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一年--山居岁月-第1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泰德与苏珊坐下来,继续谈话。我们搬出香肠、乳酪、沙拉,还有一些蔬菜烘蛋,淋上新鲜热番茄酱。他们吃得如此欢天喜地,让我不由怀疑他们上一顿是多久以前吃的,下一顿又打算到什么时候开始。
“你们准备住在哪儿?”
泰德斟满酒杯。呃,并没有预订旅馆。“我们这些人总是这样,全无计划。”只要一间小客房就好啦,他们想。干净,简单,离我们不远。因为,假如我们还能忍受的话,他们盼望第二天再来瞻仰一下我们的房子。一定有好几家小旅馆,我们可以推荐给他们的。
是有几家,可是现在十点都过了,普罗旺斯人差不多该上床了。这时候去敲打人家关好的窗,锁上的门,惊醒旅馆看门的狗,可算不识时务了。泰德和苏珊只好在我家过夜,明早再去寻个旅馆吧。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像演戏似地表示感激之情,直到他们的行李都给搬上楼。他们从客房窗口道了最后一声晚安,我们就寝时仍听到他们唧啾个不停。他们像两个兴奋的小孩子,我们想,留他们住几天会很有趣的。
三点刚过,狗吠声吵醒我们。是客房传出怪声,吸引它们的注意:呻吟声加上冲水声,似乎有人病得很重。
享受普罗旺斯
我一向不知道别人生病时该怎么做才好。我自己呢,生病时宁可一个人静静躺着。总记得多年以前,一位叔伯辈告诉过我:“不要当着人呕吐,好孩子。没有人想知道你吃过些什么。”可是有些人生病时喜欢有人陪伴在旁,给予同情的安慰。
呻吟声持续不断。我上楼去,询问需不需要帮忙。泰德忧愁的脸出现在门口。苏珊吃坏了肚子。可怜她肠胃很敏感,又玩得太累了。没什么好办法,只有等她自己慢慢好起来。这时候苏珊又大声呕起来。我们只好回去睡觉。
狄第埃如约前来,七点多一点,倾倒砂石的巨声响起。他们拿着大格和铁钉乒乓乱敲。他的助手,抛掷一包包的水泥入搅拌器,让它开始转动。我们的病患者苏珊,摸索着缓缓走下楼梯,眉头在嘈杂声和明亮的阳光中紧蹩而却坚持说她可以吃早餐。她错了,眼见她匆匆离席冲进卫生间。
这是一个无风,无云,无色澄蓝的美丽早晨。我们却四处奔波着找愿意出诊的医生,又到药房去买退烧药。
在以后的四五天里,我们渐渐与药剂师混熟了。倒霉的苏珊仍在与肠胃作战。大蒜使她的胆汁分泌异常,本地出产特别浓厚的牛奶让她的大肠骚动不已。橄榄油、奶油、水、酒,她全不适应;在太阳底下待20分钟就能晒出水泡。她对南方过敏。
这情况并不罕见。一北方人每当受到普罗旺斯的震撼:每样事物都血脉贲张。气温高可超过摄氏37℃,低又低到将近零下30℃。雨下起来狂泻不羁,把路基都给冲走,高速公路也不得不关闭。西北季风最是残暴不仁,冬天严寒刺骨,夏天干热炙人。食物口味浓烈,习惯清淡饮食的肠胃无法消受。酒的后劲强,易入口但酒精含量高。食物与气候和英国大不相同,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普罗旺斯没有温和的东西,别人也可能和苏珊一样弄得很惨。她和泰德终于动身前往比较温和的环境去休养了。
