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物语-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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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出卢见曾令商人办买古玩,未给价银一万六千余两。又查出和前任监掣同知杨重英名下,“隐寄累累”,尚有余引无著银三百九十六万余两。
当乾隆一看才有四百万两银子未上缴至内务府时,不禁破口大骂起彰宝来,简直是妄负圣恩。彰宝接到内线消息后,大为紧张,第三日便与两淮盐运使尤拔世联名复奏乾隆,推翻了自己前面所奏报的有关盐引案的折子内容:
“年预行提引,商人交纳引息银两,共计一千九十余万两,均未归公,前任盐政高恒任内查出收受商人所缴银至十三万之多,普福任内收受纲银私行开销者又八万余两,其历次代购物件、借端开用者,尚未逐一查出。
盐商藉称办公名色,以提引应交官帑冒称乐输报效,滥邀褒奖。又将支用所余应输运库之项亦乾没不交,纲引应交官帑,各商未交余利六百数十余万两。”
清代皇家财政与国家财政是分开的。巨额的盐政收入往往划入皇室。因此自康熙年起,担任盐政、盐运使的人都是皇家的奴才,皇室也极其看重这部分收入。为此,很多的盐政、盐运使都因帐目不清而被抄家问斩。
果然这盐引一项,历任盐政、盐运使都大胆染指,乾隆气得直拍桌子。六月下密旨给军机大臣刘统勋:
“据彰宝等奏,查办两淮历年提引一案,历任盐政等均有营私侵蚀情弊,实出情理之外,已降旨将普福、高恒革职,运使卢见曾暂行解任,并传谕富尼汉传旨,将原任运使赵之壁革去职衔,派员解赴扬州,并案质传讯矣。该抚与卿定须将本案严查,确讯详悉,据实具奏,并将此传谕彰宝及尤拔世知之,此二人可随行扬州一同观审。”
不到一月的光景,东阁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刘统勋不声不响亲自下了江南,到扬州复审两淮盐引案。
尾随刘统勋而来的还有一位大清的名人,纪昀纪晓岚,此老年纪也已不小,有四十余岁出头,一身肥肉,相当胖。深度近视,长相普通,扔进人堆里就会消失不见的那种。现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在南书房行走
纪晓岚为何会出现在扬州?盖与前任盐运使卢见曾有关。
卢见曾乾隆时,已是一位很有影响的文坛耆老,每逢客来,卢见曾都设宴款待,馈赠丰厚,对家境贫寒的文人,他更是慷慨好义,解囊相助。
他在扬州任两淮盐运使时,曾在虹桥修楔,与文友们吟诗唱和,他作了四首七言律诗,要文友们依韵和诗,和诗的竟多达七千多人,编成一部三百多卷的诗集!这么宏大的举动,靠官俸能应酬得起吗?自然占用了一些公款。
起初卢见曾还惦记着归还,后来因盐引等项从来没人过问,积弊已久。在他之前,已历朱续晫、舒隆安、郭一裕、何煟、吴嗣爵等五任运使,大家都有侵渔公款的行为,一直安然无事。大河里的鱼儿,卢见曾也循例捞了几把。他七十多岁时,致仕归里,回到了山东德州老家。五年过去了,原意为不会有风险了,哪里想到今朝事发!
