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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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说,下面安静了不少。
曹心立叹了口气,又说:“同志们,你们也清楚,市委、市政府对我们面临的困境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撒手不管,半年多来,拨款贷款已经给了咱三千万,转产安排一直在进行着。就在今天上午,市委吴明雄副书记还说了,对我们这种历史遗留问题,一定要会同各方面,在条件许可的前提下逐步解决。你们今天如果不听我的劝阻,一定要到市委、市政府去静坐,那我也代表矿党委声明一下:后果自负!矿党委在今后安排工作时要对你们的行为作出考虑的。”
这番话一说,把工人的情绪压住了,一时间老煤场上竟一片静寂。
也在这时,矿长肖跃进爬上了车顶,趁着局面已被控制的有利时机,黑着脸下起了命令:“我在这里也宣布一下;天一亮在大食堂吃过早饭后,各单位要组织大家学习,必须点名,无故缺席者的名单,一律报到矿党委来。但凡不参加明天的学习跑到市委门前静坐的,日后就自谋出路去吧,矿上对你的事再不负责!”
下岗工人们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出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他们能和市委闹,却不能和矿党委闹的。在未来的工作安排中,决定他们命运的不是市委,而是矿党委。因而,肖跃进的话一落音,许多人已自动离去了,没走的,也鼓不起冲出矿门的勇气了。
曹心立这才松了口气,又和颜悦色地说:“同志们,今夜的事,我看就到此为止好不好?大家的心情,我和肖矿长都能理解。所以,矿党委对今夜的事不予追究,只希望这类事情不要再发生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是产业工人,再难也不能给国家丢脸!”
让司机把卡车、客车开回车库,劝着老煤场的工人全部散去,天已蒙蒙发亮了。
在空荡荡的老煤场上,精疲力尽的曹心立对肖跃进说:“肖矿长。你还得辛苦一下,马上去和曹务成谈判,这位曹总答应买咱那些积压的右英石和瓷砖。”
肖跃进一脸惊喜:“真的?怪不得你敢讲大食堂不会关门呢?”
曹心立苦苦一笑;“找这位曹总帮忙,我真正是病急乱投医了。你和他谈判时千万要小心,可不能上他的当。他这种奸商鬼花样多着呢,像我这种老家伙是斗不过他了。”
肖跃进说:“曹书记,你也不要把务成想得太坏,他做生意总要赚钱嘛,咱只要算清自己的账就行了。”
曹心立很认真地说:“我的儿子我知道,你就得把他想得坏一点,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把话说在这里:你肖矿长有本事从他手里多弄些钱出来,我代表胜利煤矿八千多职工向你鞠躬致谢。你要真被这小子骗了,我就让大家到你家去开伙!”
肖跃进笑了:“好,好,你老书记都六亲不认,那我也就不认他这个老同学了,该咋和他谈,我就咋和他谈。你放心,我给他来个不见鬼子不挂弦,再不会上他的当的。”
不料,待曹心立领着肖跃进回到自己家,才发现曹务成开过来的桑塔纳不见了,曹务成和马好好也都没了踪影。老伴刘凤珠说,曹务成和马好好已回了平川市里,临走时留下话了,说是如果胜利煤矿真想处理手头那批甩不掉的臭货,就到联合公司和他具体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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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心立一听就来了火,儿子不在面前,找不到儿子发火,就冲着老伴叫:“咋叫甩不掉的臭货呢?这些石英石、瓷砖是我们矿上转产的头一批产品,凝聚着咱矿工人的心血,若不是火烧眉毛,老子才不处理给他呢”
肖跃进劝道:“老书记,别气,别气,务成说的是生意场上的行话,卖不掉的东西,人家都叫它臭货呢。”摇摇头,又苦笑着说,“想想我都后悔,早知咱生产的这些石英石和瓷砖都没销路,当初真不如把这笔转产资金去做生意了。”
曹立更生气了:“你这是胡说,咱生产了,就创造了价值!”
