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雅歌-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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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过。我只流幸福的泪。
我骗腿上马,刚来到村子中央,一个村庄的人已挡在我的马头前。有人喊:“不能让这个强盗去,他不会回来了。应该把他关起来,换回玛丽亚。”
人们举着火把,舞刀弄枪。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要提马从这些善良的人们身上踏过去,罗维神父和杜伯尔神父赶出来了。罗维神父说:“让他走!天主会看着他的良善,基督的风采将在他的身上闪现。骑士,主的平安与你同在!”
我回头看了两个神父一眼,他们的眼光显得很真诚,不像史蒂文和教堂村的那些人。我拉起马头,高扬的马蹄轰散了那些拦在我马前的人们。我决心在这些信奉耶稣天主的人们面前展示一下,一个强盗如何做一个他们认可的骑士。
我在天亮前找到我的那些兄弟。他们看见我欢呼雀跃,为不知是哪个家伙的蠢主意而沾沾自喜。群培带人跪在我的马镫前,我骑在马上,忽然有找回往昔骄傲的感觉。有一刻我甚至不想从马背上跳下来了。
群培喜滋滋地说:“大哥,人在房子里。兄弟们把什么都办齐了。就等喝完喜酒送你入洞房了。”这样的事情,过去他们也干过。
我跳下马来,劈头给了群培一马鞭,“我不是你的大哥!你今天可丢尽了我的脸。”
我被他们引进一间用石头新搭建的房子。玛丽亚像一头受到惊吓的小兽蜷缩在屋子一头,双手不自觉地护着自己的腹部,她仿佛还在噩梦中挣扎,眼珠子都要飘出来了。我的心忽然愧疚难当,柔软如融化的酥油。身后的兄弟们都退出去了,我面对我的命运我的良善。 txt小说上传分享
格桑多吉后传(7)
我对她说:“玛丽亚,我是来救你的。”
玛丽亚说:“只有基督才可以救我。”
我笑了,“别再做梦啦,我就是你的基督。”
她竟然可笑地说:“你还没有入教哩。”
“那有什么关系。”我说;“我可以为你做一切。”
“我有丈夫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再次说。
“我要回到我的丈夫身边。”她的眼泪忽然流下来了。
“别哭,我会送你回去的。”我咬着牙说。
“今天吗?”
“马上。”
我转身离开了屋子。兄弟们在外面围着我说长道短,说什么我走后他们如何想我,如何干得不容易等等,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我告诉群培,把你们抢教堂村的粮食都给我装上马驮子,那是神父们给穷人驮来的粮食。他们说,粮食可以还给他们,但是大哥你要留下来。
我问:“为什么?”
他们说:“听说那些洋人喇嘛让大哥去放马,简直欺负人。”
我说:“我愿意。”
他们又说:“那个女人已经嫁人了,大哥留在那村庄里,也得不到她。”
我还说:“不管得到得不到,我愿意。”
群培小心问:“大哥,你要等她到何时呢?”