经过这个插曲,我们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我们有山羊的体质,皮肤又经得起晒。作息方式已随着气候而改变,大部分时间待在户外。早上穿衣打扮30秒就够了,早餐吃新鲜无花果和甜瓜,清扫之类的琐事趁阳光还未炙热以前完成。到十点钟左右,游泳池边的石板已经发烫,池水却还冷得让人入水时冷得哆嚏。不知不觉间,我们养成地中海人睡午觉的好习惯。
活着便是幸福
穿袜子这件事已成遥远的记忆,手表躺在抽屉里也很久了。我发觉,凭着庭院中树影的位置,我可以大致估算出时间;至于今日何日,我就不大记得了。反正也不重要。我快要变成安份守己,无欲无求的院中蔬菜了;与现实世界的偶然接触,仅仅限于在电话中与远方办公室里的人交谈。他们总是羡慕地问起天气如何,回答则让他们郁郁不乐。他们宽慰自己的方法是警告我会得皮肤癌,又说太阳晒多了头脑会迟钝。我并不与他们争执;他们也许说得很对。只不过,变笨也好,增添皱纹也好,可能得癌症也罢,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快乐幸福。
工人们做工时把衣服卷起到腰际,和我们一样享受这天气。他们对热浪的最大让步,是午间休息的时间拉长了些。我们的狗分秒不差地关注着,一听到食篮打开的声音,盘碟刀叉摆放的声音,立即拼命地奔过庭院,占据餐桌边的有利位置,这是从前只有我夫妻二人进餐时,它们从来没有的表现。耐心守候,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人吃下的每一口,带着卑微的表情。这一招总是奏效。午餐终了,他们便潜回花丛下的隐密处所,偷偷嚼着干酪什么的。狄第埃说那是不小心掉下的。
房屋改建工作依进度进行——就是说,从工人们复工那天算起,到我们可以搬进去住为止,每个房间需时三个月。曼尼古西答应给我们装的暖气机,到八月间也该有了。若是在别处,在天气没这么好的地方,所有的等待可能让人气闷烦躁,在这里却不会。阳光是极好的镇静剂,时光在欢愉中股陇过去。活着是如此的美好,其他都无足挂念,漫漫岁月几乎是无知无觉地流逝了。
我们听说,一直到十月底,大约都是这样的好天气,我们又听说,七月和八月间普罗旺斯人多嘈杂,聪明的本地人都避到别处,比如到巴黎去。我们却无此打算。
七月
疯狂的蔚蓝海岸
我的朋友在距圣特鲁培(Saint-Trppez,蔚蓝海岸一小城)仅几公里远的雷马村租了一座房子。我们想见个面,却都不愿在这盛夏之际开车上路,与脾气暴躁的众多驾驶人同道共挤,争辩的结果还是我输了;说好到他那儿去吃午餐。
开了半小时车之后,我觉得自己好像来到另一个国家,居民多是旅行商队。他们大群大群地朝向海滨遇迎而行;拖车上拉着桔色、棕色的窗帘,窗上还贴着早年移民情景的贴纸。在高速公路旁的休息区,旅行车集结成团,车顶微微冒热气。车主们放着身后广阔的乡野不去,却紧靠着大马路,呼吸着柴油废气,支起餐桌和凉椅。
从高速公路,转到通圣克一马克西姆(Salute-Maxime,圣特理培左近小城)的道路后,看见前方排列着更多旅行商队,缓缓前行。看样子午餐不可能准时入口了。最后五公里走了一个半小时。欢迎来到蔚蓝海岸!