肖跃进说:“什么价值呀?我算了一下,咱这些老爷生产的石英石、瓷砖就算都有销路,全按市场价销出去,算上贷款利息仍然亏本。石英石厂和瓷砖厂的近两千工人非但没创造出价值,还给咱净赔了近二十万!”
曹心立说不出话了。
肖跃进迟疑了一下,又说:“老书记呀,有些话我早想和你说了,可怕你听不进去,反而生我的气,所以就一直忍着。”
曹心立心事重重地说:“都到这一步了,还有啥不能说的?你说吧,说轻说重了都没关系。”
肖跃进这才说道:“老书记呀,咱不能啥事都怪市里,也不能把啥事都推给历史呀,咱自己也有责任嘛!我们矿到这种地步了,上上下下还心安理得地吃大锅饭,还不去研究市场,这怎么行呢?这样下去,市里就是再给我们三千万,咱吃光败尽,日子还是没法过!”
曹心立再也没想到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矿长肖跃进会宣言不讳说出这种话来。'墨斋小说:'
肖跃进继续说:“被动地等着市里安置也不是办法。市里有市里的困难嘛!在这种经济滑坡的情况下,谁救得了谁呢?因此,我就想,先把大家的吃饭问题解决掉,下一步,咱们这些头头真得坐下来好好开个会,认真清理一下工作思路了。不能光想着当维持会长,咱既要维持,也要发展,要让大家看到希望。否则,工人们真有可能走上街头的。”
曹心立愣了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说:“好吧,我接受你的建议。”
这天上午在肖跃进坐着矿上的破吉普到市里去找联合公司曹务成谈判时,曹心立心力交瘁,一下子病倒了。躺在矿医院简陋的病房里迷迷糊糊吊着水,曹心立的心在滴血。他禁不住一遍遍问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他这个尽心尽职的矿党委书记真的跟不上眼下这个改革开放的时代了么?这究竟是他出了问题,还是这个时代本身出了问题?
第三章 台前与幕后
市委常委会结束的当天夜里,肖道清竟甩下一大摊子事不管,连夜驱车九百里跑到省城去了。次日早上,束华如一到市府上班,就接到肖道清从省城挂来的长途电话,说是他已在省委副书记谢学东办公室里,马上要向谢书记汇报工作,问束华如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束华如心里不高兴,可又不便在电话里多说,便略带讥讽地交待了一句:“肖书记,你别太累了,来日方长,要注意身体呀。”
放下电话,束华如的情绪就变坏了,越想越觉得肖道清做得太过分。肖道清提出要到省城去,他不想阻拦,也不便阻拦,可肖道清连夜就走却是他没想到的。按他的想法,肖道清就算走,也得在今天班后,和他碰一下头再走。家里的事这么多,一桩桩都火燎眉毛,有的事还得拍板做决定,他总要和肖道清这个共同负责人商量呀。现在倒好,这个共同负责人手一甩走了,许多事情只能先搁在一边了。
到市委主楼一看,又见了一景:市委办公室的几个年轻人正一头汗水地忙着给肖道清搬家,把肖道清三楼办公室的东西大都搬到了二楼郭怀秋的办公室里,郭怀秋的办公桌和遗物则摆了一走廊。
束华如真是火透了。郭怀秋尸骨未寒,肖道清竟想到了占下郭怀秋的办公室!本想上前去问问,谁让搬的家?可没容他开口,市委秘书长叶青却从郭怀秋的办公室走出来,先问起了他:“束市长,肖书记搬到郭书记这里来,是不是你定的?这……这好像也太急了点吧?”
