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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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与普通人一样。
三舅公莫正辛曾是走江湖卖艺的,功夫是家传,游方的武功后来几乎都是和小表舅学的,没有刻意练什么就是当玩,筋骨强健也是混江湖的本钱。据三舅公说没什么高深的东西,就是一些庄稼把式。
今天这庄稼把式的威力却不小,双爪一扣软肋,猫二的腰一弯腿就软了,一口气没提上来也没有跳出去。猫二的反应也很快,立即抽筋般的一扭身,一肘就向身后击来,就似身后长眼一般,肘尖正对游方的右太阳|穴。
游方却没有收招躲闪,双手一松身子一低,缩头耸肩蹬地继续前扑,就像草丛里窜出来的一条毒蛇。猫二的一肘打空,而游方一记头锤正撞在他的腰眼上,他失去重心被撞倒在地,胸口正卡在盗洞的边缘。
猫二全身酸麻一声惊叫,接着双脚一空,被人攥着脚脖子倒提起来,头冲下栽进了盗洞。盗洞中的烟火扑面而来,猫二本能的双手一捂眼,隔着一件燃烧的衣服不知撞在了谁的身上,一起向地底深处滚落。
把猫二扔进盗洞,游方的动作再没有任何犹豫和停顿,将四周散落的玉米秸秆、苞米穗以及杂物全部扔进了洞中,然后点燃了两根绑着炸药的雷管也扔了下去——那是大光头炸盗洞时用剩下的。
洞中发出轰然闷响,周围的地面微微抖了抖,地下深处传来哗啦一声,那是盗洞底部卵石层震塌的声音,还夹杂着哀号与惨叫,已分不出是谁发出,盗洞入口离地面两尺处也被震塌了一半。
紧接着这些声音就变得细微不可闻,因为游方从田垄上拎来一件沉重的东西扣住了盗洞的入口,就似隔绝了阴阳两界。这是一个圆形的下水道井盖,沉而厚的铸铁质地,是他们来的路上顺手偷的,准备干完活封盗洞所用。
游方没有立刻离开,他又拿起洞口旁的一把军工铲,很仔细的铲起附近的浮土将井盖上方的喇叭口填实,然后又将连着根土的玉米株小心的移栽回来。这些是他们打盗洞前特意铲到一旁的,连根土的形状都很完整,可以再拼回原状,最后用脚尖抹一抹土壤间的缝隙,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四周的风似乎更大了,刮的玉米叶哗啦哗啦响;天上的云似乎更厚了,月亮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白斑;夜色似乎更暗了,眼前总有起伏不定的各色虚影在飘动,哪怕闭上眼睛也一样——这是一种黑暗中的幻视现像。
玉米地已经恢复了原样,就似狂狐、大光头、颓子、猫二等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今天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游方半蹲在田地间倒持军工铲拄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想呕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突然觉得很冷,忍不住打起寒战,手也直发抖几乎握不住军工铲,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全身已经汗透了,此刻精气神一松,汗被风一吹只觉遍体生寒——初秋的天气不应该这么冷。
盗洞入口被掩埋了两尺多深,就算是春耕犁地时也发现不了,下面的人就算没死也不可能出来,地底深处那个埋藏六百多年的大墓,将再一次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当洞口掩住的那一刻,照说已不可能再听见地底的声音,但游方耳边却总有微弱的呻吟声传来,就像蚊子在细细的鸣叫。
这一定是幻觉,平生第一次杀人放火,就算做的干净漂亮从头到尾都很从容,但内心的那种震撼与冲击也难以形容。他知道狂狐还没有死,至少现在还没有,在扣上井盖之前,半塌的地洞中曾传来狂狐微弱的声音:“姓游的,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游方当时似是自言自语的回答:“若世上真有厉鬼,你们早已碎尸万段!”
