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云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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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色的绣工确实无人能及,我认识她时她已经得到了全城人的信任,我帮她,也只是惜才罢了。”
“就算是这样。少做几件衣服不是事,可你这样公开地承认绯色的手艺比纪家的绣娘好,等以后绯色开了成衣铺,谁还来买你纪家做的衣裳?”
“你别闹了。”纪衍有些懊恼。
“我没闹,我马上就是纪家的女主人了,纪家的生意有我在,就容不下她绯色。”钟离栀道,“她不是说破了规矩便没法做生意了吗,那正好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纪衍,你若是不喜欢她,就让她马上离开长安城。”
绯色轻轻挪开步子,走到正门,伙计瞧见还问她怎么不直接去后院找少爷。
“想来看看有什么新的花色。”绯色说着手拂上了缎子,想借此平静下混乱的心。
“绯色姑娘是要给自己做衣裳用?来看看这个。”伙计说着搬出了两匹云锦,比里头的主人不知殷勤了多少倍。
“绯色。”纪衍走了出来,接过小厮递来的缎子。
绯色最后还是只买了要用的红缎,随即拿出几两纹银给伙计,“这次是我自己剪坏的,算我的。”
纪衍本想要推辞,见着她沉沉的面色,也就没说什么。
比起他这个纪家少爷,绯色倒更像是个实实在在的生意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此两清再无牵连。
可哪能没了牵连。
在他自然而然地牵着钟离栀的手,走过一个个平淡无奇的年岁时,其实总无端地想起云烟坊满目的红,想起绯色穿针引线的手指,想起她如画的眉目与微瑕的脸颊,以及那一句戏谑的“公子要做嫁衣,得带新娘子过来”,只是他没有没有注意罢了。
他对这个女子有欣赏,有同情,有敬佩,却唯独没有对钟离栀的那般喜欢。
或是说,他以为没有。
【捌】
绯色脸上有伤,平日里不愿出门,难得出来一回,见着长安街头倒是一如既往的繁华,与多年前并无二致。她抱着绸缎信步走着,忽然在城中见到了一座屋子。
四周皆是民居,富者植遍花草,穷者也是满挂玉米穗子,偏偏这一间,歇山顶的重檐,高阁大户,墙也是新刷,却被惨白的日光照得生疏,冷冷清清没一点生气。
绯色瞧着好奇,就走了进去,却原来是一间祠堂。
又不比一般的祠堂挂满了歌功颂德的牌匾对联,空旷的三间大屋,只中间供了寥寥几个排位,对面的香炉还袅袅升着烟。
“你是什么人?”听得声音绯色才发现里间有人,四五十岁的年纪,衣着华贵,神色如常,许是这家后人吧。
“觉得好奇,便进来了,打扰了。”绯色微微一欠身。
“不打扰,这也没人会过来,你既有缘进来,便来上一柱香吧。”
绯色从他手上接过三柱高香,对着排位拜了拜,成了礼,才问道:“这祠堂是哪户人家的,怎么孤零零地建在这里?”
“这里原是颜家旧宅,几年前也是长安城的名门望户,可惜了,一场大火,什么也没了。”
“您是颜家的人吗?”
男子摇摇头:“所有人,所有东西,都随着大火去了。我与颜家曾有故交,便花了些银子,在旧宅之上建了祠堂,得空来看看。”
绯色了然点头:“颜家主人有你这样的朋友,也可安心长眠了。”
男子无奈地笑了笑,看了眼绯色,道:“姑娘抱着红缎子,可是家里姐妹有喜事,我还叫姑娘上香,真是不知礼数了。”
“无碍,我只是绣娘。”
男子听了反而一惊:“姑娘莫不是云烟坊的绯色?这长安城能做嫁衣的,也只有绯色姑娘一人。”
“是。”绯色点点头。
“这嫁衣是要做给钟离栀的吗?”
