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月记-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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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芙侬闻言大恸,只低着头拉紧她的手,过了一会儿,去灶间端了一碗红糖炖枣茶过来:“这辈子还长久,哪就先想下辈子去了?就是为了自己,也好好地过。来,先喝这茶,还是赶明再请大夫来一回稳妥。”
等第二天,白芙侬一直待在崔家,等大夫来把了脉,开了几贴补气养神的药煎了,自己方回到庆安胡同去。然而没过两个礼拜,□□从崔家带来消息,她还是在头三个月里小产。
整个十一月就在这样的无名沉寂里过去了。□□静养了一段日子,依旧回到白家住着,只是行动言语上,远不如以前来得活泼迅速。
沈黛的大多数时间只在南屋里看书,有时也和白芙侬说说话,很难得地开一句玩笑让□□高兴。除了到胡同口买一份报,或吹一吹晚风,其他一切都由茶房包办,她没什么心思上街去。
到月末的时候,毓如来了一趟,穿着一身靛蓝色绣春兰洋布上裳,踏着一双黑面白底的布鞋。沈黛恰好去胡同口吹一会儿风,马上看见了她:“六嫂!”
毓如微笑道:“别,我不进去坐了。沈姑娘,我这一趟来,是找你们告辞来了。哎,白姑娘呢?”
沈黛道:“她在屋里头,六嫂你来,我叫她去。”
毓如赶紧拦住她:“那算了,不麻烦,不麻烦了。世事等闲,告辞不告辞都一样,回头你替我知会她一声,就是了。”
沈黛陪着她仍旧折返,朝胡同外头走:“六嫂,你这是……”
“这一个月,我一直去宝华寺烧香、听佛。听着听着,好像听明白很多,又好像没明白。世上有人则曰聚,无人则曰散。现在允禧不在了,我不愿意给人家当女佣人、茶房,又不愿意在家纳鞋底子补衣裳挣活,倒不如图个清静,早该散了。”毓如提着一个小包袱,走在前头:“那里的净慧师太允了收我,排一个‘端’字辈。你看我这衣裳,现在袖口上还能有一点绣花,以后都不许了。沈姑娘,还有毓如、六嫂的称呼,就都不再提了罢。”
虽然大出意料,倒也在情理之中,沈黛没说什么,只好微微地点头答应。
她们迎着晚风一路走出去,走到胡同口的时候,毓如转身道:“就在这里罢,不要送了。沈姑娘,我虽然不通,但也不是吃白食的蠢人。我到了庙里,一定给你们诵经求福。”
沈黛无言以对,只有朝她一笑:“你多保重,再会罢!”
毓如走了几步又一顿,似乎在考虑什么,终于回头道:“沈姑娘,容我最后说一句。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咱们在一处吃如意饼?允禧抽到那纸签字,那上头写着‘后院失火,各奔西东。或履风尘,或莲台空’。”
“世事无常,竟当真应了。”
毓如一气儿说完了,自己微微地先笑了,也不等沈黛回话,返身朝外面走出去。很少的一点夕晖照下来,照着她的影子拉得很短,一转眼不见了。
在这一个月里,沈黛除了悲哀和凭吊,心里更多地想着报仇。“要把眼泪全咽回去,再不能老是哭。这世上必须有几个不会哭的人,好替故友报冤报仇。”她这么想。
允禧和长顺的事,尽管没什么证据,她仍非常怀疑萧宝络和萧家的每一个人。哪怕不为了这事,萧宝络作恶不少,恶因恶果,总该有报应。
沈黛不再光读一些诗赋散文。过去的圣贤书只教会人们怎么谦逊礼让,怎么样地缩在自己坚硬的壳里,而不去磕碰别人的壳。但是现在不同,这个时代出现了一些野人,他们和道德、文明、善良全不沾边,他们是毫不留情的人,为了能爬到世界顶端而不择手段。
这些人心狠手辣,他们足以让古圣贤感到害怕。而对待这样的人,几千年的文明礼教派不上用处。
沈黛想了好一会儿,想出了一个办法——并不使用拳头、棍棒、或者□□。这个方法听上去没什么厉害,但对于萧宝络,只要她作恶,她就会害怕。
一大清早,沈黛特意在萧家门口等萧宝络。
萧宝络一出门就看见她,马上站住了脚,热情问候的话已经溢到了嘴边,只要沈黛一开口,她马上就能说上十句!
