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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前传)长留传+谢长留-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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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忙著公事,又要熟悉大婚的种种细节,这时候去反而扰了他的心神。我想到这里,转身回去我的嵌春殿。一直到大婚当天,除了上朝,我也没有机会再见到重华。

那天很热闹,曾祖父摸著胡须说:“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圣朝还没有过这麽隆重的仪式哪!想当初先皇在位的时候,先是迎立韦太後,册封太子,後来韦家犯了事又再立赵太後,接著远嫁湖阳公主到高丽国,还有大平元年,举国上下大庆三日……嘿嘿,你小子生得晚,这些盛事一件都没赶上!可惜,可惜!”

“也不怎麽可惜,赶上了又怎麽样?这样的事情将来多得很呢!”我笑笑,抬眼望向柳皇後的銮驾。果然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雍容华贵!目不斜视,神色凛然,严严若不可犯的样子。只是,侯门尚且深似海,何况是皇宫,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一点惶恐?我想,马上又暗笑自己的愚蠢,有什麽好惶恐的?她又不是我。等进了宫,过个一年两载根基稳固了,再生个皇子,皇後的位子那还不是稳如泰山?

然而还是有一点心痛。我没有那麽好心,为年轻的皇後将来不可测的命运担心,我只是想到重华,虽然他说一切都还会和以前一样,但是其实已经不一样了……

他面临的是结婚生子,是对整个国家的责任。他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重华了。

嵌春殿地势高些,我试著坐到墙头上往东边看下去,未央宫一片灯火辉煌,半个天空都被映成了红色。不知道他有没有想我?我呆呆地坐著,夜色渐渐冰凉起来。

“小侯爷,夜深了。”

我一惊,回过头,侍卫沈江站在地上,正抬头看著我。他是两年前重华亲自帮我挑的侍卫,从二十万禁卫精兵里选出来的,忠心耿耿,自然不在话下。

我又转头看著东边:“我还想再坐一会儿。”

“我不是想请小侯爷回屋,只是觉得天凉了,怕您会冷。”

“那把衣服给我好了。”

“我没有拿衣服过来。”

我忍不住又再回头看他,他举起手里的东西冲我一笑:“小侯爷想喝酒麽?”

真是解人!!!

我笑道:“上来!我们一起喝!”

他翻身坐到我旁边,把酒坛子递给我。揭开封泥,先喝了一口,那不是我平时喝惯了的御酿或者各地呈上来的贡酒,一入口,辛辣无比,但那酒香蓬勃得像有生命一样,恶狠狠地,冲著人直扑过来。我把酒递给他,示意让他也喝。我奇怪地问他:“这是什麽酒?”

他迟疑地看著酒坛不敢去接,我又往他面前一送,他这才接住喝了一口,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让侯爷见笑了。不是什麽好东西,上次在我家门口的小店里买了带回来的,叫花雕。”

“啊,”我点点头,看见他又喝了一大口,伸手一把抢过来:“宫里的酒不好吗?”

沈江摇摇头:“宫里的酒不用说肯定是好的,只是太纯太淡。赏月看花,是喝宫里的酒最合适,但人伤心的时候要是没有一两坛积年的烈酒怎麽成?”他一顿,有些尴尬。

我长笑一声,仰起头猛灌了一口,拍拍他:“我是在伤心,这有什麽不能说的?反正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了!你说的没错,人伤心的时候就得喝陈年的烈酒,宫里的酒有什麽意思?妈的,简直能淡出鸟来!”

沈江大约是没想到堂堂忠奋侯也会骂娘,愣了愣,继而和我相视大笑。

酒劲上来,我浑身都是豪气,拉著他论酒:“你知道麽,要浇胸中块垒,须得是烈酒陈酒烧酒,但就算是赏花,那也是赏什麽花喝什麽酒。看梅花喝大曲,看牡丹喝米酒,酒再好也一样,也都是辜负了花意。若是有一天也到了醉卧沙场的境地,到那一天,你记得用夜光杯盛红得像血的葡萄美酒送给我……”

打落牙齿和血吞,谢家长留岂是那种学小儿女哭泣的人?

