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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独步明宫-第6部分

小说: 独步明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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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婳想了想,卷起他的衣袖,从一个青色瓷瓶里倒出些红色粉末,在他祼露的脖颈与肌肤上画了一些拇指盖大小的红色圆点,又从荷包里取出吃剩下的半截麦芽糖涂在那些红点上,香甜诱人的麦芽糖味道立即吸引了许多绿头苍蝇,嗡嗡嗡围着青衣男子盘旋不去,有些大胆的便叮到红点上,贪婪在吮吸着糖汁。
  张婳收起地上易容用的布包放入怀中,抬头打量着青衣男子,从左看到右,从上看到下,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皱眉沉思了一会,忽想起什么,立即奔到后山,在阴湿地里寻了很久,忽眼前一亮,果然长着一小片叶似荞麦般肥大的草,忙采了几株匆匆奔回土地庙。
  这种菹菜,俗称鱼腥草,又臭又腥,一般喜长在阴湿山涧边,乡下曾经有一年闹饥荒,她和云姨便是靠吃这种草充饥。
  张婳双手用力揉碎鱼腥草,将碧色的汁液涂在青衣男子身上,原本俊雅高贵的公子经她的妙手改造,已成了一个长满红疹,浑身散发着如死鱼腐肉般恶臭的将死之人。
  青衣男子丝毫不介意身上的腐臭味,淡淡一笑,声音温和:“你的易容术倒挺高明。”
  “只略懂些皮毛。”张婳眼神微黯,她一介弱女子孤身千里迢迢来京城,若不是因缘际会跟一个江湖异士学了易容术,又如何能完完整整地来到京城。
  青衣男子见她神色黯然,知道触动她的心事,遂默然不语。
  外面忽传来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那些人果然发现了这座土地庙。

  ☆、017 进香(7)

  那些人果然发现了这座土地庙。
  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青衣男子立即躺在地上,双眼微阖,仿佛只剩下出气的份儿。
  张婳暗暗用手狠狠地掐了一下手臂,直痛得眼泪直流,扑在他身上,撕心裂肺地哭道:“哥,你快醒醒啊。你别丢下我!”
  声声摧人肝腑,听者无不心酸落泪。
  青衣男子嘴角抽了抽,继续扮着一副出气多入气少的样子。
  两人虽是萍水相逢,从见面到现在,交谈不过寥寥数语,然配合起来却十分默契。
  十几个大汉涌入土地庙,手中的刀剑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而锋利的光芒。
  领头的大汉喝问道:“喂,有没有看见一个长得很俊,气质高贵的少年公子?”
  张婳满脸惶恐与惊骇,声音颤抖:“大……大爷,没……没看……看见过。”
  “地上那人是谁?”领头的大汉走上前,正想俯身察看,一股腐肉般的恶臭味扑鼻而来,不禁皱了皱眉。
  “他是我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张婳哭得惊天动地,“大夫说我哥得了麻风,时日无多了……”
  那首领听到麻风二字,脸色巨变,伸出一半的手似碰到烙铁般缩回来,连连叫道:“真是秽气。”忙率着手下一阵风般地奔出庙门,生怕晚一步,便会传染上可怕的麻风。
  “哥,你快醒醒啊。”张婳生怕他们未走远,依旧歇斯底理地哭喊着,莹白如玉的脸庞虽挂着晶莹的水珠,眉眼却盈盈带笑,仿佛一朵缀着点点清露的水仙花。
  “不许看,不许笑话我。”张婳见青衣男子含笑凝视着自己,想到适才这番鬼哭狼嚎的丑样子全落到他眼中,不由又羞又恼,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胡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珠。
  “你笑起来,很美。”青衣男子微微一笑,接着道,“哭起来的样子,还是蛮可怕的。连那些十恶不赦的杀手都落荒而逃。”
  张婳听到前半句,心里甜滋滋的,被人赞美总是件开心的事,何况是一个如王子般高贵的美男子,待听到下半句,不由气得直跺脚,“说了不许笑话我。”
  青衣男子不由笑了笑。
  张婳却愣了愣,即便易了容,他的笑容亦是完美得无懈可击,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那看似温润如玉的外表下实际掩藏着深深的淡漠与疏离。
  “你之前躲在庙里是因为进不了城么?”张婳想了想,问道。
  “城门守卫也有他们的人,盘查得很紧,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混进去。”青衣男子淡淡地道,低头打量了眼自己,含笑道,“不过,现在这副模样,应该可以瞒天过海。”
  “进城后,你还会有性命危险么?”张婳追问道。
  “没有。”青衣男子简洁而肯定地回道。
  张婳遂决定好人做到底,送他进城。
  两人来到城门,官兵正在挨个盘查进城的百姓,一些长相英俊或气质清贵的年轻公子直接被人带走。两人规规距距地排在队伍的末尾,前面的百姓纷纷捂住鼻子,生怕传染上什么可怕的瘟疫,一哄而散,全都避得远远的,整个队伍霎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张婳搀着青衣男子,伤心欲绝地向盘查的官兵哭道:“官爷,我哥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全身发疹流脓,我们想进城找大夫治病,晚了恐怕就……”

