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十年(第三季)-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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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祈求他说:“你给老大说说嘛。”
螃蟹说:“老大说只要熟手,不要生手。我也没有办法。”
螃蟹说完后,就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又走进了小区,没有回头。
我的心又冷到了冰点。我只好沿着人行道慢腾腾地向前走,折腾了这么多天,只是在盗窃团伙的外围打转,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只是学会了几句江湖黑话。我沮丧到了极点。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就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夕阳西下,远处的楼层披着一层霞光,楼层边有一架挖掘机,像史前巨兽一样,张开臂膊,挥手之间,一大片楼房就倒塌了。
我继续向前走着,走到了一条寂静的小巷。天色越来越暗,巷道两边的树木黑魆魆的,像酝酿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这条小巷少有人迹,连路灯也没有。
身后突然响起了汽车引擎声,我刚来得及让到台阶上,汽车就在我的身边戛然而止,我背对墙壁,紧张地望着这辆汽车,车子里下来了三个人,都穿着西装,他们要检查我的身份证,我要求他们出示证件,突然一个人抱住了我,另一个人把布袋套在我的头上,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另外一个人说:“不准喊,喊就杀了你。”我感到有一个硬硬的尖尖的东西顶着胸口。
我被推进了汽车里,汽车开得很快,能够听到轰隆隆的引擎声。车厢里的人都没有说话。我紧张地思索着,这是一群什么人?是我以前暗访时得罪过的人吗?还是想要抢劫我的人?我想到第一次暗访乞丐群落,住在窨井里,被刀疤追杀;又想到了以后大大小小的无数次暗访,每一次都是险象环生,如果说到死亡,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这样一想,我心中反而坦然了,去他妈的,由他去吧,看他们把老子带到哪里。大不了就是一死啊,早死晚死还有什么区别!
车子开了很久,然后停了下来,一个人把我头上的布袋在脖子处打了一个结,然后喊:“下去!”
我摸索着车门走了下去,站直了身体,车子开走了,留下浓郁的汽油气味。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身边都有些什么人,只感到风呼呼地从身边刮过,冻得手脚冰凉,这里应该是郊外吧。
前面一个人喊道:“你他妈的死雷子,想要做什么,说!”
我一听,心中反而坦然了,去他妈的,面前原来就是一帮贼,把我当成了便衣警察,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记者。他们也根本就不是我以前暗访时得罪过的人。
我像老电影中的英雄人物一样挺直了胸膛,大义凛然地喊道:“我不是雷子,你们是什么人?”
面前那个声音又在喊道:“还说不是?老子跟踪你很久了,你他妈的就在局子里上班。”黑道江湖把公安局和派出所都叫局子。
我呵呵大笑着,朗声说道:“我要是雷子,你现在就捅死我。”
那个声音又问:“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说我是落单的小偷,手下有一个小弟,小弟摔死了,只能单飞,手艺不精,被人抓住,刚刚从局子里出来。
面前的人再没有说话,周围也没有声音,过了几分钟,我头上的布袋被取下来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遍地清辉,如水如雾。圆圆的月亮挂在空中,像一个红灯笼。
面前的那个人走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走开了。我明白,他们终于接收了我。
坐在回城的汽车上,我回想着刚才的经历,螃蟹为什么离开那么久才会出现?那说明他们的大本营根本就不在那个小区里。他们为什么会在那条小巷里绑架我?身后一定有人一直跟踪着我。
盗窃团伙,真是机关算尽。
汽车进城后,旁边的一个人给我戴上了一副眼镜,他恶狠狠地说:“不准摘!”
眼镜戴上后,我的眼前一片黑暗。这是一幅特制眼镜,镜片可能就是黑铁皮之类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他们要开往哪里,也不知道我将要见到的,又会是谁?
