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月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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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悉簌簌,听不大清楚。
萧宝络一听,连忙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喻家过去。白芙侬上来帮着放好信札,轻声道:“罢了,罢了,小黛,你消消气。你说上几句,他们再来闹一回,这可怎么好?快消个气,就当被恶狗咬一口完了。”
正说着,□□已经带了崔长顺赶来,几个人分头整理房子,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院子里又是一阵疾步声,沈黛出去看,见是喻家的女儿喻兰卿奔进来。
喻兰卿穿着一身淡粉色立领长袖绸衫,急得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上抬袖子擦一擦额头,只道:“沈姑娘,不好了!这是怎么了?今儿中午好像是皖系府来了人,把我爸带走了,现在怎么又要搜家?那个胖子找到我爸的稿子,说看不懂,硬是要拿走。沈姑娘,你想想,给他拿走了,还会有还来么?沈姑娘,你是知道我们家的,自从直系倒了我爸只去学校教书,可什么也没干呀!他们要干什么,他们这是准备怎么着了,啊?”
白芙侬跟着过来,递了一盏茶,劝道:“喻小姐别着急,喻先生为人好,行事正派,一定没有事的。要我说,到晚上一定就回来了,你先急出一身汗,给风吹得病了,这怎么好?”
喻兰卿一口气喝了茶,几乎要哭出来:“白姑娘,那个胖子硬要拿走我爸的稿子!这些评古论今的破文章,他们不稀罕,我爸可是实在很在乎!他们拿走了,难道会还回来?沈姑娘,你去看看那个胖子,凶得跟个鬼一样,我是想说话来着,可我怕他打人呀!”
“你先别忙着急,我去看一看”,沈黛才走了几步,就被白芙侬伸手拉了拉袖子,朝她使个眼色,悄声道:“仔细惹了事。”
沈黛回头朝她笑笑,道:“我知道,你放心”,说着几步走了出去。
她去喻家看的时候,竟不是萧家姐妹在场,而是一个高个子的胖男人,身边跟着另两个人。
她走过去,看着拿着一叠文稿子的男人:“只说查一查罢了,谁许你们带走了?”
那男人的打扮并不像混混子,比他们穿得干净体面,对她也算客气:“咱们得到别人的报信儿,说是这家从前在直系府做事,怕有一点什么,稿子文件,一律都要带回去查过。”
沈黛问道:“谁的报信儿?报什么信儿?报信的是哪个,叫什么名字?无凭无据搜了去,若不是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这稿子会还回来?”
那胖男人看她伶牙俐齿的模样,苦笑了一声,道:“我说小姑奶奶,兄弟我也是奉命行事”,他看沈黛又要说话,赶紧摆手道:“小姐打住!可千万别问我奉谁的命,你就是问了,我也不好说呀。总之不过这一关,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看沈黛依旧站着,没有让步的意思,便粗着声音道:“姑奶奶,您要是真有话说,那就请罢,去跟咱们头儿说。”
他身后的两个男人说着就要来拉她。
沈黛站住了,回头看他们一眼,缓缓道:“我跟你们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儿求收藏求评XD
☆、第五章
沈黛和胖男人几位坐进车里,直奔皖系府去了。
喻兰卿急得拔腿要追,白芙侬心下也急得慌,还是眼明手快,赶紧拦住了她,道:“小黛知道分寸,喻小姐,你放心。她去一趟也好,保不准拿回稿子,还能把你爸爸带出来。”
喻兰卿忧心忡忡:“沈姑娘会不会有事?听说和里头的人讲话,抬手先要吃一嘴巴!”
白芙侬听得心里一沉,一只手攥紧了帕子在手心里揉,脸上还是绷住了一丝笑,道:“那也是‘听说’罢了,挨过巴掌押进去过的,哪能好好儿地站在你眼前说话?”她一边说,一边回头道:“红袖,你送喻小姐回去。长顺,你留在此地,帮着顾一顾吧。”
她这么说着,走进屋子罩了一件杏黄色掐花流云百蝠春氅子,翻出几百块钱来,用报纸包好了掖在袖子里,转身往院子外走。
长顺站在院子外喊:“白姑娘,您这是上哪儿去?”