“是。”绯色继续应道,却也开始疑惑他如何知晓得这么清楚。
男子也看出她的疑问:“不瞒姑娘,我便是栀儿的父亲。”
绯色立刻见了礼,再问:“既然是钟离老爷,这颜家便是数年前江南来的织染大家吧。”
“正是。”
绯色眉心微曲:“颜家与钟离家同是做丝织生意的,少不得有些竞争,没想到颜家败了之后,来祭奠的竟然只有钟离老爷,果真世事无常。”
“当年颜家从江南带来极佳的技术,我心里也是极为仰慕,便与颜家少爷结为了知己。”
“互通有无,才能更进一步,钟离老爷不拘小节,当真是真心喜爱纺织之人。”
钟离老爷也不谦虚,点头应了。
绯色继而道:“那钟离老爷可曾帮忙查过颜家大火的真相,如此大的宅子,怎么就烧得一点不剩了呢。”
“就是一点不剩,也就无从查起啊,当年京兆尹已经结案,也是我反复要求再查,却查来查去都是空。”钟离老爷叹了口气,提起往事似乎极为不忍,“听说绯色姑娘不愿用栀儿带去的金线,可世事便如这一场大火,转瞬便会一切都成空,人生苦短,活着不就为了个‘喜欢’吗,姑娘便答应她吧。”
“人生苦短,连一点坚持都守不住吗?”绯色反问。
钟离老爷倒也没有架子,只是说:“栀儿这孩子从小就要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也是我把她宠坏了,只能帮着她。”
绯色微微一笑:“您对女儿真好,御赐的金线也是您替她争取的吧?”
“是啊,所以这一次,也希望绯色姑娘能成全。”
“都是生意人,钟离老爷让我妥协,又拿什么好东西补偿我呢?”绯色看着钟离,唇角盈盈漾着笑意。
“姑娘若愿意,便来我钟离家吧。”
“您应该知道,两年前我就拒绝了纪衍。”
“纪家想收了云烟坊,姑娘自然是不肯的。可若来我钟离家,便是我钟离绣坊的主人,以后经营事宜,钟离家绝不干涉。”
“钟离老爷为了女儿,可真下的了狠心啊。”
“我只这一个女儿,她想要的,自然要为她争。”
“您倒也是想得全,如此,我再用钟离家的线,便也是自家的了,不算破了规矩。”
“绯色姑娘的意思,是答应了吧?”
绯色轻轻一笑,呵,这回是你父亲请我去的,钟离栀,你还如何赶我走。
【玖】
绯色回到云烟坊,将取了的缎子随手一扔。
浸泡着红花的水已经呈现出浓郁的黄色,本来只是想取点红色的,现在正好。
绯色笑着把黄水倒进了染缸,依次加了些柳枝、树皮浸出的液体,一点一点的搅拌,直至色彩变得均匀而明艳。
绯色俯下身,徒手把染料未干的金丝线撩了起来,与另一只手上的御赐金线凑到一处。或许是因为水光反射的缘故,绯色手中的那缕丝线,金色纯正明亮,辗转出丝丝光辉。“御用金丝,也不过如此嘛。”绯色想着,轻轻一笑,将钟离栀的金线放手沉入鲜红的染缸,看着那如血的红色缠绕、覆盖上金黄。
她去过钟离家几次,也算是认识认识人,说好等钟离栀的嫁衣做完便搬过去。
转眼便到了约定的日子,纪衍忙于筹办婚事布置礼堂,便叫小厮来绯色这取嫁衣。绯色打开木箱,将那正红色的衣裳交与小厮检查。广口大袖边绣着层层金丝,光艳夺目,裙边环绕鸳鸯石榴,拖曳及地,边缘再由金丝连缀。品红霞帔上是只栩栩如生的开屏孔雀,金丝璎珞琳琅下坠。
那小厮看了,好一会说不出话,良久才感叹着道:“真是辛苦绯色姑娘了。”他将嫁衣折起来收进木箱,由绯色引至另一处结账,而后抱着木箱踏出了门槛。
“是不是你去求父亲了,不然她怎么无缘无故就接手了绣坊?”钟离栀的声音自门后传来。
“这我哪知道。”
“我不管,车马我都备好了,店面也买下了,婚礼一过,你就去与绯色说吧,不管怎么样,都要劝她离开长安。纪少爷不会办不到吧?”
