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与暮霭-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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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官架子或者道学架子面对自己所爱的人,往轻里说是虚伪,往重里说就是欺骗。也有这样一类庸人,他们受社会形象束缚太深,对最亲近的人也不肯稍露赤子形象。好比前清身着官服、顶戴的官僚,到了‘内宅’仍不肯更换便装一样。当然,也有的人觉得暴露赤子形象太让人脸红了,羞于在心爱的人面前毫无遮掩地一下子把它显示出来,要有一个过程。这仍然是真诚,是延迟的真诚。在另一方面,有时候因为对自己深爱的异性的社会形象印象太深了,恨也好,爱也好,都是由对方的社会形象引发的,突然见到对方的与社会形象大不相同的赤子形象,也可能觉得不太习惯,甚至有失所望,这是还不了解这个道理的缘故。两千多年来,在中国人眼里,孔老夫子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封建道德偶像,这是他的社会形象。能够设想他在和自己心爱的人相拥相抱于斗室的时候,也是这个形象吗?当然不能。其实,孔老夫子是很懂得男女之爱的。据传《诗经》是经过他的刀斧的,三百零五首诗中列在头一位的,就是情诗《关雎》。爱情会证明,自己深爱的人的两种形象都是可爱的,赤子形象是美的而且更可爱一些。”
夕阳朝晖之七—变故
“任何两个相爱的人,只有当他们互相愿意以赤子形象相示的时候,才自然觉得双方处于平等地位。互相诚恳相待,真诚地交流感情,互相向对方敞开自己的心扉。如果他们互相或一方对另一方不愿意以赤子形象相示,双方就不会是平等的,就做不到互相诚恳相待,真诚地交流感情,真诚地互相向对方敞开自己的心扉。自然,真情也就所余无多了。”
看过之后她笑了:“你成不了作家,作家要擅长形象思维。你看这位《春风》的男主角,把情书写成了论文,大概是写论文已经成癖!”
他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
他准备和她约会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心中酝酿着一个甜蜜的梦。他准备和她讨论一下唐宋的一些情诗,诸如张籍的《节妇吟》,特别是最后七个字“何不相逢未嫁时”,吟来,可令天下难遂心愿的有情人共此唏嘘。他要求自己这次一定要比过去大胆一些,要使和她的亲密接触到达最高层次。她已经说过再到上海可以住在她那里了。他想象着,晚上两人共处一室,没完没了地拥抱、接吻,然后共同在一张床上就寝,然后…。在过去两次主要是第二次的接触中,他曾过于注意分寸:他告诫自己,不可过分,否则会引起她的不快;告诫自己,也不可以不足,否则会引起她的不满。其结果,自然失之于缩手缩脚。
就在那个甜蜜的梦让他陶醉的同时,她却有两夜没有闭眼,感情、理智、道义在交互折磨着她的心。他打来电话约会时,经过一再鼓足勇气,最终总算勉强开了口,她沉重地说出了几经准备的两句话。其实,那两句话很简单,也不过三十几个字:“让我们还是像过去那样作知心朋友吧!我不能横刀夺爱,那样对你的家庭太不公平了。”出口之后,如释重负,顿感一身轻松,轻松中也夹杂着十二分的疲倦。她了解他的为人,只要听到自己这句话,一定会默默接受,不会让自己为难。其实说的一方,听的一方,都很清楚,她为自己采取这个行动寻找的理由,是相当勉强的。确实,过去她曾为自己定下一条原则,不能横刀夺爱拆散别人的家庭;也不能和有妇之夫作秘密情侣。过去在谈心中,她也曾对他说过,当然只是一般说说而已,不是有意让他知道。在他向她表明爱意之前,也曾想到这一点,不过从两个人的接触中,他早已有所察觉,这条原则用在他和她的关系上,一定会得到通融。事实上,在她和他由知心朋友变为情侣的第一刻起,她已经用自己的行动声明,放弃了这条原则,而且在过去属于两个人的一百多天中,她从没有表现过后悔。
这次约会失败了。美梦,连同它带给自己的甜蜜幻觉,都成了泡影。他发现自己有许多话还没有来得及对她说,也有几个想询问的问题没有来得及张口,当然都是有关他们的情爱的,可是没有机会了。他觉得自己的胸腔似乎被什么东西硬硬实实地塞满,一阵一阵地感到窒息般的难受。
他是一位教授,不过也是位有着浪漫主义情怀的文人。
她是个有才华的女人,曾经是位百不挑一千不挑一的美女,现在仍可谓仪容依旧,风韵不减当年。表面看来,孤高自傲,不苟言笑,冷若冰霜。实际上,了解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很热情的人,只是耿直一些。丈夫几年前不幸去世。丈夫在世时,家庭生活并不如意,她常常为此苦恼。丈夫去世后,曾几度试图再婚,都因条件过高过严,候选对象不是套不进她的框架,就是塞不满她的框架,结果只能是屡屡失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夕阳朝晖之八—异性知己之间