我一时回答不了群培的问题,我如一尊沉默了一万年的石佛,我可以像等待石佛开口说话那样,等我爱的人一万年吗?我搂着群培的肩,“好兄弟,忘掉你的大哥吧。他可真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家伙。”
群培倒在我的怀里大哭。
我带着玛丽亚和七驮马的粮食,在傍晚时分回到教堂村。那个骑白马的爱神一直就跟在我们的身后,这让我就像陪着自己的媳妇回娘家一样,对玛丽亚呵护备至。还在峡谷对岸,我就远远听见了教堂里的钟声为我敲响。罗维神父和杜伯尔神父带着人们站在村口,第一次像迎接一个英雄凯旋那样欢迎我,哈达和酒纷纷献来。我看见玛丽亚被史蒂文从马背上扶下来,然后他亲自给我献上一碗酒。我喝下碗里的青稞酒,感到无比的苦,苦得我连自己的舌头都找不到了。史蒂文说:“格桑多吉,你人并不坏。”
我本来想说,错了,诗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坏的人。生活中将要发生的事儿,可不是你的歌中唱得那样美好。但我的舌头不听使唤。
这时,我看见爱神在一边愁苦着脸。
一个月以后,杜伯尔神父亲自为我付洗,神父在当天的布道中说:“今天,我们让一个罪孽深重的人跪在了主耶稣的十字架前,这正是天主的计划安排。人们啊,你们怎么可以妄自推测天主的计划呢?服从吧。借助天主奇妙的神工,我们见证了一个江洋大盗不仅成为教堂里的一个寡言、沉默、谦卑的马夫,主耶稣还让他虔诚服务一切,宽恕一切,忍耐一切。他以自己的谦卑,不但成为主的羔羊,还几乎包揽了教堂里的所有杂活,放牧,劈柴,出粪,做木活,搬运杂物,甚至还指挥小修院的修生们搬来江边的乱石,不用一点灰浆,利用不规整的石头砌出一道整齐结实的围墙。看哪,当这个从前的强盗擅长舞刀弄枪的手,做造福于教会的任何工作时,基督救世的福音就体现在这个藏区峡谷中的小村庄了。让我们接纳他吧,宽恕他过去的罪孽吧,让我们把他认作我们的好弟兄,帮助他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那时,我对“全新的人”的理解就是:我现在是一名信奉耶稣基督的天主教徒,我要和过去的罪孽一刀两断,我要过一种全新的生活。不是去打劫,而是去爱;不是骑在战马上驰骋,而是跪在教堂里忏悔。
唯有这样,我才能去赢得我的爱。
罗维神父给我取了一个教名奥古斯丁奥古斯丁(354—430);古代基督教主要作家之一,与中世纪的托马斯·阿奎那同为基督教神学的两位大师。其重要著作为《忏悔录》。,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自从杜伯尔神父把几滴圣水滴在我的头上时起,我的额头就不再发出红色的光芒来了,红额头格桑也就死了。格桑多吉在澜沧江峡谷杀富济贫的传奇故事,也就结束了。
阿墩子志(1)
在鸟儿飞来之时,
大地上已经树木成林;
在洪水冲下来之时,
雪山上已经有神灵居住;
在藏族人赶着牦牛迁徙来之时,
卡瓦格博神山前已经供奉有三宝碟——
金碟岗巴寺,银碟阿墩子,水晶碟转经堂。
——扎西嘉措《阿墩子歌谣》
很久以前,一个流浪诗人在这片土地上唱过这支创世歌谣。那时他年轻、浪漫,才华横溢,身后除了自己的影子,就是人们交相传诵的美名。在他唱起《阿墩子歌谣》的时候,人们都知道,我是一只供奉在卡瓦格博神山前的银碟,在我的碟中,装的不是金银财富,不是洁净的山泉,而是藏族人虔诚敬畏的心。
在我们这个地方,每一座雪山都是一个神灵,每一个神灵都护佑着雪山下的黑头藏民。雪山的白印衬着藏族人肌肤的黑,就像白云印衬着苍鹰的矫健,悬崖印衬着古柏的挺拔,峡谷印衬着江水的凶猛,寺庙印衬着佛土的庄严。喇嘛上师告诉人们说:这就是大地上的因缘。
我的历史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在人们的嘴边和歌声中传唱。当我身边发生的英雄传奇和浪漫爱情变成文字什么的时候,它们已经不太像当初那回事了。