  ☆、018 进香(8)

  几名官兵紧捂着鼻子,满脸惊骇恶心,如赶瘟疫般连连挥手道:“快进去,快进去。”
  张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扶着青衣男子进城,夕阳下两人背影瘦弱,脚步蹒跚,令人唏嘘不已。
  僻静无人的小巷子里,张婳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春日枝头开得最美的一朵樱花,嘴角微微上翘:“没想到这么容易过关。”
  青衣男子似怔了怔,双眸微眯,似被突如其来的一束阳光照得睁不开眼。
  “时辰不早了,就此别过。”张婳挥手告辞,转身离去。
  “恕我唐突,敢问姑娘芳名?”青衣男子忽问道。
  张婳愣了一下,在茶棚她与戏子互换衣物,又易了容,言谈举止亦如同男子,并未露出丝毫破绽,想必在土地庙他躲在供桌下面听到小环叫她小姐,才知道她的女子身份,遂笑吟吟地道:“公子想报答救命之恩么?”
  “有恩不报,非君子。”
  “虽说施恩不望报,望报不施恩。”张婳清澈灵动的双眸闪动着奇异的光芒,盈盈浅笑道,“但既然公子一心要报恩,不如直接用银子来表达诚意。”
  青衣男子微笑道:“姑娘觉得多少才够诚意?”
  张婳犹豫了一下,伸出五个手指,还未开口,青衣男子笑问道:“五千两?”
  呃?其实她想说的是五百两。
  张婳僵硬地点了下头,又结结巴巴地道:“如果……如果你觉得多,就……”
  “一点都不多。”青衣男子从怀中摸出一颗夜明珠,递给她,“抱歉,身上未带银票,这颗夜明珠至少值个五千两。”
  如鸽子蛋般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光晕。别说五千两,少说也值个二,三万两银子。
  “好,从此你我再无相欠。后会无期。”张婳坦然地接过夜明珠,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她是入宫待选的秀女,他是贵胄公子,此生再无相逢之日,又何必给彼此留下半分绮思,徒留惆怅呢?
  才子佳人后花园初遇,私定终身,共许鸳盟。那是闺阁梦里的传奇,戏园里的话本,不是她的故事。
  回到张府已是酉初时分,张婳直接去了朝晖院,杨氏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倚着大红色五彩撒花引枕,徐徐地喝着一盏杏仁酪。杨彩蝶坐在绣墩上,轻轻地揉按着杨氏双腿,半撒娇半埋怨地道:“姑妈,您既然早就做了安排,也不知会蝶儿一声,害得蝶儿生了那么长时间的闷气。”
  “就你这性子,半点都沉不住气。若早告诉你,那死丫头一准就瞧出破绽了。”杨氏絮絮地数落道。
  “还是姑妈英明。”杨彩蝶讨好地笑道,忽瞥见张婳施施然地走进来,不由惊叫道,“你是人还是鬼?”
  杨氏亦是大惊失色,“哐啷”一声,手中的白瓷缠枝盏掉落在地上,碎裂成数瓣。
  “母亲为何这般害怕?”张婳似无比地困惑,思索了一会,装作恍然大悟,“母亲一定以为女儿被青县的山贼抓走,不堪凌辱自尽身亡了。是么?”又笑吟吟地说道,“母亲放心,女儿好端端地活着,不是死后化成厉鬼来寻仇。”
  杨氏又惊又骇,事后她赶到梅花坡明明看到马车翻倒在路边,车夫中刀身亡,身受重伤的钱妈妈说歹匪将小姐劫走了。为何死丫头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她面前?
  “母亲可是想知道女儿是如何从山贼手中逃脱的?”张婳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神秘秘地说道,“那些山贼想抓我的时候,娘亲忽然显灵,山贼吓得落荒而逃。娘亲说您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女儿,她在阴间一刻也不敢忘记您的大恩大德,日后一定会加倍地报答您。”
  杨氏脸色惨白,身子瘫软在坑上,眼睛直直地瞪着张婳,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张婳满意地笑了笑,俯下身,将嘴凑到她耳畔,轻轻地说道:“母亲,您的噩梦开始了。”说罢,笑盈盈地行礼告退。