狂狐的诅咒很可笑,一个以盗墓发家的匪徒,平生惊扰过沉睡地下的无数亡灵,如果真有厉鬼能报仇,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还轮得着他来吓唬人吗?
狂狐犹在哑声呼喊:“你会有报应的!”
游方冷冷喝道:“狐爷也信这个吗?”
“现在我信了,你也得信……若世上没有报应,我怎会死在你的手中?……”这是游方听见狂狐最后的声音,接着他已经扣严了井盖。等一切平静之后,狂狐的声音总似在耳边萦绕,就像赶不走的蚊子那么讨厌。
游方身上、心里都发寒,脑子也有些乱,他用力甩了甩头站起来离开了这片玉米地,带走了所有的遗物,除了那把军工铲外,还有打斗中落地的那块玉牌和装着短剑的木匣。这两件古物不是墓主人的也不是狂狐的,是不知年代的盗墓贼所遗留,碰巧被大光头拿了上来重见天日。
事情至此还没有完全结束,游方必须抹掉所有的痕迹,他来到104国道旁一片隐蔽的空地上,开出了一辆装着瓶瓶罐罐的轻卡。这辆车是猫二的套牌二手车,游方开着车向南驶去,回头看了一眼玉米地,心中默念道:“吴老请安息吧,小朋友为你报仇了!”
至于吴老葬身何地,既然狂狐没说,恐怕永远是个迷,就似狂狐等人的葬身之处一样,除了游方谁又会知道呢?
路过一座村庄外将军工铲随手扔到田垄间,这把铲子质量很好,天一亮就会被附近的农民拣走拿回家去。
开出十公里外,游方停车往道边垃圾堆里扔下了一堆东西,那是狂狐等人的遗物,包括准备做案后换的衣服与各种证件,几人的钱包除了现金留下,连信用卡一起扔了。洒上汽油点燃,烟火升起时,他已经驱车掉头北去。
又过了二十公里外经过一个三岔路口,游方转左开了不远,前方拐弯处有一个收费站。他将车停在道边,仔细的清理了驾驶室内的痕迹,背着个旅行包弃车步行。此时东边天际已经蒙蒙亮,他就像一个早起进城的赶路人。
他又走回到三岔路口,从另一条路继续前行。远处传来鸡鸣与牛儿的哞哞叫声,路上的行人很少,正是黎明前大多数人睡的最沉的时刻,光线还很昏暗,朦胧的照见远方的道路。
耳边只有脚步的回音,踩在柏油路面上总觉得很刺耳,游方以前从没发现自己的脚步声听上去会是如此沉重,沉重中却带着一点虚浮,既有敲击声还带着沙沙的回音,有一种很怪异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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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方之所以凝神听脚步是有原因的,自从离开那片玉米地之后,总有一种被人跟踪的感觉,似乎暗中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始终在盯着他。开车时从后视镜看了很多遍,非常确定当时路上没有别的车,但下车步行之后这种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
第二章 背后有人
自己可是开着车走了很远,什么人能潜伏在路边紧跟不舍呢?一定是错觉,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他毕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江湖经验再老道,第一次杀人放火之后也难免心神不定,游方这么安慰自己。
自我安慰却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游方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有人盯着他。怎么形容呢?假如你闭上眼睛,另一个人用一支笔尖指着你的眉心,你也会有一种下意识的紧张感。游方此刻的紧张感来自后背,而且感觉跟踪者离的越来越近,几乎就快贴上来。
游方忍住了没有回头,而是将注意力全放在了脚步上。乡下的长辈们曾说过走夜路的讲究,如果感觉阴气太盛心神不定的话,一定不要猛回头,人的双肩和头顶上有三把火能辟邪,猛扭头会熄灭其中的一盏。
同时还要注意脚步不能乱,一定要走的正、迈的稳,调整呼吸配合步伐的节奏,否则容易碰见鬼打墙一类的怪事。游方从来不信什么鬼怪,但此刻心神不定时也自然按照民间传说的规矩迈步,虽然在这条国道上行走不可能碰见什么鬼打墙。
脚步声不对呀?怎么越听越像两个人在走路?