这些天她和蒋丽荣的关系很微妙,既不想多说话,又不能完全不搭理,她怕蒋丽荣察觉出什么,又在背地里阴她。
萧宝络不是傻子,自从允禧那件事情过去,她就看出蒋丽荣比自己更狠,下手也更毒辣。
萧宝络等了一会儿,看沈黛不说话,就抢先堆满了笑:她非常心虚,总觉得沈黛知道了允禧之死的真相,只好用很厚的脂粉和过分浓的笑来掩饰。“哟,沈小姐,你早哇!”
沈黛朝她微微地扬起一点唇。
萧宝络心里有点奇怪,只好把这当作含蓄的招呼,依旧笑道:“沈小姐,你这么早就来了?哦,不,不,你可别当我不欢迎你噢!”
沈黛道:“他叫我来一趟,看看你们还好不好。”
萧宝络懵了:“他?他是谁?”
“您不认得他了?”沈黛似笑非笑:“前几天,他还躺在您家院子里呢。”
萧宝络猛地想起了允禧,登时脸色见鬼似“刷”地白了,分明不是大热天,额上却流下很多冷汗,她强装出最后的镇定:“沈小姐,你别唬我!他是谁?你说明白,我听不懂!”
沈黛道:“他是谁,您清楚得很。他老叨念您,老是叫我来看看。”
萧宝络很信鬼神之说,她觉得凭沈黛这么个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吓唬人!这话多半是真的,没准真是托梦了!
“沈小姐,你说什么我是真不懂。我呀,什么也没做,不怕鬼敲门!”
萧宝络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只有害怕的份。她开始在大晚上只敢开着灯睡,生怕真有些什么响动。另外,她的床边靠窗近处原来凿了一个小洞,她从前很喜欢盯着它看外头的月光,可现在,这个小洞被封起来。她生怕里头有一双死人的眼睛,甚至是黑洞洞的枪口!即使是夜猫子哭夜,在她听着也非常地诡异可怕。
她去求人画了一道符贴着:“贝勒爷,也不知你是哪家的贝勒爷,你要报仇可别走错门!是丽荣说让打的,你都听见的!可不是我呀!”
她一天天地受惊吓,而蒋丽荣仍像个没事人似地,不是吃吃瓜子,就是出门打个雀儿牌,并开着收音机听京戏,大声地谈笑。
萧宝络开始由惊怕而感到生气和不服:奶奶的,分明是你叫往死里打,打死了人,凭什么你不怕?你还吃!还笑!凭什么!
她想到了告密。只要她向上头报告了蒋丽荣,就等于赎了一点罪,允禧在地下知道,应该就不会再找上自己。可蒋丽荣毕竟是她的娘家表妹,她有点犹豫。
与此同时,蒋丽荣也察觉了苗头:她看上了一件银红色织金绣凤穿牡丹的立水裙,据说是小太监从宫里偷出来的。她用了一点非常的手段和威胁,逼迫店老板给她留到月底。她去问萧宝络借钱,而萧宝络从头到尾皱着眉头,故意地不理睬她,不敢看她!
蒋丽荣开始觉得不对,她猜到了是为允禧那事,她也了解自己表姐的脾气。“没准是想打我的报告,她娘的要卖我!”她埋头苦想,最后找到了一个狠毒,但很有效的主意,她要让萧宝络永远告不了她的密。
蒋丽荣办起事来要麻利得多。她趁萧宝络去鼓楼东找几个姐妹玩的功夫,偷偷找到藏着的支票夹,很快去银行兑了一万三千块现钱出来。她拿出八千块挪到自己账上,而把剩下五千块贴身带着,顺道去了城北,找一个赵麻子从前熟识的“老山西”。
这个人在山西干活,带下面一票人干挖煤、挖砖,和往山上运煤的营生。
“她那一身肥肉,嗬!跟你们下去挖煤不行,还能留着挖砖呢!不是说你们老山西在山上开很多饭馆子,你们就教她运煤上山,一天运个一千斤,比骡子拉车还省钱省事儿!”