他们相识已有二十年,但是相隔两地,极少往来。无论他对她还是她对他,虽然没有很深的了解,但相互印象很好,彼此尊重。几年前,一件很偶然的事情,使得双方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他去上海讲学,突然阑尾炎发作,急需住院手术,可是家人都不在身边。机缘凑巧,恰恰被她碰上,她认真、耐心、热情地帮了忙。健康恢复后,出于感激,他又专程从西安到上海看望过她,她也曾由上海到西安回访。其后不断有所往来。因为相距较远,见面一次不容易,每次总要谈上几个小时。越谈越投机,越谈越熟悉。由学问上的互相切磋,到倾诉在社会上、家庭中遇到的苦恼,终至无话不谈,遂互相引为知音。在她眼中,他是一个和女人有最大区别的男人,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见到他,就觉得他像磁石吸铁一样能够牢牢地把自己吸过去。他在自己专业上的才气,当然使她倾服;他的学识,他的夹杂着一些淡淡幽默的言谈和文雅的举止,也让她着迷。她虽然已经是位颇有名气的教授,有了很高的专业成就,可是在他眼中总也摆脱不掉二十年前那个美丽少妇的形象。这个少妇十分刚强,是非分明,无论在学术问题上或其他问题上,发现谁有不当之举,即使很要好的朋友,也会正颜历色指出,甚至断绝来往。也许是她的美貌,也许是她的才华和在学术上不屈不挠的追求,也许是她的刚直不阿的品格,也许是这三方面因素合在了一起,他觉得她身上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她一步步成了他眼中最理想的女性。
异性知音之间,可以认为是一种特殊的朋友关系,在很多情况下是介乎朋友与情侣之间的那么一种关系。我们这篇故事中的两位主角也许更特殊一些,在此一方把彼一方视为红颜知己、彼一方把此一方视为须眉知己之后,他们往往下意识地,一方面把对方看成是自己现实中的朋友,另一方面又暗暗在遐想中把对方幻化成自己的情侣。他们相互间不知不觉地产生了爱慕之情,可是也算自然,又不得不用一层薄薄的纸把自己和对方分开。他们互相能够推心置腹,甚至能够互相托出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个人隐私。但是感情的交流,却又不能透明。一遇到敏感的情感话题、一方对另一方伸出的情感触角,或者回避,或者含蓄应对。他们之间实际已经隐约存在情爱,却又局限于心照不宣。这种迷迷茫茫的感情,渴望得到印证,于是相互又不断苦苦揣测对方的心中所想。和这种不透明的情爱同时存在的,还有对可能出现的光明前景的憧憬。他们向往能够成为眷属,可又知道前途山重水复,可期而不可及。
正如她所说,“不就是隔着一层纸嘛,捅破了也好。”他和她终于互相由知音变成了情侣。可是现在又不得不把这种关系冻结,重新回归到原来出发的地方。
在乍冻结的那段时间,他一阵一阵感到心痛,也就是文艺作品中常见的心如刀割、心如刀绞这类语汇所描述的那种内心痛苦。这种痛苦似曾相识,他能够回忆出来,在青年时期被一位自己热恋着的姑娘甩掉时所感到的,就是这种痛苦。他一夜一夜不能入睡,她的倩影、她的刚有些浅浅皱纹的美丽面庞、她的细润白皙的肌肤、他把她揽在怀中的亲吻,总在他的思虑中不断闪现。他希望入睡,可又无力把它们赶出自己的脑海。他苦苦思索,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突然告诉自己,她要退出二人的隐密世界?她说的理由成立吗?他清楚,自己没有权力让她说明什么或者解释什么。这个二人隐密世界的建立,对她是不公平的。他几乎没有可能和她结婚。可她又是待嫁之身,二人的亲密交往难免不对她今后的生活产生消极影响。
夕阳朝晖之九—没有明天
作出这个决定,对她也是痛苦的,不过没有像他那样感到那么难割难舍。对他,打击是突如其来的;对她,早在内心酝酿期间,就有了心理预防。但是在诸多思虑之外,她还总觉得有些内咎,觉得这样做有些对他不起。
他们之间有一个敏感话题,谁也不愿触及。两个人可以回忆昨天,可以享受今天,就是不能谈论明天,因为他们没有明天。要长相厮守,就要结婚或者公开同居,这是情爱的最终要求。他当然清楚,她也清楚,这是没有什么希望的希望。现在,他可以到上海偷偷相聚几天,她也可以到西安偷偷相聚几天。他不可能总去上海,她也不可能总去西安,一年时间最多各有一次、两次、三次。若干年之后,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去上海吗?她还能像此前那样去西安吗?他病了,在最需要她的慰藉的时候,她能作为最亲爱的人在他的床前出现吗?她病了,在最需要他的慰藉的时候,他能作为她最期盼的人出现在她的床前吗?想明天,是件痛苦的事情。在交谈中不去触及可以,但是无法回避不想。越是爱到深处,明天的阴影越要袭上心头。越是甜蜜,越能觉到明天无法面对的痛苦。在紧紧拥抱的时候,她能从他的双臂上觉察到,他的心突然收缩了一下。在热烈相吻的时候,他也能从她的双唇上觉察到,她的身子突然一阵发冷。不过,他们在尽情享受现在的时候,还是把明天暂时抛在了一边。
在《片段之三》中他还写过这样一段话:“我向往着儿时,婴幼儿是没有隐私的,他们的一切都映照在母亲慈爱的目光中。脱离婴幼儿时期以后,随着年龄的增加,一个人的隐私也会一步一步增多。不过,无论如何,在青年时期,对自己深爱的人也不愿公开的隐私还是有限的,所以显得那么单纯,像水晶一样透明。进入中年以后,个人的隐私越来越多,甚至于渐渐让人有了沉重感。到了这种时候,即使对热恋中的人,也会有许多保留。因为对方也往往如此,所以在多数情况下都能相互理解,不会再去追求对方的单纯、透明。”当时他写这段话的意思,是想说明,保留隐私并不影响真诚。过去,作为朋友,相知只是在一定的范围内;以后,作为情侣,要求相知的范围已经不同于朋友,扩大了,加深了,涉及到一些个人生活方面的隐私。在他们这种情况下,不能长时间相聚,这种相知要求很难得到满足。大概是这个原因吧!发生了变故之后,他才觉察自己对她还有那么多的不了解。
一年之后,他们又见面了,那是在一个茶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