大约过了二三十分钟,汽车终于停了下来,我被一只手牵着走下汽车,走了几步后,听到一个声音在呵斥:“看什么看?没见过瞎子?”接着听到吃吃的清脆笑声,旁边可能有小孩在好奇地围观。
然后,上台阶,又停止,又走上了一个斜坡,又走过一段平路,停止,身边的人紧紧挨靠着我,又走动……然后,眼镜被摘了下来。强烈的灯光像刀片一样刺激着我的眼睛,我努力眨巴着,终于能够睁开了,看到面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40多岁的男子,头顶光秃,两颊无肉,目光异常凶狠,他搭在椅背的右手上,没有食指和中指。
没有食指和中指,又如何能够行窃?盗窃团伙里又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废人”?
我突然想起了父亲和狗剩叔说过的瘸狼的故事,瘸狼丧失了狼类固有的冲锋陷阵的战斗力,但是瘸狼确实是狼群里当之无愧的首领。面前这个凶狠的男人就是瘸狼,他像瘸狼一样,不但无比狡猾,更是无比冷酷。
这里可能就是大本营,这个瘸狼可能就是老大。
此后,我成为了盗窃团伙里的一名成员。
盗窃培训(1)
要成为一名合格的窃贼,需要过三关:胆量关、技术关、意志关。三关通过后,才能够独闯江湖。在江湖上闯出了名气,可以升职为哥哥。哥哥干好了,又能够升职为爸爸;爸爸干出了名堂,就成为了爷爷。而爷爷则是一个盗窃团伙里的龙头老大,也就是总舵主。盗窃团伙里等级森严,如果有人犯上,都要受到严厉惩罚。现在我才知道,我以前对小偷的了解,简直连皮毛都算不上。
我想起了我在少年救助站看到的那个异常漂亮的女孩子,她说是爸爸教她偷窃,原来,爸爸并不是亲爸爸,而是盗窃团伙里的一种称谓,也即是师傅。
那天晚上,我就住在那幢楼房里,我一个人住一间房屋,架子床,上铺有铺盖卷,但是一直空着。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人喊醒了,刺眼的灯光让我睁不开眼睛,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置何地,黑眼镜又扣在了眼睛上,被人牵着走出了房门,乘着电梯直达底层,然后又被塞进了汽车里。
汽车行驶在午夜寂静的街道上,耳边只有车轮和柏油路面摩擦的细微的沙沙声,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汽车停了下来,耳边传来一个醉鬼的叫骂声,和稀里哗啦的呕吐声。汽车继续前行,车身开始颠簸,我判断,他们可能来到了荒郊野外。
又过了一会,汽车终于停下来,我被拉出了车厢,摘下了黑眼镜,一名又瘦又高,像个吊死鬼一样的男人说:“就呆在这里,天亮接你,哪儿都不准去。”说完后,他钻进了车厢,汽车开走了。
我游目四顾,突然惊惧万分,这是一片坟地。他们将我一个人扔在了坟地里,然后离开了。
月光照在远远近近的坟堆上,坟堆里似乎散发着清幽的亮光,夜风阵阵吹来,齐膝深的荒草和树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似乎有人在蹑足而来。我在地上找到两块石头,握在手中,给自己壮胆。突然,身边的枯树上传来惨烈的笑声,声音干枯,像瓦片划过瓦片。我一惊,退后几步,这才看清是鸱鸮在惨笑。
我将石头投向枯树,鸱鸮惊叫一声,飞走了,夜色中,我看到它展开的长长的翅翼,背景是碾盘一样又圆又大的月亮,它似乎飞进了月亮里。传说中,鸱鸮以腐肉为食,白天它们藏身巢穴,而夜晚,它们总是活动在乱坟堆中。
尽管我此前跟随狗剩叔盗墓,清楚地知道这一堆堆隆起的土包下面,其实就是一具具骷髅,和无数昆虫钻凿出来的深深的洞穴,洞穴在荒草下面,荒草在洞穴之间,而到夏天的时候,荒草间就游走着毒蛇、蜈蚣、癞蛤蟆等等毒物,然而,现在是冬天,这些毒物都冬眠了,荒草之间只剩下了胆颤心惊的兔子和鬼鬼祟祟的狐狸。然而,一个人突然置身在冬夜的乱坟岗里,我还是惊恐万分。各种内容的鬼怪传说,突然一下子涌上心头,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的眼前闪现,让我的心颤抖不已;冷风吹在身上,又让我的身体颤抖不已。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的午夜,我像一片秋雨中的枯叶,孤苦伶仃地挂在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飘落。
我突然响起了小时候读过的高尔基的《人间》,里面有这样一个情节:少年阿辽沙曾经在乱坟岗中度过一夜,同伴们都不相信,第二天夜晚,阿辽沙又去了乱坟岗……我觉得非常惭愧,阿辽沙就是高尔基,少年高尔基都敢独自面对乱坟,而自诩为胆识过人的我,怎么就没有这份胆量?