卢见曾的孙子卢荫文娶了纪晓岚爱妾郭彩符生的女儿纪韵华为妻,纪晓岚对亲家的底细自然知道一些。
身为纪晓岚弟子的赵文哲,乾隆三十三年官内阁中书,直军机处,密诏奏记都出其手,所以最先获悉彰宝第一次上的折子的内容知卢见曾可能要涉案,于是第一时间向恩师纪昀通风报信。
当得知朝廷可能要严查两淮盐引一案的消息时,纪昀再也坐不安稳了。一旦卢家出事,必然要株连到纪家。纪昀心里既着急,更害怕,袖手旁观绝对不行,于是便有了来扬州找尤拔世打探消息的一幕。
纪昀曾经有恩于尤拔世,可官场中却不流行报恩之说,流行的是落井下石。故尤拔世一听到门房说京师纪昀来访,立刻闭门谢客,推说重病在身。
滞留于扬州的纪昀,无法得知两淮盐引案的确切进度,内心甚是焦急。通过关系知晓了与两淮盐案关系密切的另一人,尤拔世的第一亲随许维。
六月二十三日晚,在许维下榻的宾山客栈来了名不速之客。
“这位便是京师闻名的纪昀纪晓岚纪大人吧,小的对您可是久仰多时了。”
“小哥客气了。老夫也就一文人罢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啊!”纪昀客套了一番。
纪昀的名声在民间极高,在百姓眼中就是智多星的化身,整个人充满了智慧。对于他的来访,许维有些激动,当然他并不知晓纪昀与卢见曾的关系。
纪昀虽不喜与许维打交道的,毕竟自己乃是堂堂朝廷从四品官员,居然要面对一个两淮盐政的家丁,没有官身且身份低贱的人低声下气,还要欠上人情,一肚子窝火。但又不能派自己的管家出面,那又显得不够重视许维。
纪昀的和善是看人而言的,并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普通百姓都能得到他的亲眯。可为了亲家的前途,也只能抛掉面子亲自跟许维打交道。
许维是第一次见到在民间已传得神乎其神有铁齿铜牙之称的纪昀,对上这么一位风评甚佳的大臣,他可不敢怠慢。
纪晓岚面对许维自然不像对待其他普通官员般有许多官话可以说,平日里口若悬河的口才顿时施展不出,就算想谈,也没啥共同话题。于是在尴尬地对坐了近半盏茶功夫之后,纪晓岚终究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说话,并没拐弯抹角:
“呵,这位小哥,此次老夫不远万里从京师赶至扬州,实在是有一难事要求到小哥。”
“纪大人您有事需小的效劳,小的深感荣幸之至,还请示下。”许维似乎感觉出纪晓岚所求何事。
近日,因为两淮盐引一案,自家的老爷尤拔世被扬州的士绅官吏给缠得不成人样,每日里都有人托人上门询问案件进展程度,自己则因尤拔世的闭门而殃及池鱼,也被人情炸弹给轰得两眼花昏,这银钱倒是收得盆满钵盈。只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许维就收受贿赂近两千两。
不过许维还是知道这池塘水深,不敢泄露半分案情进展,有人询问便打起太极,推来推去,一点口风都不敢漏。实际内心中,对于两淮盐引案的侦缉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毕竟尤拔世对待自己那是相当的没话说,就如跟了数十年的亲随般信任自己。
能在此关头找上门来,又与自己没半分瓜葛之人,所为何事已跃然纸上。
“虽然有些唐突,不过老夫也是焦急之下方寸大乱,不得已只能厚着脸皮恳求小哥你了。”
“莫不是为了两淮盐引案?”
“是啊。老夫的一个姻亲可能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纪某深夜造访便是来求个心安。”
“贵姻亲是?”