这里曾经很美。现在,少数几个极其昂贵的地点仍然美丽,但比起卢贝隆山区的宁静空旷,却像个疯人院。过多的建筑、过多的人和过度的推销破坏了它的景致。别墅、牛排、橡皮艇、纪念品、比萨饼、滑水课。夜总会、碰碰车……,宣传海报到处张贴,像个集贸市场什么都有得卖。
靠蔚蓝海岸维生的人,生意有季节性。他们急着在秋季来临前大捞一把,是可以理解的,但做法着实令人恼怒。服务生不耐烦地伸手讨小费,店员紧跟在你身后催你作决定。等你拿出200法郎的大钞,他们又拒不肯收,说怕是假币。一种不怀好意的贪婪心态弥漫在空气中,像酒香与大蒜味一般强烈可闻。只要是陌生人,就自动被归类为观光客,被当地人以很不友善的眼光监视着,只是看在钱的份上勉强忍耐。根据行政区划,此地仍属普罗旺斯范围,但绝不是我熟知的普罗旺斯。
朋友住在雷马村外的松林里,那所房子座落在一条长长的私有车道末端,与三公里外海滩上的那片疯狂地带完全隔绝。对于两小时车程的路我开了四个多钟头,他丝毫不感惊讶。他说,若想去圣特鲁培镇上吃顿晚餐,最好是早上七点半以前就到,才找得到停车位。到海边去的路程足够让人灰心丧气,而若是要到尼斯机场赶飞机,准时抵达的唯一可靠方法是搭直升机去。
晚间我驾车口家,与车水马龙反向而行。我不懂蔚蓝海岸有什么好处,年复一年地吸引消夏度假大移民。从马赛到蒙地卡罗,道路瘫痪,海滩则铺满被阳光烧烤的肉身,肥臀丰腰绵延一里又一里。我自私地暗喜他们情愿在那里的人粥中度假,而不来卢贝隆宽广的乡间,与亲切和气的当地人共处。
恐怖的捕兽器
当然,有些当地人不大和气友好。第二天早晨我就遇到了那么一位。马索大发雷霆,在他家附近那小块空地上猛踢草丛,痛苦地咬嚼他的山羊胡子。
“你看到没有?”他说:“这些坏蛋!他们像贼似的,夜里来,清早走;垃圾丢得到处都是。”他指着两个沙丁鱼空罐和一只酒瓶。从酒的品牌看来,无疑是他的大敌——德国露营客——闯入了国家公园马索划定的私人地界。闯入已经够糟,这些露营客竟还敢蔑视马索精心制作的防卫系统,把他堆作界标的石头推开,而且——卑鄙的强盗!——偷走了警告用的牌子。
马索脱下丛林帽,挠抓光秃的后脑勺,思量这件无法无天的罪行。他站在路径一侧,踞起脚尖,朝自己家的方向张望;又走到路径的另一侧,做同样的动作,嘴里哺哺咒骂。
“可能管用,”他说:“但是得把这些树砍掉。”
在他的房子和那块空地之间,有一小片树林。如果把树砍掉,夜晚有车上山,他就看得见车灯,可以从他的卧室窗口放几枪。但是,问题又来了;这片树林极为可贵,也为他有意卖掉的房子增添了魁力。虽然,目前还没有找到买主,但这是迟早的事,总有人会发现买这房子是多么合算。树林还是保留下来的好。马索重新思索再三。忽然眼睛一亮,心想也许可以用地雷捕兽器!
我听人说起过地雷捕兽器,甚是可怕——隐藏的陷阶,踩踏上去便会爆炸,像小型地雷。想到德国露营客血肉横飞的情景,令人不寒而栗,但马索显然大感快慰。他绕着空地,估量每三四公尺应埋设一个:“砰!”
当然他只是说着玩的,再者,不管怎么样,我相信地雷捕兽器并不合法。马索停下来轻轻敲他的鼻子,一付阴险狡猾的样子。
“你说的也许对,”他说:“但法律并不禁止设‘埋有地雷’的警告牌。”他咧齿而笑,双手高举过头:“砰!”
20年前,蔚蓝海岸倒是需要你舍命保护的,我暗想。那时候,你到哪里去了?
夏日风流
马索也许是热昏了头,才发挥出他反叛的本性。最近,早上十点钟左右,气温就升高到30℃以上;正午时分,天空就由蔚蓝转向炽白。不须思考,我们便随气温调整了作息;提早起身,费劲儿的事都趁着还凉爽的时候做完,正午到下午四点之间决不从事任何艰苦活动。我们像狗儿一样寻找遮荫,避开阳光。
地面龟裂,草不生长。漫漫长日,往往只听见蝉鸣屋外、看见蜂绕花间,此外便是泳池溅水的声音。
我早晨六到七点溜狗。他们现在有了一种新鲜花样,比追兔子、松鼠更有收获。起初是他们遇见一个蓝色尼龙物件,以为是什么大型动物。他们在安全距离以外绕着它打转,吠叫个不停,终于吵醒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