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雅歌-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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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扎西哥哥,在教堂村,我姐夫拿我们没有办法。”
“央金玛,我是说,那个强盗格桑多吉。”
“有神父们的保护,他抓不走我们的。”
“央金玛,你还不明白吗,他爱上你了。”
“哦呀!”央金玛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好像醒着的时候终于看见困扰了自己多日的噩梦,“你在说什么呀,扎西哥哥,他是个强盗。”
“他也是个男人。”
“他为什么要爱上我呢?我又不认识他。”央金玛的心还在狂跳不止。
“因为你的美丽。”扎西嘉措捧着央金玛的脸,“央金玛,我为什么要爱上你呢?当初我们也不认识。”
央金玛哭了,“扎西哥哥,你后悔了吗?”
“不。”扎西嘉措坚定地说,“只是,在一个强盗和一个诗人之间,得看你是喜欢刀枪呢还是喜欢我的情歌。”
央金玛继续哭,“扎西哥哥,你不是说,跟他睡觉的女人,都活不过两年。哪个女人愿意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啊?”
“在我的歌声中,有很多女人喜欢他,哪怕为他去死;在我的梦里,他总是骑马冲杀进来,把你从我的怀里一把掠走。他打进教堂来,你以为是为了康菩土司吗?前一次是,第二次就是为他自己了。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下手?”
央金玛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了,好像面对一件不该要的礼物,“扎西哥哥,他真的是来抢我的吗?”
“强盗什么都抢。”
“我们怎么办?”
“让洋人的宗教来保护我们的爱。”扎西嘉措说得很坚决,“罗维神父说,只要我们在教堂里举行婚礼,我们的爱情就受耶稣大神的护佑。”
“好吧,扎西哥哥,”央金玛抹干脸上的眼泪,“就让我们来看看,洋人的耶稣大神,会怎样帮助我们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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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赎(1)
他引我进入酒室,他插在我身上的旗帜是爱情。
——《圣经·旧约》(雅歌2:4)
群培从小就对那些穿袈裟的人又羡慕又敬畏。无论是在火塘边听大人们讲喇嘛上师的神奇法力,还是在神灵的节日里跟随父母去寺庙敬香,看喇嘛们驱魔跳神,喇嘛就是他梦中的偶像,心灵深处的英雄。可当他提出自己要去寺庙出家当喇嘛时,他母亲流着眼泪告诉他:虽然说供佛莫如供僧侣,但我们家供不起一名喇嘛,我们连为你做一身袈裟的钱都没有。
不能做一名喇嘛,就去当强盗,这看起来违背了佛陀的教诲,但生活就是这样。穷人的活法跟佛经的教义总是有差距。当格桑多吉的强盗队伍路过群培的村庄时,群培就跟随他走了。不仅仅是因为穷,还因为年轻人的英雄梦。
他们是枪林弹雨下的生死兄弟,群培为格桑多吉挡过枪子儿,格桑多吉几次将群培从阎王那里抢过来。这对好兄弟一起在地狱的边缘快活地行走,反叛一切的心让他们在生命中彼此依赖。
可是,群培现在却不知道自己大哥的心在哪里了,一切都源于那次打进了教堂村。格桑多吉用康菩土司的枪重新召集起了峡谷里的好汉,如果从教堂村带回康菩土司要的人,他们还将得到更多的枪和马。但是大哥在打进教堂村后,竟然像一头撞进梦里。而且,回到山林里的大哥似乎中了洋人的魔法,成天不说一句话。大哥变得像一个大格西一样想佛学的道理了。手下的弟兄们这样说。