宿醉加上著了凉,结果是好几天没能上朝。

半夜里,有人急促的敲著门,不知道宫女太监是不是都睡死了,竟然没有人去看一看,最後还是我自己拖著“病体”爬起来开门。

“半夜三更敲什麽敲?”一句话没骂完,门外的人已经一把抱住我,凉凉的呼吸吐在我颈边:“你没事吧?”

我一愣,反手拥住他。

他身上幽幽的寒意顺著冰冷冷的衣面传到我手心里。

我埋首在他襟袖间,用力嗅著他身上的味道:“这麽晚了,怎麽一个人过来?皇後怎麽办?”

重华俯下身,皱著眉头看我:“好些了没有?怎麽把自己搞得病了这麽多天?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吗?”

虽然是挨了骂,但听他这麽说,总还是忍不住高兴,我狡黠地看著他:“生起病来谁有办法?难道因为你担心就可以不病了?哪有那麽好的事!”

他微微地笑了,环著我走回屋里:“不错啊,能开玩笑那就是没事了。我记得大平十年,谢大将军病逝,你娘哭得病了回了卞家休养,父皇看你还小,说怕是没人照顾,就把你接进宫来,让你跟我一起住在嵌春殿……”

重华顿了顿,倒了杯暖暖的茶水送到我手里。碰到他指尖的时候感觉到冷冷的,我放下杯子,把他的手圈在手心里摩擦著,一边接过话来:“天冷得很,怎麽不多加件衣服?自己还没暖过来呢,帮我倒水干什麽?我又不喝那个……”说完了,究竟还是甜蜜,本想给他一记白眼的,没想到半途忍不住突然变成了笑意。重华的目光清澈的注视著我,像是明了一切似的。不知道为什麽,心跳剧烈起来,我有点窘,急忙岔开:“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一住竟然就住了久!”

“是啊,我也没想到啊,好好的嵌春殿,就让你霸占了十年!你刚来的时候,生著病,死活也不肯吃药,难为我亲自守在床边上为你吃药,你却吐了我一身。气得我半死,真是好大的胆子!要不是没办法跟父皇交代,早就一脚把你踹出去了!”

我脸上轰地烧起来,强撑著顶他一句:“现在踹出去也还来得及啊!”

他眯著眼睛继续说:“好不容易病好了,又一天到晚到处乱跑,不知道打破了多少东西,闯了多少祸!让人觉得你还是天天躺在病床上比较好。哪天那些宫女太监不追著你跑的?人人都知道我这里来了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我双眼一瞪,正要开口骂人,他突地反握住我,低低地说:“是啊,早该赶你出去了,明明是个混世魔王,可为什麽我还是觉得好,还是觉得比任何人都来得可爱?”

低沈的声音温柔地蛊惑我,心头猛然一荡,连魂魄都飘飘摇摇不知所踪……犹如屋里飘渺的熏香……

一时间,竟有春暖花开的错觉。

是何缘由?

谢长留(二)

早知道柳丞相如此不受教,我也就不和他多费口舌了。不过短短三个月,竟然处处针对我来。最可恨是那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平时满嘴的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见柳家得了势,急急忙忙凑过去,生怕晚了一时三刻就会少了他那一斛羹。开口“子曰”闭口“诗云”,真想知道到底是哪一家的圣人先师居然教出这群宝贝来!

先还冷笑一声,随他去闹。反正也不怕吃亏。没想到我退一尺,他进一丈,慢慢文武百官倒有一半站到了他那边。说起话来声音都大了不少。看来是把我看成了死敌,却是有他柳家就没我长留。

长这麽大,何曾这样受人欺负?