我们认为,写下的文字,没有说出的话语生动;嘴边的话语,又没有唱出的歌儿好听。就像我们藏族人的英雄史诗《格萨尔》,我们靠韵味深长、悠扬动听的说唱,去传播一个英雄的创世业绩,一个民族的悠久历史;也像那个年轻的流浪诗人,用自己的句句诗行、声声血泪,去书写藏族人不平凡的爱情。
因此,当你想从一本“志书”什么的去读阿墩子的历史时,你要小心,那里面有许多后人根据他们的需要而附会的说辞,已经不是我的本来面目啦。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些“志书”里不曾记载的东西。
如果我要一板一拍地唱一支关于阿墩子沧桑演变的歌谣,恐怕要唱到地老天荒。那么,你就听我说——
很早很早以前,我们这里被魔鬼统治,天上的星星都是黑的,太阳的光芒要么发出绿光,要么时常被魔鬼放出的毒瘴遮蔽。那时卡瓦格博雪山是一个凶煞魔鬼的化身,它专喝小孩的血,用人的头颅当吃糌粑的碗,用死尸的皮当衣服,它动怒的时候,猩红的舌头可以从雪山上一直伸到峡谷底,席卷一切生灵。
传说是来自印度的莲花生大师拯救了雪山峡谷的子民。莲花生大师和卡瓦格博魔鬼大战七七四十九天,从天庭打到冥府,从雪山打到峡谷,直打得山崩地裂、日月无光。你们看看雪山下那些刀劈一般的悬崖,那是莲花生大师的法剑斩杀的;你们再看看澜沧江边那些巨石,那是魔鬼被打碎的骨头、手指、脚趾和牙齿,一条峡谷里,到处都是。
而魔鬼飘零的头发、被斩断的胡须,你到雪山下的森林看看,直到现在还挂在那些古老的松树上呢。
啦嗦啰,神胜利了。莲花生大师降服了卡瓦格博恶魔,并且,让它皈依了佛教。从那以后,卡瓦格博雪山就是藏族人的神山,它成了一个白盔白甲,骑白马,持神戟,护佑一方平安的保护神。
神灵总是需要供奉的,于是就有了寺庙,有了煨桑的香烟,有了喇嘛上师朗朗不绝的经文,有了朝拜的藏人,以及诸佛菩萨庄严的佛像。
我名字的来历和一尊释迦牟尼的佛像有关。在明朝的时候,纳西地的木氏土司兵强马壮、足智多谋,还有明朝皇帝在背后给他撑腰,他征服了康巴藏区的大部分地方,被人们称为木天王。那个年月,信奉佛教的藏族人,打不过信奉东巴教的纳西人。但即便是木天王这样威震四海的大土司,当他来到藏区,也对我们的神灵敬畏有加。 。。
阿墩子志(2)
一天,木天王的大军扎营在澜沧江峡谷的一条山沟里,准备和对面的藏族人开战。两军正要冲杀,随着一阵天空中飘来的曼妙音乐,一尊佛祖释迦牟尼的佛像御风飞来,降落在两军阵前。顿时,战马下跪流泪,军士不能举刀持戟,因为佛像在哭泣。对阵双方不得不鸣鼓收兵。一个纳西将军徒步上前,将释迦牟尼的佛像抱回来送给木天王。天王当时并不把一尊会哭的石佛当多大回事,随便将它放在帐篷外面的一个土墩台上,打算战争胜利后带回纳西地的木氏土司府。可是第二天,当他拔营出征,命令手下的人去请佛像时,竟然搬不动它。
天王传下命令:昨日一人可抱,今天何以不能运之?再去两个人。
佛像纹丝不动。
木天王大怒:澜沧江、金沙江、雅砻江、怒江,四条大江流域内的部落都被征服了,千军万马都成了手下败将。本王要是愿意,雪山都可以搬回家里的后花园。不能搬运此佛像者,立斩不饶。
三个人被杀了。又去十个人。
十个人被杀了。再去。
又杀了二十人。
去多少,杀多少……
木天王的兵将跪了一地,他们哭泣着说,天王,此佛像身上,存放了所有藏族人的心。雪山可移,人心难撼矣!
盖世英雄木天王不得不亲自下马,来到佛像前焚香祷告。此刻木天王才发现,放置佛像的土墩台周围,清泉幽幽,林木苍翠,百鸟鸣唱,万花起舞;佛祖慈悲的目光下,但见峡谷纵深,云飞雾走,仿佛天国幕帐;远望雪山巍峨,圣洁高远,犹如佛国城池。
木天王感叹道,真乃庄严佛土,神仙居所。然后传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