白芙侬拢了一拢鬓边的发,道:“我去一趟东交民巷,找程伯伯想想主意”,她走开几步,又折回身,轻声嘱咐道:“旁人问起来,你只说我到街上去,知道么?”
赵麻子把院子门打开一条缝,悄悄观察其他几家的走动,对萧宝络报告道:“哎,萧小姐,喻家那女儿怎么就回家了?听说抄家不说,她爸都让人给带走了,连个哭声都没有?”他倒盼望听见孤儿寡母的几声嚎哭来。
萧宝络嘴里嚼着小盛兴叫来的酱香鸭膀,“噗”地吐一点骨头出来,道:“你还指望她闹得惊天动地的?她一闹倒不好,别是知道了咱们!”
蒋丽荣看着那鸭翅膀。她虽然和表姐住在一处,到底是寄人篱下,不得不看表姐的脸色,但凡买来的吃食,必要萧宝络吃腻味了,才留给她剩下的一点残余;就连买来的布料做的衣裳,也要萧宝络穿着不好看,才会让她拿去修修改改,做一套衣裳。她就是一个丫环,等着讨主子的赏!
她咽了口唾沫,嘴巴却一点不慢:“知道是咱们又怎么?她老子从前给直系府做事,怎么可能没个问题?咱们这是公事公办,谁要闹呀,就和姓沈的一个下场!你们就看着吧,一进去,就得被人揪着头发,跟打小娘们似的打一嘴巴!让她出头,让她闹!”
皖系府并没有沈黛想象中的混乱与恶劣。它是一座庄肃的六层楼的建筑,外头围着不算太密的栅栏,每隔几步就有青铜小灯,发出柔暖的月亮似的光来。
那胖男人带她到五楼,门上写着“财务科”。沈黛推门进去,里头坐着一个身材不太高的、戴着眼镜的男人,穿着靛蓝色的缎面外套,见了她就站起来,脸上有一点客气的笑:“小姐贵姓?”
“免贵姓沈。”
趁这空档,戴眼镜的男人已经从胖子口中知道了事情大概,于是转过身来,温和地道:“沈小姐,我们说呢,不管哪个军阀进城,它首先要做的是什么?是安民。一方面好让大伙儿放心,从前怎么着过日子,以后还是怎么着,只会转好,绝不会生变;另一方面,前清刚刚过去,各家里或多或少留一些不够文明的、不够好的东西,所以就挨家查一查、看一看”,他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一杯普洱茶,客气地递过去,声音显得非常温和讲理:“请沈小姐放心,也回去告诉大伙儿,咱们皖系府绝没有恶意。查过了,看过了,也就结束。”
沈黛感到自己棋逢对手。这男人不温不火的几句话,就想把一切撇得干干净净,顺带已经非常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她觉得这个男人斯文而又狡猾。
沈黛端起茶盏,掀开盖子撇去一些浮花,抿了一口,也含了一点笑,指着桌上放着的喻先生的手稿,道:“话是这么说。先生您识字、也讲道理,自然好说话。可那些四处搜家的人,他们许是不识字的,搜到些有字的稿子,就以为出了天大的事儿”,她站起来,把那叠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稿子拿到他眼前,晃了晃:“先生,您可以看一看,上头不过是几篇文谈诗话、小品言说,这也算犯规么?只为了这点事,就要把稿子搜去、把人关起来,也未免太过了。”
那戴眼镜的男人赶紧又站起来,朝她点了点头:“ 沈小姐太客气,我姓王,王觉仁,是这里的财务科科长,喊我小王也可以。这个稿子么,我会仔细看一看的,最近有些忙。”
沈黛放下茶盏,道:“王先生现在有空么?”
