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三册完结)-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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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过先零时,到处都是女子、老人、幼儿饿死的尸体。汉人虽然秉持教化,未杀老人、幼女、幼儿,可是去了壮年劳动力,很多人都爱不过寒冷的冬天。”
刘病已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汉人并没有做错。先帝垂危,内乱频生,当时的汉朝还有能力应付再一次的大举进攻吗?如果不那样对付羌人,死的就会是汉人。
刘病已叹气,“一场战争,也许从百姓的角度看,没有什么真正的胜利者。有的只是家破人亡、白头人送黑头人。”
孟珏没有说话,只淡淡地微笑着。
以前刘病已从孟珏的微笑中看到的是漠然,甚至冷酷。可现在,他在孟珏的漠然、冷酷下看到了历经一切的无可奈何,还有孟珏不愿意承认的悲悯。
如果孟珏的剑刺入中羌王子的心脏,骁勇好斗的羌人岂能不报仇?那么孟珏曾亲眼目睹过的人间地狱就会重现,会有多少人死,二十万?三十万?又会有多少座城池变为人间地狱……
克尔嗒嗒是个聪明人,短短一瞬,他看到了很多东西。孟珏虽然不想看到战争,可战争如果真的爆发,孟珏为了没有下一次的战役,屠杀的绝对不会只是羌族十二岁以上的青壮男子。
大司马大将军府。
霍山、霍云跪在地上,霍禹趴在柳凳上,两个家丁正在杖打霍禹。
霍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霍光冷眼看着两个家丁,在他的注视下,两人手下一点不敢省力,每一下都是抢足了力气打。
很快,霍禹后臀上已经猩红一片。
霍夫人在屋外,哭天抢地,“老爷,老爷,你若打死了他,我也不用活了……”挣扎着想进入屋内。
拦在门外的家丁却是紧守着房门,不许霍夫人进入。
霍成君眼中噙泪,拉住母亲胳膊,想劝一劝母亲,“父亲正在气头上,娘越哭只会越激怒父亲。”
可没料想,母亲转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我早说过不许你和孟珏来往,你不听。你看看,你惹出来的祸事,你哥哥托有个长短,我只恨我为什么要生了你……”
霍成君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滴上,丫头小青忙扶住了她。
霍成君从小到大,因为有父亲的宠爱,几乎脸重话都为曾受过,可自从孟珏……
母亲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哥哥也是冷嘲热讽。
那个人前一日,还陪着她去买胭脂,还深情款款地扶着她下马车,可她连哭都不能。因为这些事情都是她活该,都是她自找的。
怔怔看着捶胸顿足哭泣的母亲,霍成君眼内却是一滴眼泪没有。
霍山、霍云看霍禹已经晕过去,霍光却仍然视线冰冷,一言不发,两个家丁也不敢停,只能一面留着冷汗,一面鼓足力气打下去。
霍山、霍云磕头哭求,“伯伯,伯伯,都是侄儿的错,我们知道错了,求伯伯责打侄儿。”
霍夫人听到霍山、霍云的哭音,知道霍禹若在被打下去,只怕不死,也要半残。霍夫人哀嚎着用头去撞门,“老爷,老爷,求求你,求求你,我求求你……”
霍成君推开小青的手,扫了眼立着的仆役,“搀扶夫人回房休息。”
仆役迟迟未动,霍成君微笑:“听不到我说什么吗?都想收拾包裹回家吗?”
霍成君说话的表情竟与霍光有几分神似,微笑温和下是胸有成竹的冷漠,仆役心内打了个寒战,几个人上前去拖霍夫人。霍夫人额头流血,大骂大闹,仆役们在霍成君视线的逼迫下,强行将霍夫人拖走。
霍成君上前拍了拍门,“爹,是成君。女儿有几句话要说。”
霍光心中视霍成君与其他儿女不同,听到她平静无波的声音,霍光心中竟有一丝欣慰,抬了抬手,示意奴仆打开门。
看到霍成君肿着的半边脸,霍光心头掠过对夫人的的厌恶。“成君,先让丫鬟帮你敷一下脸……”
霍成君跪倒霍光面前,“爹爹,请命非霍姓的人都退出去。”
两个执漳的仆役立即看向霍光,霍光凝视着霍成君微点了点头。屋内所有仆人立即退出屋子,将门关好。
霍山、霍云呆呆看着霍成君,他们百般哭求,都没有用,不知道霍成君能有什么言语让霍光消气。
霍成君仰头望着父亲,“大哥所做也许有考虑不周之处,但并无丝毫错,爹爹的过分责打岂能让我们心服?”
霍山、霍云忙喝道:“成君!”又急急对霍光说:“叔叔……”
霍光盯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闭嘴,冷声问霍成君:“你怎么个不能心服?”
“一,霍氏属于今天的位置,只有依附于太子,方可保家族未来安宁,否则不但皇上,就是将来的太子都会想消弱霍氏,或者除去霍氏。云歌得宠于皇上,若先诞下龙子,即使她出身微寒,有卫夫子的先例,得封皇后也不是不可能。上宫皇后一旦被废,如同断去霍氏一臂。大哥想除去云歌,何错之有?二,若云歌所出的大皇子被封为太子,百官人心所向,天下认可,霍氏的生机立现。大哥今晚所做,是为了保护整个家族的安宁,何错之有?三,皇上痴痴不与皇后圆房,今日国宴,皇后却只能坐于侧位,皇上座位在待谁?皇上当着天下人的面重重扇了霍氏一耳光,若我们总是沉默,那么朝堂百官欺软怕硬,以后折腾出来的事情,绝对有得我们看。不说别的,只这后宫的女人,就会源源不绝。我们能挡掉一个、两个,可我们能挡掉所有吗?大哥今晚回敬了皇上一个响亮的巴掌,让皇上和百官都知道,虎须不可轻捋,何错之有?四,大哥虑事周到,两个一语侵占云歌的人已经当场摔死。从侍卫处查,只能追查到是冯子都下命,冯子都&孟珏的过节天下尽知,他想对付孟珏的旧日情人,很合清理。女儿推测,冯子都现在已经‘畏罪自尽’了,那么更是查无可查。皇上就是心中知道是霍氏所为,无凭无证,他又能如何?难道他敢为了一个宫女对爹爹发难?不怕昏庸失德、弃失忠良的千古骂名吗?就算他不想当贤君,可也要顾虑君逼臣反!”霍成君语意森森,言谈间,早让人忘了她不过是个未满双十的少女。
霍光冷笑:“我的计划全被禹儿的莽行打乱,现在依照你这番说辞,他竟是全都说对了?
