啥恶事,如今落难了,就不能见死不救……快!过来搭把手!”
二人费了好大劲才把季广源抬上炕。邰氏扔下季广源转身要走,阮氏不放心地叮嘱道:“咱可不去做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听见没有!”
玉霖见邰氏头也不回匆匆走出了院子,问母亲:“我嫂子会不会去给胡子通风报信呀?”阮氏朝院子瞟了一眼,望着邰氏的背影说:“不会,她不是那种人!”
外面突然乱起来,人喊马嘶之声传进屋来,阮氏忙叫玉霖回菜窖躲避,还没等玉霖出屋,邰氏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掩上大门:“胡子队好像要撤了,不知道出了啥事儿,慌慌张张的退得很急。”
玉霖搀扶着阮氏扒着门缝儿朝街面张望,果然看见土匪的马队在前面跑,步下的土匪相互拥挤,乱糟糟地朝村外涌去。转眼间,几百人的绺子飞天遁土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广源依旧昏迷不醒,满嘴都是燎泡不停说着胡话。阮氏正用湿手巾给他降体温,见玉崑回来了,说:“卷了炕席,去把你哥扛回来,埋了吧!”玉崑抄起水瓢,喝下半瓢凉水,叫上土车子扛着炕席和扁担走出家门,乡亲们听说*失踪了,都加入到了寻山的行列。
玉崑爬上山梁,面对茂密的丛林感到一阵茫然。乱草树棵有被踩踏的痕迹,枯叶和草叶儿上还有几滴发黑的血污,在一块卧牛石上看到了更多的黑血。
土车子在一块大石头旁边拾到一顶毡帽,玉崑认得那是大哥的。一直找到后半夜了,后山依然闪烁着火把,山里此起彼伏的喊声一刻也没有停息:“*……!大哥……!老大……!*呀……!”
土车子说:“我昨晚猫在山洞里,好像听见江边儿上也响过好一阵枪,咱们不妨再到江边上去找找看吧!”众人响应着又来到江边寻找,仍没有结果。大家一致认为,耿*十有*是被胡子撵得走投无路投江了……
乡亲们没能找回耿*都很难过,垂头丧气地来到耿家看望阮氏,当他们看见躺在炕上养伤的季广源,一个个脸色更加难看。
此时,季广源已经醒过来,听说耿*依然下落不明感到很内疚,自责地说:“都怪我,一心想着自个儿逃命,就啥都不顾了……”阮氏安慰他说:“这不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他命不好!”邰氏说:“真是好人没长寿,赖人活不够。怎么就不嘎巴一枪把你打死呢!”阮氏推了她一把,对季广源说:“你就别瞎想了,安心在大婶家养伤……哎!好端端的季家大院,就这么完了?”季广源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里流了出来。
第一单元 荒年(36)
忽然,季广源的呼吸急促又昏厥过去。阮氏摸着他滚烫的额角,对玉崑说:“你赶紧去趟白家,求四爷套挂马车把他送吉林去,让石九先生把胳膊给接上。不能再耽误了,再耽误恐怕他这条命就保不住了!”玉崑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工夫不大,白家的车老板子把马车停在耿家门外,众人帮助车老板和跟车掌包儿的把季广源搬上马车。阮氏把赵殃子留下的银元交给玉崑:“你也跟去,好歹有个照应。”邰氏拦挡说:“有掌包儿的跟着别人不用去!他二哥在警署,把季老三给他送去,死不了他!”玉崑瞅瞅阮氏,见阮氏默认了便从马车上跳下来。
打发马车走后,阮氏把一个纸包递给玉崑,“你去坟上,挖坑把它和你大哥的毡帽埋了吧!”玉崑要打开看,被她拦住:“别看了,是你哥的半拉耳朵……”
10
吉林督军兼省长张作相放下电话,忍不住骂道:“真他妈拉巴子的邪行,一脚没踩住,打哪儿又冒出个女胡子呢?这年头儿,可真够戗!”电话是他的盟兄张作霖从奉天打来的。当年,张作相与马龙潭、吴俊升、孙烈臣、张景惠、冯德麟、汤玉麟、张作霖结为把兄弟,按年龄大小张作霖排行老七,张作相排行老疙瘩,那时,张作霖任盛京八路巡防队前路统领,张作相为骑兵一营管带。
关东的山头报号多如秋后的高粱楂子,数都数不过来。也不知咋整的,这二年那些大当家的好像都添脾气了,动不动就想去跟日本人比划比划,惹得日本驻奉天总领事船津辰一郎三天两头来找张作霖交涉,不是提抗议就是下照会,弄得张作霖不胜其烦。
开始那几次,张作霖出于礼貌还见见这位日本国领事,穿戴整齐立于“老虎厅”门外迎接。
别看张作霖表面上好像对这事挺重视,实际上他根本没把船津辰一郎说的这些放在心上,每次一说到正题,他总是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汤玉麟送给他的那两只东北虎标本跟船津辰一郎打哈哈,弄得船津辰一郎只能干憋气又不好发作。最近船津辰来得好像有点频,闹的他只要一听说“姓船”的要来就脑仁儿疼,后来他干脆称病,委托奉天陆军第27师师长兼东三省交通委员会委员张学良出面代他接见。
张作霖在电话里点了几个闹腾得有点出圈儿的山头,还特别提到了摩天岭绺子,说季广禄听说家里人都被土匪杀了,连夜从安东跑来诉冤,跪在他面前不起来,眼睛都哭出血了。临了,张作霖在电话那头嘻嘻哈哈地对磕头兄弟说:“八弟呀,你可是一方的父母官呐!虽说没几个蟊贼闹哄着显得冷清,可他妈拉个巴子的干啥非得去抠小日本儿的腚沟子呢,真*给抠毛了,这帮狼崽子又该起妖蛾子了。八弟,你还是抽空儿镇唬镇唬吧,别整大扯了就犯不上啦!”