他那么爱你,有什么办不到的。绯色正了正神色上前一步,敲开了纪家的侧门。
“绯色?”纪衍看到是她,顿时神色慌乱。
“我看过了时辰还没有人来取,怕耽搁便自己送过来了。”绯色不经意地笑笑,似是什么都未曾撞见。
“我已经派了小厮过去了啊。”纪衍有些疑惑地接过木箱。
“也许是路上错过了吧。”
“那银子我改日再找人送过去。”
“不着急的。”绯色温和地笑笑,转过去看着钟离栀,“钟离小姐看看,还满意吗?”
“绯色姑娘的手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钟离栀露出礼节性的笑容,做出送客的手势,“天色也不早了,绯色姑娘,早些回去吧。”
“好。”绯色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哎,”纪衍上前一步叫住她,压得了声音问,“用金线了吗,是御赐的吗?”
做完了这一桩生意后,绯色闭门谢客,准备搬迁。
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息几日,却不知为何她开始频繁地做梦,一觉醒来反觉浑身酸痛。她梦见一个女子穿着那件正红的嫁衣远远地站在厅堂中央,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金丝璎珞在绯色眼前不停地摇晃。她的唇上抹着鲜红鲜红的胭脂,扬起嘴角的时候如血色欲滴。绯色想再看得清楚些,眼前却忽然起了雾,什么都不分明了。
这一日绯色眯着眼睛醒来时,长安城里已响起了锣鼓唢呐声。她揉揉脖子起身坐到梳妆台前,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抬起手,抚上了鼻梁上那紫红色的伤疤。若是穿上了紫红的嫁衣,两相辉映,会不会也很好看?绯色自嘲地想着,脑子里却无端泛起了钟离栀的话语,“阿衍,你是不是喜欢她?”这些天她一直不让自己去想这句话,失神了一刻,它便趁虚而入。
绯色起身穿上衣服,去木案前收拾前些日子绣过的凌乱的缎子,耳朵里却怎么也挥散不去那一句“阿衍,你是不是喜欢她?”
——阿衍,你是不是喜欢她?
纪衍不会喜欢她的。绯色再次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就是这张脸,让她连嫉妒钟离栀的勇气也没有。她从不奢望纪衍对她有一丝一毫别的感情,他最多不过是,可怜她吧。
也只有这样想,她才能继续沿着心里的念想走下去,不犹豫。
虽说绣坊只是钟离家一个小小的产业,却是钟离老爷第一次把事情假手于人,绯色在钟离家的地位也是同了半个管事。
钟离夫人紧紧跟着嫁娘送嫁,绯色便随着钟离老爷站在稍远些的地方。
“你还是没有用金线。”
“是啊。”
“绣坊也都给了你。”钟离老爷说着,语气又柔和下来,“罢了,你的手艺,就算不是钟离家的线,这嫁衣还是那么好看。”
“钟离家的金线固然是巧夺天空,可这纪家的缎子也是艳丽非常,合在一起,就太过华丽了,就如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反倒是互有衬托更好看。这便是我这些年,一定要自己配色的道理。”
“这只是其一,更甚于此的是你的影金绣法啊。”钟离老爷没有转过去看绯色,语气听起来很是叹惋,“我还以为颜家之后,不会再有人会影金绣了。”
“那钟离老爷当年,为何不留下那绣法秘书呢。”
听到这话,钟离老爷的脸色变了变:“都随着火去了,哪有什么留不留的。”
“也是,留着成了证据叫人怀疑,只是现在看来,那把火好像没烧干净,您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