最後总算是忍不住了,忘了是什麽事,反正在朝上,我当著百官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丞相大人半边脸立刻肿起来,红色的指印清晰可见,他愕然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愤怒得连一丝力道都没有:“谢大人,你……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你……”

他身後那群狗回过神,纷纷惨叫起来。

“忠奋侯竟敢在朝堂之上动武,陛下,居心叵测,不可不察!”

“陛下,谢长留殴打朝廷重臣,侮辱皇亲,不重重惩处无以维护朝廷尊严!”

“陛下!还请陛下严惩不贷!!

“陛下……”

曾祖父煞白了脸急急踏前一步,跪倒在地:“长留年少无知,臣教导无方,以致犯下大错,还请陛下开恩!老臣愿一力承担!”

一群老臣也都跪下求情。

有什麽好吵的?有什麽好闹的?环视四周,偌大的殿堂上,就只有我,还昂然独立。

龙椅上那人,看不清表情,沈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道:“忠奋侯,还不快点给丞相大人赔礼道歉。”

柳大人半边脸还是肿的,却已经有些儿得意的样子。曾祖父和一群老臣却频频向我递眼色,焦灼无比。

鸦雀无声。

都等著看谢长留如何应付。

我冷笑一声,慢慢开口,务求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可辨──我说:“长留一生,还不曾如此快意过!”

一阵巨响,重华猛的站起来,大手一挥把御案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那声音重重的击在我心上,引起一阵颤栗。抬头看看重华,十年了,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盛怒的表情!一直相信他爱我,一直相信他会因此包容我所有的顽桀……但,突然有点不敢确定……

“你以为这是什麽地方?天子明堂,岂容得你无法无天?!”他咬著牙开口,声音低沈得让人不由得发抖:“朕,要你马上向国丈赔罪!”

血色一点点从脸上褪尽,下意识的攥紧拳头,这才发现原来指尖早已冰凉得自己都心惊。朕?国丈?明堂?一阵昏眩,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晃动著,竭尽心力才勉强站住,目光漫漫掠过曾祖父、柳丞相等人,著落在那个人身上,那样严厉地看著我的,可还是我的重华?那样的柔情蜜意,那样的私心相许,那样的旖旎春光,原来都敌不过一句“天家尊严”!

假的……

都是假的……

我的风光,原来只到今日……

也罢,这些,我统统都不要了。

我灼灼地看定他,笑:“你好──!”转身就望外走。

“你要去哪儿?!给我回来!”

我只是大步流星的走,头也不回,有两个侍卫想要拦住我,被我一手一个远远扔了出去,长戟落在地上,闪著白色寒光。除此之外,一片干净。

推开门,沈江看见我吃了一惊:“小侯爷?”

“我想喝酒……”

他愣了愣,点著头:“我这就去拿。”

“不必了”,我拉住他:“我想喝你家乡的花雕。”

沈江的家乡是一个叫迷津的地方,不远,骑马两天一夜就到了。

小小的镇子,贴地卷过的疾风,连天都是昏黄的,无端的萧条。迷津是一条河的名字,不大,但是湍急而汹涌,就像坐在街边那个无名老人终日不离手的胡琴,悠悠儿的一线牵著,渺渺的荡著……渡口有一片海棠,明豔动人,和沈江离京後莫名生动起来的年轻脸庞一样,都原不该是属於这里的东西。一般出现得突兀。

但我还是看得目不转睛。

那家小酒铺就在街尾,走不到百米就是渡口,据说当垆的老板娘没嫁人那会儿也算得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美人儿。去了才知道,原来那里的花雕,比那天晚上喝过的更烈,更辣。从早到晚,我和沈江都各自抱著一坛酒,有生以来不曾喝得如此畅快淋漓。喝醉了就俯在桌上一觉睡到天亮。老板娘也怪,只管收桌子关门,只当没看到店里还有两个酒鬼。

第三天,沈江问我:“小侯爷,你……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我顿了顿,正不知道如何答他,邻桌传来压低了的苍老的笑声。我回过头,那人戴了一顶箬笠,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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