抢老银厂是群培带人干的,当他把成箱的银子摆在大哥面前时,格桑多吉看都懒得多看两眼,只是说:“这些白花花的东西,只会让我的心更沉重。”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县府守备队,大哥骄傲的心不沉重了,但是他却非要去教堂村喝庆功酒,那个洋人喇嘛又不知用了哪样魔法,让可以喝光一个村子的酒的大哥,醉得连上马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次弟兄们说,我们的大哥中魔啦,怕是要请个活佛来念念经才行。
而最让群培一生都费解的,是格桑多吉这天晚上把他叫到帐篷里,与他话别。
群培进去的时候,看见大哥面前的石桌上有一罐酒,一整只牛腿,以及大哥随身的驳壳枪和康巴战刀。当惯了强盗的人,就是睡觉,刀枪都不会离身,群培一开初忽略了这个细节,也就决定了今晚的喝酒,醉的肯定是他。
酒喝下三碗后,格桑多吉把桌子上的刀枪往群培面前一推,“兄弟,这些玩意儿,我用不着了,你拿去吧。”
群培有些惊讶地望着格桑多吉,“大哥,你喝醉了?”他知道,这把枪就像格桑多吉复仇的目光,只要仇人出现在哪里,它一定会指向哪里;而那把康巴战刀,则是大哥最喜爱的好兄弟,就像他胯下的战马“云脚”一样,给他带来过三天三夜也细说不尽的荣耀。作为一个靠刀枪和勇气打天下的英雄好汉,大哥可以不爱任何一个女人,但绝不会不爱自己随身的刀枪。
“群培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的酒量,我现在清醒得很。从记事以来,都没有这样清醒过。”
“那大哥又找到新的宝刀和好枪了?”群培快活地问,他们都喜欢削铁如泥的宝刀,百发百中的快枪。
“宝刀和快枪,我现在用不着啦。”群培看见格桑多吉眼睛里就像蒙上了一层云雾般的迷蒙,“我好像找到我要去的地方了。”他说。。 最好的txt下载网
补赎(2)
“去哪里?”群培问,马上又补充道;“大哥这样的英雄,去哪儿都离不开宝刀和快枪啊。”
“宝刀和快枪,带不来我的爱情。”格桑多吉端起来一碗酒,“祝福我吧,我的好兄弟,你大哥爱上那个姑娘了。”
格桑多吉一口把酒干了,群培也赶紧喝下自己的酒,“为吉祥的爱情。是哪个姑娘啊,大哥?”
“央金玛,教堂村那个。”格桑多吉庄重地说;“向我们的神山发誓,我要娶这个姑娘。”
“嗨,原来大哥这些天是为这个姑娘啊!”群培哈哈大笑起来,为格桑多吉斟满酒,“难怪大哥不愿把她交给康菩土司,明天,我就带弟兄们去教堂村,把她抢上山来,晚上大哥就可以和她睡同一个帐篷了。”群培高兴得自己先把酒喝了,好像是他的喜事就要来临一般。
“好兄弟,这个事情我自己来办。姑娘的心,是抢夺不来的。我把弟兄们都交给你,我去教堂村求亲,也许需要一些时间。半年,一年,三年;或者五年,我都会等待。你好生带好弟兄们,不要再管我的事。”
如果群培迎面被劈了一刀,不会这样惊慌;胸口中了一枪,也不会有如此心痛。大哥这是中了哪个魔鬼的奸计啊,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要说大哥身边的女人,哪个好汉有大哥这样多的艳福?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有当爹妈的把女儿送进他的帐篷;当他的英名像风中的情歌唱遍雪山牧场时,姑娘们的梦里就只有格桑多吉雄踞其间。人们传说跟大哥睡过觉的女人活不了几年,其实是贵族头人们由嫉妒嗔怒而编造出来的谎言。一些姑娘由于不能征服大哥英雄的心,因思念而死;一些女人被贵族头人们*而死,因为他们害怕大哥留下的种,给他们的梦带来不安。不过,群培从来没有发现大哥真正爱上过哪个姑娘。有的好男儿,爱情不过是他身边的点缀,就像良驹是英雄的点缀、金鞍是骏马的点缀一样。