王觉仁不明就里,便拿出交际的笑容来,客气地道:“啊,有的,有的。”
沈黛微微笑道:“那王先生就坐在这里,看一看手稿吧。要是没有问题,这稿子就由我带回去,喻先生也请放出来。”
王觉仁一边勉强笑着应付,一边背过身偷偷拭了把汗。他翻开手稿一看,整本密密麻麻的小字,似乎确实只是些文谈言论。他想认真看吧,数十页的稿子,不知看到猴年马月去;他想敷衍着一翻而过吧,怕是又失了皖系府的威严。
沈黛若无其事地坐在他旁边,低头拨着腕上红麝串子,要么喝几口茶。现在是王觉仁觉得后悔。他就不该回她的话!那些字像灯下飞动的苍蝇,嗡嗡在他眼前转个不停。
王觉仁擦了擦额头的汗。他非常后悔。他有些坐不住了。
“王科长,王科长在吗?”这时门外有人喊着问。
王觉仁马上得救似的站起来,顺势活动一下筋骨,扬声答道:“进来。”
外边的人接着喊:“王科长,还是请您出来吧!出来帮把手,陆少回来了!”
王觉仁脸色一变,跨大步往外走,站在门口朝外低声道:“怎么回事?叫你们好好跟着,跟去哪了?陆少喝酒的时候,要劝、要拉,怎么样也不能过五杯!你们都是吃了糊涂丸,这趟又是怎么回事?”说着回头,朝沈黛打招呼:“沈小姐稍等片刻,我出去一趟,你坐,你坐。”
沈黛收好了喻意祯的稿子,听着外面的响动。
“陆少!请喝酒回来了?您是上六楼去待会儿,还是怎么着?您要奔家去,我让司机别走。”纵然圆滑如王觉仁,话里行间还是颇小心,似乎对这个陆少非常忌惮。
陆子峥是被几个手下催回来的。他没并有喝上多少杯,而他的兄长就开始疑心他与某位大人物多攀了些交情、多说了几句话,从而减少了自己的势力和地位,于是私下着人三番几次的催,有意破坏他的场面似的。
陆子峥含糊笑了一声:“二哥胆子小,怕我喝得烂成泥了,巴不得催我回来。”他虽然说笑,唇却抿得很薄,有一些忍着怒意的苍白。
王觉仁在陆老爷子手下就跟了多年,很清楚陆子峥的脾气,一看话头不对,赶紧赔笑道:“陆少,陆处长也是为您好,这……”
“他?陆处长?”陆子峥冷哼了一声,脱下帽子,顺手推开门朝里走:“得了,老王,看傻了?走,上你这儿坐坐。”
沈黛站起来。陆子峥一眼看到她,愣了一愣,很快有了一点笑:“你?东六胡同?”
沈黛看着他转过脸,就想起逃亡似搬家的那天,在胡同里遇到那个骑在马上的男人。非常漂亮的脸,和深渊一样冷漠的眼睛。
陆子峥径自靠在椅背上,转头向着王觉仁:“她有什么事?”
王觉仁没法,只得把经过大致讲了一遍,当然省去一些容易起麻烦的细节。一面安民,一面搜他们的家,确保不再生出新的乱党、暴民,这是陆老爷子从前订下的规矩,却被陆子峥嗤之以鼻。
陆子峥听了个大概,仿佛听见一个笑话,唇角浮起一点不明意味的笑,从眼睛里玩味地观察她:“为这么一份稿子,你值得特意来一趟?车程这么远,多犯不着。”
沈黛看着他。语气温和,眉目温然。然而他笑的时候,眼睛却是不笑的。
陆子峥收起了笑,有些醉意地扶着额,别过头道:“老王,那个喻意祯待在哪儿?放他回去。”
王觉仁翻着记录仔细看了看,皱眉道:“陆少,这个人不在记录名单上。”
陆子峥也有些诧异,抬眼看他:“真没有?”
王觉仁点头道:“如果他在,就一定有记录。何况咱们的人只负责搜查,也没到抓他的地步。”
沈黛只觉得“轰”地一声,脑中空白一片,她站在原地,反复咀嚼这句话,想着要怎样去和兰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