盗窃培训(2)
我大把大把地拔出荒草,铺在地上,在地上铺出了一张床,然后,又把荒草盖在身上,只露出了一颗脑袋,这样,身体感到有点暖和。我望着天空中的月明星稀,回想着以前阅读过的小说中的情节:安娜和渥伦斯基在火车站的第一次见面;克里斯多夫和莎皮娜在夏天屋顶上聊天;林冲手刃仇敌,火烧草料场;白嘉轩被黑娃打断了脊梁骨……我自幼喜欢读书,古今中外几乎所有的文学名著,我都通读过一遍,而特别喜欢的书籍,更是爱不释手,百看不厌。所以,这些年来,每当我孤独寂寞的时候,每当我挫折失败的时候,我就依靠回想这些文学名著中的人物和情节,来让自己度过难关,增添动力。
后来,我睡着了。
天亮后,汽车来到了我的跟前,而我还在呼呼大睡。我被叫醒后,汽车又拉着我回到了那幢有电梯的小区里。我依然被蒙上眼睛,依然不辨路径。
从这天开始,我要接受严酷的训练,盗窃团伙里的教官训练新贼,那种严格和艰苦的程度,绝不亚于特种兵的训练方式。
一个技艺娴熟的小偷,一天能够偷到上千元,一月就是几万元,如果盗窃顺利,一年就是几十万,所以,贼头和教官非常舍得在训练小偷上花费功夫。他们认为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那个右手缺少两根手指的人,他的外号就叫瘸狼,他是盗窃团伙的训练教官。
吃过早饭后,瘸狼和另一个三角眼的人带着我来到了一家工厂的厕所里。这家工厂的厕所还是大集体时代的蹲坑,高峰期的时候,走进厕所,就能看到一排雪亮的屁股。
现在,工厂可能已经放了假,放眼望去,院子里也没有几个人。瘸狼让我跳进粪坑里,穿越二十多米的距离,从这头走到那头。
粪坑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恶臭,中人欲呕。然而,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向前走,绝处逢生;向后退,死路一条。
我咬紧牙关,屏住呼吸,攀着粪坑边粗粝的石头,跳进了粪坑里。这是南方,北回归线穿境而过,白天热量犹存。粪坑里漂浮着一层颗粒粗大的苍蝇和躯体丰满的蛆虫,我在漫天飞舞的苍蝇中和蠕蠕滚动的蛆虫中奋力爬行,每一步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头上,血管爆裂,被拳击高手捶打的伤疤疼痛难忍。我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向那边,终于触到了对岸的石头,我翻身爬上去,大口大口地呕吐。
过了几分钟,我爬起来,用稻草擦拭身上的粪便,瘸狼和三角眼又来到了我的身边,三角眼把一片刮胡刀扔在了我的面前,他要我在手臂上划一刀伤口,要让血流出来。
比起粪坑里的恶臭来,这已经不算什么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