“大哥虽然有错,错就错在既然出手就不该落空。大哥选在今晚除掉云歌,不管天时、地利都十分好,可他太我行我素。大哥应该知会爹一声,让爹帮他将宴席上的人都稳在前殿,不许任何人随意离开,也不需任何人随意将消息传入。倘若如此,那么现在大哥就不是在这里挨打,而是作于家宴上接受弟弟妹妹的敬酒。但大哥的错,爹爹应占一半。大哥若知道爹爹肯支持他除掉云歌,他怎么会不通知爹爹?大哥正是猜不透爹爹的心思,才会自作主张。”
霍光一言不发。
屋内是“风雨欲来”的压人沉默。
霍成君却只是静静地望着霍光。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和畏惧。
霍山和霍云心中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妹子有了积分极异样的感觉,敬中竟生了畏。
霍山、霍云暗松口气,忙磕头应是。
等仆人把霍禹抬走,霍光让跪在地上的霍成君、霍山、霍云都起来。霍山、霍云小心翼翼地挨坐到席上。
霍成君三言两语化解了父亲的怒气、救了大哥,但是半丝喜色也没有,人坐到席上,竟有些恍恍惚惚的伤悲样子。
霍光对霍山、霍云:“如成君所猜,我已经命人把此事处理周全,皇上肯定查无可查。可以后如何是好?你们先说说你们的想法。”
霍山和霍云对视了一眼,一会后,霍云道:“这次的事情肯定会让皇上全力戒备,以后想再对云歌下手,困难重重,只怕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若云歌在两三月内有了身孕,那……”
霍云叹了口气,接着说:“毕竟侍卫只是守宫廷门户,并不能随意在后宫出入,宦官又全是于安的人。宫内的宫女虽有我们的人,可都是只会听命行事的奴才,并无独当一面的人才。皇后快要十四岁了,按理说已经可以独掌后宫,可她却对这些事情一点不关心。否则内有皇后,外有我们,皇上即使宠幸几次别的女人,也断无可能让她人先诞下皇子。”
霍光叹气,霍云的话说到了点子上。小妹虽然是皇后,可对霍氏来说,如今只是面子上的一个粉饰,没有任何实际帮助。小妹顶着皇后的头衔,本该能让霍氏通过她的手执掌后宫,但如今霍氏却对后宫无可奈何。
霍光心中虽有比的想法,可是成君她……
这个女儿与别的女儿不同,勉强的结果只怕会事与愿违。
霍成君没有任何表情地说:“爹爹,女儿愿意进宫。”
霍山、霍云先惊、后喜,寻求确定地问:“妹妹的意思是……”
霍成君迎着霍光探问的视线,挤出了一个笑。
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幼时与女伴嬉闹,玩嫁娶游戏时,她自信慢慢地说:“我的夫君将来必是人中之龙。”
与孟珏的初次相遇时的惊喜,再次相逢……
她的羞涩,他的欢喜。
和孟珏并骥骑马,他曾体贴滴扶她上马。
他为她抚琴,两人眼眸相触时的微笑。
她为他端上起手所做的糕点时,他曾赞过好吃。
他曾温柔地为她摘过花。
月下漫步,两人也曾朗声而笑。
第一次执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那颗如鹿跳的心,若知道今日,当日可还会义无反顾地沦陷?
在他还不留恋地转身时,他已经将她的少女心埋葬。
从此后,这些都是已死的前世。
她的今生将会……
霍成君的笑容随谈微弱,眼神确实决裂后的坚强,“爹爹,女儿愿意进宫,替霍氏掌管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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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 云中歌(二) 比翼今生1
夜深唯恐花睡去,故点红烛照高堂。
好似怕一个闪神,就会发觉云歌已经消失在他的眼前,刘弗陵不许有一丝黑暗影响他的视线。
宣室殿内,火烛通明,将一切都映得纤毫毕现。
张太医半跪在龙榻前,为云歌针灸。
刘弗陵怕惊扰张太医的心神,所以站在帘外,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帘内。
于安和七喜、六顺等宦官黑压压地跪了一地,殿内殿外都是人,却没有任何声音,殿堂内凝着压人心肺的安静。
很久后,张太医满头大汗地出来,疲惫地向刘弗陵磕头请退,“臣明日再来。皇上不用担心,云姑娘伤势不重,休养一段日子就能好。”
刘弗陵温言说:“你回去好好休息。”
张太医跟着一个小太监出了大殿。
刘弗陵坐到榻旁,手指轻缓地描摹过云歌的眉毛、眼睛、鼻子。。。。。。
他从前殿匆匆出来,刚赶到沧河,看到的一幕就是云歌倒挂在高台上。
突然之间,冰台坍塌,冰雪纷飞。
她如折翅的蝴蝶,坠向死亡的深渊。
她那么无助,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坠落。
他拖她入险境,却保护不了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如何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