“郭书记的追悼会毕竟还没开嘛,遗物万一丢了几件,可就……”
这真让束华如有苦难言。束华如强压着一肚子火,不耐烦地摆摆手,模棱两可地说:“搬家这种事我管不着,不过,郭书记的东西不能少,少了一件都得由你们市委办公室负责!”说罢,掉头就走,“登登登”上了楼,去了吴明雄办公室。
这一天,真把束华如折腾得够呛。
常委会上定下的郭怀秋治丧事宜要马上落实,肖道清在省城跑官,陈忠阳又躲着不见面,束华如只好把昔日做过自己上级的吴明雄硬拖出来,“共同负责”,去征求郭夫人对治丧工作的意见。郭夫人不是郭书记,不那么好说话,一口咬定郭怀秋是倒在工作岗位上的,不能算病逝,要算因公殉职。为悼词和讣告的措词又争个不休,耗去了整整一上午时间,也没能解决问题。快十二点时,吴明雄坐不住了,说是有两个重要的会下午非开不可,要先走一步。束华如知道,自己一人和郭夫人更没法谈下去,加上手头也有许多事要处理,便也起身告辞了。在机关小食堂吃饭时,束华如对吴明雄说:“你看这事闹的,郭书记说走就走了,平川这一摊子事咋办呀?我都愁死了。”
吴明雄说:“别愁,别愁,愁也没用。我看,你就权当郭书记还活着,该干啥照旧去干啥好了--至少目前得这样。”
束华如直叹气:“吴书记,你是我的老领导了,我的底你清楚。不瞒你说,现在我心里真是空落落的哩。”
吴明雄说:“在这种时候,你这种心态可不能流露出来!就是硬撑,你也得撑住--总还有我们大家嘛”
束华如感叹地说:“大家要都像你吴书记这样负责就好丁!我只怕有些人只想升官,不想负责任,你没看见有人把办公室都换了?”
吴明雄笑了笑:“这你就随他去嘛,你总不能让人再把肖书记的办公桌硬搬出来呀?”
束华如原还想和吴明雄再深谈一下,把自己对肖道清和陈忠阳的看法说一说,不料,副市长曹务平和市公安局长毕长胜一前一后来了电话,说是郭怀秋去世的消息已传了出去,平川机械一厂不少待岗工人借口悼念郭怀秋,喊出了要无能之辈辞职的口号,欲往市政府集体上访,目前事态还在发展中。
情况严重。
吴明雄接过电话,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吴明雄匆忙地对束华如交待了一句:“老束,我马上把公安局警卫科长派给你,你该干啥干啥。在这种非常时刻,你一市之长的阵脚千万不能乱!”
束华如问:“要不要马上和肖道清通一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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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雄沉吟了一下说:“我看还是先不告诉他吧!”
束华如想想也对,人家把“无能之辈辞职”的口号都喊出来了。自己再去和肖道清讲,岂不是自找难堪么?对目前平川的现状,应负责任的首先是郭怀秋,其次就是他这个市长。
心里乱得很,也烦得很,有一阵子,甚至想到机械一厂去一趟,和那些不明真相的工人们见个面,告诉他们,在过去郭怀秋主持工作的两年多里,他束华如过的什么日子。然而,最后还是镇定下来,在警卫科长的陪同下去了国际工业园,继续主持召开昨日没开完的现场工作会议。
在会上,束华如指出,不管郭怀秋书记在与不在,日本大正财团都要来,工业园起步区的收尾工作一定要在七月底全部完成。工业区外的配套国道,要突击拓宽五百米。自来水厂要马上动作,加班加点临时接条管线过来。就算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也得先把表面文章做好。
工业园主任江伟鸣再次提出资金问题。
束华如手一摆,说:“你没钱,我也没钱。你们要滚动发展。”
江伟鸣嘀咕说:“滚动发展谈何容易?出租厂房。卖地,就算有主顾,也都不是马上就能进钱的。日本人八月初就来,咱等不了了。”
束华如叹了口气说:“要不,就想法再贷点款吧,反正咱们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了,三个亿的贷款都欠着,再多欠个千儿八百万的又算什么?”
财办主任挺为难:“束市长,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