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与青空的半途-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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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超过一百八十度的广大夜空瞬间照亮,人海彼端的主灯开始旋转,后方舞台的强力音响放送花车游行一般的华丽管弦乐,我掩起耳朵,把音量降到电视剧背景音的程度,烟火爆破声无视阻绝,直接在胸口回响。
火光映在雅腾学姊脸上,原以为她讨厌吵闹,但此刻她只是呆呆看着天边花火,在纷乱中意外地平静,象是与四周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窗,她看着外面,我也看着里面,但无法伸手,也许这就是她既不引人注目、却又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缘由,像朋友般一起玩了一下午,又再次发现可以亲近的错觉不过是个误会。
有点失落,但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至少她今天笑得开心,我也很愉快,玻璃里的东西能够看着已经是幸福。
最后一道火光残影消失,斑斓的主灯停止运转、恢复沉寂,人潮开始蠢蠢向出口,推动在场所有人缓慢离场,一股急流冲过我们之间,我抬头寻找学姊,四、五个高大的男生挡住我大部分的视野,就连该不该在人潮正中定住脚步、直到再次遇上学姊都无法决定。
右手被抓住,比我凉一些、很有力的手指,抵抗人群涌动,把我拉到她身边,就算是雅腾学姊的个子,也得拉长脖子在拥挤中确认方向,我贴在她左臂后方,紧紧回握学姊的手,有点湿凉的触感,不知道是谁的汗?
终于搭上回市区的公交车,车上冷气洗去人群中的焦躁,刚刚还喧闹着的人们一个个在自己小小的空间安静下来,已经不会走散了,但是我们没有一个先放手,交叠的两只手变得有点热,学姊看着窗外,散落白衬衫上的黑发分毫不动,或许她是必须孤独才能呼吸的花,那么能暂时拥有这一点温暖就是她和我最高限度的需要与渴望。
不知道灰姑娘在舞会后是怎么回到现实的?还好再次回学校上课已经是两天后。中小联运后的第一次练习,一到三年级全体队员在操场上围成零散的圈,让教练一个一个叫名字上去领奖状,大家又是欢呼又是尖叫,把双手拍得又红又辣。
「袁雅腾,高女组跳高第六名。」
学姊表情平静地走上前接过奖状,转身离开前,教练留下她。
「这次比较可惜,但已经算很不错了!」教练对学姊说完,转而对坐着的大家道:「雅腾在青山的三年中每年都参加跳高,包括国中时代已经参加了六次中小联运,其中五次拿到拿到名次,也是很不简单!接下来她就要专心准备入学申请,今天是她在队上的最后一天,请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来欢送她!」
我高举的双手瞬间失神,学姊在鞠躬时说了些什么,但被耳边雷雨般的掌声淹没,少了一双鼓掌的手,丝毫不受影响的「欢送」依然回荡久久。
☆、5
训练结束,我看到采琪在催着大家收器材,准备锁仓库门。
「怎么是妳在负责锁器材室?」
听到这个问题,采琪白了我一眼。
「今天颁奖的时候妳是都在睡觉吗?雅腾学姊要退队了,当然要换人保管钥匙啊!栏架拿来!」
是啊,学姊退队了,还以为可以趁着还器材时讲上话,果然是一厢情愿吧?
「不过雅腾学姊真的很认真呢!最后一次比赛都比完了,既然要退休,大可直接回去,她还是跟大家一起练习完,还帮忙搬完器材才走。」采琪很佩服似地说。
「她才刚走吗?」
「对啊!两、三分钟……不,说不定不到?」
我从角落书包堆中抓到自己的,快步往校门口,差点撞上急急走回校园的孟汉。
学姊站在门边四公尺外,她已经套上百褶裙和外套,手提袋垂在膝盖前,望着来车的方向。
「雅腾学姊……」
马尾随着回头飘起,她看到我的神情没有太惊讶,微微侧身,却没有移动脚步,如同第一次我在放学时间与她攀谈,等待我开口的沉静。
我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因为还没想清楚要说什么,会不会学姊的继母就在这个瞬间到了呢?就算这样想着,也无法加快脚步,可是与她的距离确实在接近中,终于到不得不停下来的时候。
「那个……妳要退出田径队了?」
学姊瞅着我的脸,轻轻点头。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呢!」
我和她并肩,说不出话了,本来就无话可说,她为了课业退队,想要她留下来不过是自己的任性。
「妳和孟汉有同班吗?」身边的她突然开口。
「没……我是文组,他是理组。」
「是吗?」雅腾学姊听起来并不特别失望,「妳知道吗?他说……孟汉说他喜欢我。」
我猛然抬头,学姊的视线落在前方柏油路上,但没有真的看着。
「因为我要准备甄试,他说可以等,等到我入取大学再给他答覆。」
平静的事实流进我的左耳,但没有从右耳出去,有何不可呢?喜欢雅腾学姊,这一点都不奇怪啊!如果是孟汉的话,会很珍惜学姊吧?而我只是这么地憧憬一个理想,一分一秒都不想移开目光。
「在大马路上告白?怪没情调的!」听到自己刺耳的声音,从没想过我是如此神采飞扬地说话──不,是只有在学姊面前才是如此,掩盖过一切复杂难解的高昂。
「是这样吗?」学姊喃喃地回应。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不能停下来,得说些什么填补这个不知所措的空洞,「我是说,只要学姊喜欢的话……不管怎样,想不到他是这么细心的人,还顾虑到学姊现在的心情……」一股热从心口冲上鼻子,脱口而出:「我也会等的!等学姊考上大学,回到队上,一起在这个操场上练习!」