老山西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拿眼睛瞅着那五千块钱。
蒋丽荣很识实务地晃了晃手里的钱:“你要拿钱,很简单。你卖她去山西,拉煤、挖煤、做砖头,都随你,你得把她困住喽,一辈子甭想出来!她要敢逃,你们那儿有的是办法,我知道!”她笑嘻嘻地道:“又能添个苦劳力,又能拿五千块钱,怎么样,你不亏!”
老山西干过这样的买卖,他点头答应了:“哎,不过你对你的姐,咋这么狠哇?”
蒋丽荣愣了愣,随即道:“赚你的钱就成,别问那么多!”
“就凭她一切比我阔绰,就凭她过去拿我当个臭丫环。就凭她富吃富喝吃出来的那身肥肉!”她恶毒地想。
老山西带着三个跟班到萧家去,顺手在灶间捡了根柴火棍,进屋去照着萧宝络的脖子猛敲了一下。
萧宝络脖子上也有极肥的肉,她正在午睡,给敲得一下子疼醒:“你,你!”她眼前一黑,最后看到蒋丽荣的扭曲的脸。蒋丽荣指挥着老山西手下两个力气大的男人,一前一后把她运出了门。马车一路开出北平。
事后几天,沈黛渐渐地有些奇怪。她再也没见过萧宝络。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文评ww
ps:文里显示不出来的人名是白芙侬的丫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口口,大家自行代入好了
☆、第三十三章
陆子峥去得很急,回来得却快,好几份报纸捕风捉影,甚至拍到他的车回城的照片,旁边再打上醒目的大标题。
沈黛不便主动去陆公馆,而在家里一边等,一边时常看看报。他有要事要忙,她清楚得很。
王质仍然骂不怕似的,三天两头上北平来,一手提着白芙侬爱吃的天津包子,一手总是握着几份当天的报纸,不断地声明局势有多乱 ——他从白芙侬的神情里看的出来,她已经有些动摇。
沈黛听得不胜其烦。王质来的时候,她经常出去,到熟悉的茶楼里坐一会儿,等王质走了,再由□□叫她回去。她上街走动,人们也上街走动,可都冷着一张脸,都像是木偶。
她回到胡同的时候,迎面正瞧见唐师傅叱骂小儿子:“叫你别出去,非出去!那糖葫芦有什么好吃?生虫牙!吃桃子、吃豌豆黄,不好吗?”他一抬头看见了沈黛:“哎,沈姑娘!”
沈黛和他打了招呼,唐师傅叫住她:“沈姑娘,你来!”他招招手让她过去,低声颇神秘地说:“这几天,还是少出去的好!多备点儿粮,和萝卜菜放着!”
沈黛一愣:“这是……”
唐师傅道:“江湖上我几个朋友耳目广得很”,他伸出手,朝身后指了指:“估摸着要打!说不准,咱都要小心为上!”
沈黛心里咕咚一声,她知道枪炮的厉害。陆子峥也一定知道。
一连过了几天,仗没打起来,但北平像座被抽光了空气的城,闷热烦躁。
这天早上,女茶房没有按时上白家来,她是个顶老实的寡妇,很守规矩,而且从不迟到。左右等她不来,沈黛打算亲自上街去,刚走出大门,就看见胡同里站着好些人。
唐师傅就站在白家门边上,见了她赶紧拦住:“沈姑娘,你干什么去?看我说的,准了,一大早真打起来!从西山一路打!”
沈黛脑子“嗡”地一声,他说什么再没听见,也一手扶着门,和几个人站在那儿听动静。
西山那边兴许是枪炮接连,城南却非常寂静,外头的街上有人走动,卖豌豆、卖杂货,甚至还有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