如果身后真有人的话,他一定是踏着与游方一样的步点,将自己的脚步声完全掩盖住。游方却形容不出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只觉得每一步落地时有直觉的感应,背后有人踏着一样的步点越走越近。
是错觉吗?就算是错觉游方也不得不转身了,这个转身的动作很漂亮——
右脚急速向前迈出一步,左脚尖与右脚面点地向左旋一百八十度,在前行的同时突然反过身来定住,左弓腿在前右曲腿在后,重心落在左脚,运转全身劲力透上下三关(肩、肘、腕,胯、膝、踵),双臂微张曲五指成爪。
这是一个行走中突然转身朝后、可以随时发动攻击的动作,虽然拆解说明很简单,但要做的准确、迅速是需要专门练习的,能够在行走中突然向后起脚,也能出拳正面攻击。游方虽然只是疑神疑鬼,但功夫架子使出来却一丝不苟。
背后还真的有人,游方吓了一跳也吃了一惊,那是个小老头!
老头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左右,身材很匀称动作也很灵活,就跟在游方背后两步远的地方,一转身就是面对面。就在这一刹那,老头突然一缩脖身形像鬼魅般的退到了一丈之外,动作像猿猴跳涧,而且是倒着跳的——好利索的身法与腿功。
他穿着一身米灰色的中山装,裁剪的很合体样式也很大方,显的人很精神甚至很有派头。如果这老头不是在这里出现,在电视新闻里坐在主席台上也不觉刺眼。他的脸色红润有光泽,微微有些皱纹,神情很和蔼甚至有一丝与年龄不相称的调皮。
他的头发大约两寸多长,微微有些卷,发根大多是黑的而发梢银白,从外表很难判断此人的年纪,说他六、七十岁也可以,八、九十岁也行,反正是位老人家。
“小伙子,你怎么走路的?吓了我一跳!”老头见游方转身,反而一皱眉先开口责问。
这不是倒打一耙吗,游方没有放松警惕,哭笑不得的反问道:“老人家,有您这么走路的吗?跟人跟的这么紧,步点都踩的一样,我差点以为见鬼了!要说吓人,也是你吓着我了。”
老头很夸张的一瞪眼:“你这人年纪轻轻的,怎这么说话呢?这里可是公路,你能走我也能走,又没有挡你的道!……反倒是你,素不相识竟然心存歹念,想废了我老人家的子孙根吗?”
说着话老头伸手捂住裆部,又在小肚子上揉了揉,动作很是滑稽。游方却笑不出来,神情变的更严肃,因为老头揉的地方就是刚才他转身的一瞬间拳脚意念所向。
真正的拳脚功夫讲究以意劲为先,这样才能发上力,出拳出脚之前知道打什么点位,劲力能够收发自如有回旋的余地。游方转过身来看见老头的方位,下意识欲起右脚撩阴,只是没有真的攻击,但意劲已经到了对方的下身。
俗话说“撩阴脚不低头”,起撩阴脚偷袭时不要低头去看对方的裆部,双肩微微往前一领脚尖就弹出去了,这样动作才够隐蔽。游方当然没有低眼瞄向老头的下身,转过身形后老头已经跳开,他并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然而老头居然“感应”到了他欲发而未发出的攻击。
游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八个字“有触必应,随感而发”——这是拳脚功夫的极高深境界。他小时候练武时常听三舅公胡吹海侃,说上乘武学有三种境界,多数人练拳脚不过是舒活筋骨而已,如果练的不得法还容易伤身,到了“劲随意走,运转由心”的境界,才算有真功夫。
所谓“劲随意走,运转由心”只是上乘功夫的门槛而已,但就是这一道门槛挡住了绝大多数人。它意味着练透了明劲与暗