直到说完话我才敢把视野移到学姊边缘,接触到她视线的瞬间又没种地转开,但已经足以分辨出她瞳孔中空前的冷漠。
「我不会回来了。」没有感情的声音重击在我心里,不应该是这样的,不能想象失去天空的雅腾学姊,希望她永远不要坠落。
「学姊成绩这么好,一定可以申请到好学校吧?就算要考指考,上了大学之后还是有田径队,总有一天,学姊一定会回到田径场上!」
「妳一直都搞错了吧?」学姊望着我,淡淡地说,「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那喜欢田径。」
我不知道那句话过后多久就响起把雅腾学姊载走的机车声,但我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能移动自己的脚步往车棚走去。
我以为一只掌心的温暖就表示可以理解她,以为可以和她维持只手可及的距离,什么时候看得过于专注,以致产生只有我看着她的错觉,她口中的事实让梦清醒之际,我只能笑,虽然冲动到脱口而出要等她回来,但就算她回来了,我又能对她说什么?因为憧憬着她的一切,以至于说不出除此之外是怎么看待她,而就连在她身上看到的理想都是假的,我一直看着的只是自己心中的倒影。
在书包里摸了很久才找到车钥匙,拿出来的瞬间,一张薄得透光的纸片跟着滑落,我捡起「妳所在意的人正在看着妳唷☆」,这次一点都没有压抑地笑了出来,整个人蹲到地上,至少一分钟过去还站不起来。不过三天前的字句,现在看起来意外地吻合,意识到痛楚的同时,我也明白了自己无论如何还是想站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像那天一般笑着就能让我幸福无比,不管她为什么而跳,我总是会追逐那个飞行的身影。
雅腾学姊真的离开了,很难想象的是,我还是过着一样的生活,上学、放学、聊天、打闹,每天一早陪着采琪去开器材室,社课结束时等她锁完门再一起走到车棚,队上没有人再提过袁雅腾,其实她还在时也从来不是话题中心。
注意到的时候,我常常是望着操场中央,没有理由地看着人往跳高垫坠落,那里有一个同样等待着的人,同样地一再跳着。
他的话,可以明白学姊在竿子前的心情吗?
我拉回视线,专注在面前的跑道,我是不懂她的心情,但是也不能否认这份因她而起、向前奔跑的渴望,可以的话,我希望她也能感受到,不是因为我渴望这样的她,而是因为全力冲刺本身的美好。
现在我怎么想都没有意义吧?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留下一点重逢的余地,就算想象着未来,也不会是属于被她回绝等待的我。
我所剩下的,唯有这条跑道上的十个栏架。
* * *
之后我又见过雅腾学姊两次,一次在合作社前,她和两个同学一起走出来,因为她正好转头听同学说话,所以没有看到迎面走来的我;另一次在图书馆的阅览室,我本来想跟她打招呼,但看她很专心在准备备审资料,还是打消了念头。
到了四月,学校开始贴起大红色的榜单,第一波确定未来方向的学长姊们,名字被高高挂起,每次走过总是吸引人多看一眼,有时候还没看清名字,心底就跳一下,但是真正看了,又发现是不相识的人。
某天从音乐教室回班上,一个名字飞过眼角,我顿时停下脚步,旁边同学催着要赶去上课,我只好跟上她们。
午休时间,我没有去挤合作社,而是直接来到布告栏前。
「贺三年二班袁雅腾录取XX医学大学牙医系!」
我呆立在榜单前,一次又一次默读红纸条上的黑字,一直等着这张纸,等到了却只是站在它之前。她说不会回来了,除去田径队,我们只是不相干的人,今年六月以后,就连共有一个校园的事实都即将消失,明明是这一点程度的关系,我却感觉到浮上的笑容好酸。
就这样渐行渐远吗?好不甘心,那天傍晚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过,最后给她的是错愕而迷惘的表情,也许什么都不能做,但想做点什么,就算只是好好地告别,不是慰留,只是想在最后能笑着对她说话,祝福她无论到哪里都能顺利。
☆、6
最后一节的钟声响起,没有像往常冲到厕所换上体育服,而是书包都没拿就跑到校门口,站在两个月前她等待的位置,看着放学的人群渐渐变多,等待接送的同学在身边累积,只有我是看着学校的方向。
超然于喧闹外的身影忽地跃出眼前,她今天没有和同学在一起,丝毫不东张西望,直直朝我走来,一直到不及三步之遥,才突然见到我似的,脚步踌躇了半瞬,但还是维持原本的方向,停在我半公尺外。
「雅腾学姊……」我开口,其实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只是把自己唯一确定的心意送出口中,「恭喜妳,我看到榜单了!」
雅腾学姊面向马路站定,我们正好各自在上一次对话的相反位置,她依然是微微垂着头,让视线自然往前下方飘移。
「谢谢。」顿了数秒才吐出的单词,听起来像翻译机的人声示范。
怎么办?我还有什么理由站在这里?什么借口跟她说话?除了慌乱,脑袋中只有空白,明明身边是放学时刻的可怕交通,我们之间却吓人地安静。
「今天不用练习吗?」
她先开口,却没有解开我的僵局,反倒是让我原本就发麻的四肢加倍地紧张起来,为什么要提起田径队的事?我还没傻到燃起希望,但是无法克制胸中越来越急的跳动,尽可能不动声色地轻轻点头。
「现在不过去的话,会迟到喔!」一点都不象是惊叹号结尾的平淡语气,学姊虽然瞄了我一眼,但马上转头望着来车的远方。
是在等着要接她的机车吗?迫不及待要结束对话,说着形同告别的提醒,我勉强双脚移动。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