张作相听得出来,大战在即,张作霖不希望这时候在日本人的问题上节外生枝,便下了保证:“七哥,你尽管放心好了,吉林的地面儿我来打扫,你就别再操心啦!”随后,哥俩又唠了几句冯玉祥与孙岳、胡景翼秘密结成反吴(佩孚)联盟和奉军准备第二次入关作战的一些事情,张作霖那边的电话就挂了。
绿林出身的张作相一向对日本人没什么好感,他也知道这些关东响马没有几个不烦日本人的。可烦归烦,你也不应该堵人家被窝儿去杀人啊,而且连人家的妇女老人都不放过,一概都给抹了脖子,这多不好……杀就杀了吧,他也不能给小日本儿偿命去。可听说这帮胡子还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黎民百姓,闹得桑梓涂炭,民怨沸腾便震怒了。 。。
第一单元 荒年(37)
张作相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电话、茶碗蹦起老高,接茬儿又骂了句:“……这帮操蛋玩意,可真他妈的会凑热闹!”
张作相随即紧急召见吉林警备司令李杜和26旅少将旅长李桂林商讨剿匪事宜,决定从李桂林的部队抽调一个团给李杜,配合他的保安部队实施一次大规模的秋季剿匪行动。
李杜将军乘坐的轿车驶出警备司令部,沿着江边坑洼不平的街路朝张作相官邸驶去。
张作相官邸内树木繁茂,不时从官邸后院的鹤园里传来阵阵仙鹤悠扬的鸣叫。汽车停在官邸门前,一名年轻军官跑上前拉开车门……李杜从汽车里钻出来,细细打量着这座气派的建筑,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之后,随着年轻军官登上楼梯,来到二楼的一间会客厅。
会客厅里,只有李桂林旅长一个人在喝茶。李杜见到先他一步到来的李桂林,摘下白手套放进大檐帽里,半开玩笑地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你老弟不日就要跟随张大帅进关发财去了,我得恭喜你呀!”李桂林知道李杜对奉军入关打内战持反对意见,听出来他话里有话,又不好戗着说,只能装糊涂:“还黄金万两呢,这二年,净跟吴佩孚拼命了,剩下的不是残兵就是败将……我也不想啥发财啦,等着你老兄给兄弟发棺材吧!”
李杜把大檐帽放在茶几上:“出征之前,可不好信口胡说,多不吉利。再说这样的丧气话,叫大帅知道了还不尅你呀!”李桂林大大咧咧地说:“不说也没少挨尅!就咱这破烂家底儿,残兵败将的不他妈招人待见!”李杜说:“残兵败将,那也是兵也是将啊。要不,督军跟谁借兵去!”李桂林无奈地摇摇头,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两头儿着忙,两头儿忙不过来。都火燎腚了,这帮胡子还他妈的跟着瞎起哄。出动正规军去打胡子,这不是丢人吗!”李杜接住他的后半句话说:“丢人也是我去丢,你叹什么气?”
张作相在走廊里便听见了他们二人的对话,推门进屋也半真半假地说:“我怎么觉着,李旅长好像有点不太是心思呀,是不是大材小用了?堂堂的警备司令去当这个绥靖剿匪的总指挥,植初兄(李杜,字植初)会不会也觉着屈尊啦,啊?哈哈哈……”
见张作相走进来二人忙起立,尴尬地笑着说:“您可千万别当真……”“我们哥俩才刚儿那是没事儿闲磨牙呢!”
张作相亲手给李杜倒上一杯茶,又给李桂林的茶杯续上水,尔后缓步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落地窗帘,一阵江风吹进来,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透过江堤上的柳树丛,影影绰绰看见一条渔船,一个渔夫肩扛渔具,顺着陡堤奔到江边,纵身跃上船头,小船摇晃起来,栖息在船帮上的几只鱼鹰,扇动扇动翅膀又恢复了原样。
张作相望着浩浩荡荡的松花江水,目送着远去的渔船,倒背着的双手用力握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像是从他宽厚的后背发出来的:“磨牙归磨牙,匪,必须剿!植初兄,这次就看你的了,你可得给我动点真格儿!……桂林老弟,你准备派谁去呀?”
李桂林望着张作相的背影,忙说:“戴延年的127团。”张作相满意地点点头:“嗯,唐山人,保定陆军学堂的毕业生。行!这小伙子是个干材,沉稳、机灵……不错,不错!上楼的时候我还寻思呢,你还不得把刘瘸子派给我呀!……看来,桂林老弟还没跟我留后手儿。”李桂林忙说不敢,又不禁问道:“督军大人,您怎么对戴延年这么熟悉?”张作相转过身,冲他微微一笑……
第一单元 荒年(38)
耿*蜷缩在一条深沟里,身下的枯枝树叶散发出霉烂的气味。叽叽啾啾的鸟叫把他从昏迷中吵醒,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强烈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照射进来刺得眼睛隐隐作痛,因失血过多,令他感到一阵阵发冷,他哆嗦着从沟底爬出来上了一块巨石。这块巨石酷像个马头,他坐的位置相当于马的脑门,仿佛这匹马故意把嘴往胸前伸。这个马脸形状的巨石便是站在东荒地抬眼就能看到的“石咀子”。
耿*屈身跪在平坦的石面上向山下眺望。东荒地上空飘浮着如烟似雾的薄云,房宅变得小巧玲珑,平川、河流、草甸子都踩在了脚下。风,从十几丈深的峭壁下面吹上来,带着焦土和血腥的气息打着旋儿扑面而来。
山下人喊马嘶,东荒地一片喧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