  ☆、019 进香(9)

  屋内寂静如死,窗外树叶簌簌而落,秋风拍打着窗棱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杨彩蝶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惊叫道:“有鬼,有鬼。姑妈,有鬼。”
  杨氏已镇定下来,脸色阴沉如铅,喝道:“鬼叫什么。那是风。”
  “姑妈,小贱人说她娘显灵救了她,还说她娘要来报答您。”杨彩蝶缩着脖子,满脸惊恐地打量着屋内,“姑妈,她娘是不是来了?”
  “你疯魔了么?朗朗乾坤下,哪来的冤魂索命。”杨氏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死丫头说什么冤魂显灵,那是在吓唬我们。”
  杨彩蝶仍有些害怕地东张西望,心里默默地念道,梅姨娘,冤有头,债有主。所有的事情都是姑妈一人做的,你千万别来找我。
  杨氏眉头紧皱,心下沉思:死丫头既然平平安安地归来,以她的个性绝不会善罢甘休,此事若闹到官府,她可吃不了兜着走,得悄悄回一趟娘家,想办法让父亲帮忙打点一下。
  ******
  梨香院。
  张婳坐在临窗大坑上,低头专注地绣着水仙花,似乎全然不关心外面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几日前,沈傲向皇帝递上折子,称青县山贼在京城梅花坡意图抢劫入宫待选的秀女,并奏请带兵剿灭山贼。
  皇帝震怒不已,立即命沈傲带五千兵马围剿山贼。那些山贼不过区区数百人,怎敌得过沈傲五千骁勇善战的士兵?
  山贼被捕后,招出抢劫秀女乃是受人指使。昨日,刑部侍郎周焕带着数十名衙役冲进张府,不由分说带走赖妈妈,直接将她打入狱中。杨氏惊吓成病,一整夜胡言乱语,至今未能下榻。
  晌午时分,小环从外面奔进来,额上密布着晶莹的汗珠,嘴角微瘪,似气愤又似委屈。
  “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张婳放下针线,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赖妈妈口口声声称梅姨娘生前仗着老爷的宠爱,曾掴了她一掌,她为报羞辱之仇,才指使山贼抢劫小姐,一口咬定背后没有主谋。刑部已经判了赖妈妈秋后斩立决。”小环满脸愤恨与懊恼,撅着嘴道,“小姐,他们这是官官相护!谁不知道赖妈妈只是个替死鬼。”
  张婳脸色变幻不定,想不到杨氏娘家在刑部也有人,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仍奈何不了杨氏。
  “小姐,这回您和夫人撕破了脸,夫人却毫发无伤,将来万一您落选归家,夫人一定不会放过您的。”小环想到前路茫茫,一脸的忧心忡忡。
  “这次的事情虽然奈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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