在这个星疏月朗的晚上,无论群培如何给他的大哥下跪、乞求、痛哭,大碗大碗地喝酒,把自己醉得双脚找不到地,整个人飘在半空中久久落不下来,都不能说服他的大哥一颗坚定而糊涂的爱心。不仅是他,山上的兄弟都来挽留格桑多吉,痛哭流涕地说,没有大哥,他们一天也活不下去。他们甚至还说,那个教堂村的姑娘算个什么啊?还没有半年前水磨房边的那个小寡妇*,也没有去年那个死活要跟着大哥上山的姑娘甘玛漂亮,更没有那些主动摸进大哥帐篷里的牧场上的姑娘健壮。
“你们说够了没有?”格桑多吉拿起石桌上的枪,对着这帮因为激动而满嘴胡话的兄弟。
但是他们根本不怕,继续劝说他们的大哥。大哥要找女人,还不是跟在山坡上掐一朵杜鹃花般容易?漫山遍野的花儿,都在为大哥你开放啊!大哥为什么非要看上教堂村的这个丑姑娘呢?我们看她*不够大,身板也不够厚实,嘴唇太薄,鼻孔太小,眼睛虽然大,但不够明亮,迷迷蒙蒙地像在做梦。这种人不是罗刹女的化身,就是专吸男人血的吊死鬼。
一个叫次多的小兄弟匍匐在格桑多吉的面前,用火绳枪的枪托着地,枪管顶着自己悲伤的脑袋瓜,眼泪汪汪地问:“大哥,你还听不进兄弟们的劝吗?”格桑多吉只是冷漠地说:“我可从来不受人威胁。”次多点燃了火绳,火苗“咝咝”地向枪膛烧近,周围的弟兄们跪了一地,哭喊说大哥,你就发发慈悲,救救次多兄弟吧! txt小说上传分享
补赎(3)
火绳枪轰掉了次多半边脑袋,鲜血和脑浆溅了格桑多吉一身,但也没有唤回他中了爱情魔法的心。他只是把这个兄弟打飞了的半块头骨,用水洗净,仔细放进自己的怀里。人们竟然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一滴眼泪,只是听到他一句冷酷而绝情的话:
“你们这些只会舞刀弄枪的愚蠢家伙,刀枪赢不来自己的爱情,也阻挡不了别人的爱情。”
然后,格桑多吉单人独骑,在那些和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跪成一片的泪光中,下山找他的爱情去了。
格桑多吉不当快活自由的强盗,而自愿去做历尽磨难的情种,堪称那个年代澜沧江峡谷最神奇的事件。复活节之后的第一个主日天,两个受洗的新人将在教堂举行基督徒的婚礼。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的教名了,扎西嘉措被赐予史蒂文的圣名,而央金玛则叫玛丽亚。他们将彻底告别过去,从生活到信仰,从身体到灵魂。
多年以来,教会在藏区为藏族教友主办婚礼时,总是适当尊重当地的一些习俗。比如,峡谷里的藏族人在办婚礼时有合婚、提亲、送亲、迎亲等仪式。合婚过去是请喇嘛来卜算这桩婚姻是否吉祥,提亲是媒人的事情,而送、迎亲则由女方家庭组成送亲队伍,男方家庭则负责迎亲仪式,人们在一送一迎的过程中对歌、跳舞、敬酒、献哈达等,这样,婚礼便成了村庄里的节日。神父们来了后,自然废除了喇嘛卜算的仪式,却允许婚礼双方迎送新人,但最后的成婚仪式必须在教堂里神父的主持下完成。由于扎西嘉措和央金玛——噢,以后让我们牢记他们的新名字,史蒂文和玛丽亚——是逃亡到教堂村的,都没有自己的父母或家族成员。托彼特是一对新人的代父,是他们今后灵修生活的引路人和父亲,他找了十多个教堂村的教友,组成送亲队伍,托彼特亲自担任“送亲倌”;而史蒂文那边,则由罗维神父任“迎亲倌”——他对这一职责激动得一夜没睡好,还让他的同会兄弟杜伯尔神父羡慕不已。
太阳升起来一竿高时,送亲队伍载歌载舞地出发了。按照藏族人的送亲规矩,新娘从离开家门时起,就有歌儿要唱了,出门有告别歌,上马有感谢父母的歌,过桥有祝福村人的歌,大树下有思念童年的歌,反正走一路要唱一路的。和迎亲的人们在村子中央见了面,两支队伍就要一唱一答地赛歌了,从天上唱到地上,再从星星唱到月亮。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