“老夫二女韵华,嫁给了前任两淮盐运使卢见曾的孙子卢荫文,这在当年也算是个轰动一时的名门联姻。”
“原来是卢见曾卢大人啊!他可是大名人!您两家联姻确实是让天下无数豪门羡慕得紧!新人可谓男才女貌,珠联璧合。”许维总算明白纪昀内心焦虑为何而来了。
卢见曾乃是乾隆朝一代文坛耆老,刻有《雅雨堂》、《金石三例》、《出塞集》等著,名动天下,丝毫也不比这位纪大才子差上多少。
纪昀尴尬地说道,
“小哥你就别在这里损我那位姻亲了。你也知道,在他之前的二位盐运使普福、赵之壁都有侵渔公款的行为,一直安然无事。既然都是大河里的鱼儿,再加上我那姻亲公刻印文章及交朋识友的花费相当的大,便循例也捞了几把。”
许维摆摆手,示意知道具体情形,打断说道,
“其实在官场之中捞上一点,以公肥私这也是公开的事,只不过是贪多贪少而已。以如此少的官俸确实不足抵官场应酬。但话说回来了,这要被抓住,只能自认运气不好了。”
“是啊是啊,我也是如小哥这般想法。不过实在抵不过我那婆娘的啰唆,她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只能是厚着脸皮来求求小哥你了,看看有没什么可用的消息。”
卢见曾涉案是许维早就预料到的事情,至于要不要帮一下纪大才子?考虑再三后,终究决定透露些消息给纪昀,毕竟纪昀是自己除了尤拔世外认识的第一个朝廷大官,结个善缘,说不定日后一旦自己步入官场也有个强援。
“纪大人,不是我危言耸听,您这位姻亲大祸即将临头了。”
纪昀关切问道,
“此话怎讲?”虽然已经预测到卢见曾可能凶多吉少,但还是想听听具体的情形也好做出正确的决断。
“就在前日,彰宝又上了第二道折子给皇上,那折子内容我也偷看过,全是写你那位姻亲卢见曾及高恒、普福串通一气贪没公款挪为己用的话语。我估计老佛爷看了之后,必会派下重臣复审此案,完毕后必会前往抄家,这里还是奉劝纪大人速作打算,免得被抄出大量钱财罪加一等并殃及大人身上。”
“此话当真?”
“确实不假。卢见曾,还有普福、高恒,这三人是一条绳上的麻蚱谁也跑不掉。就算是贵为皇亲国戚的高恒,都免不了要挨上当头一刀。目前大人要转移家产就要趁现在,一个字‘快’,我预计复审的大臣应该已经到达扬州,此案终审可能就在一两天之间。结案奏折也就是一周之内会传到老佛爷御案前,您可绝对不能慢过了皇上。”
说到这,纪昀不由对许维刮目相看,相当年轻的一个人,居然条理分明,思路清晰,许多为官多年的官员都没像他这么能干。是个人才啊!纪昀把许维这个人记在心里。
“那我马上前往卢府告知详情,让他们作一下准备。”毕竟卢、纪两家的关系明摆着的,一旦卢家出事,纪家也跑不掉,必然要株连进去。
“不可不可,现在卢家已被官府盯上,你这么通风报信,马上就会殃及你我二人。”
“那小哥言下之意是?”纪昀问计于许维。
许维附耳在纪昀的耳边说了几句,纪昀面呈喜色,向他道谢,
“多谢小哥指点,这些许薄礼还请收下,告辞。”纪昀留下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后急匆匆离去。
二日之后,纪府一名心腹急驰往卢府,所携带的只有一只匣子,匣子中装了些许的茶叶,外面用面糊和盐封牢匣子,匣子的内外不著一字。
卢见曾之子卢雅雨接到信封之后,先是惊愕不解,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几案上,看了又看,揣测良久,终于明白其中的用意:“盐案亏空查(茶)封!”
因为纪昀在此时不便向亲家明说,於是就采用了谐音的办法,一“茶”一“盐”,暗示皇帝正在“查盐”。
于是,卢雅雨急忙补齐借用的公款,并将剩余的资财,安顿到别处去。还让人分别通知高恒及普福家人,速作准备。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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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统勋的终审定案奏折果真在五日后送达了京城,刘统勋奏称:
“两淮商人迭荷恩赏卿衔,乃于历年提引一案,将官帑视为己赀,除自行侵用银六百二十余万两外,或代购器物,结纳馈送,或借名差务,浪费浮开,又冒侵银至数百万两,于法于情,均属难宥。
今既败露,又蒙格外天恩,免其治罪。所有查出各款银数,自应尽数追缴,以清国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